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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蹄声震耳。
屏息静气,绷紧身姿,瞅准时机,猛的刺出大枪,“哧”,枪刺部位略有偏离,但还是刺中了鞑贼的脖颈。
“咔嚓”一声,白蜡枪杆承受不住迅马的冲力,应声折断,鞑贼脖颈上插着半截大枪,滚落马下,躺在地上抽搐,鲜血喷涌而出。
“嗖!”
另一班鞑贼绕行至此,当先那人射出一箭,正中卓轩的坐骑,战马哀鸣,倒地。卓轩扔下半截枪杆,顺势翻滚。
爬起身来,像野兽一般低鸣,这一刻,他不似老虎,更像一只无畏的野猪,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干翻对手!
奔跑,跃起,抱住当先那名鞑贼,两人同时坠落······空中就死死卡住对方的脖颈,然后飞速拔出短刀,割喉。
落地的鞑贼血溅如喷泉。
身后蹄声如雷,卓轩本能的闪身躲避,弯刀带着刺耳的啸声掠过耳际,刀尖触及到了他的右肩,肩头骤然一麻,短刀脱手。
锁子甲还算坚固,居然没被划破,只是······另一骑鞑贼疾速驰来,弯刀裹挟着地狱般的阴森气息,兜头砍下,势猛如电。
娘的,躲不过去了,只能跑一步是一步,尽量减轻身体遭受劈砍时承受的冲击力!
只闪开半步,后背便遭到弯刀的重击,身子横飞起来,气滞难受,旋即撞在一块棱角分明的大石上,下一刻,意识流里涌起疼痛、麻木,还有恍惚等字眼。
我要死了!
不远处晃动着两张狰狞的面孔,而在西侧的野径上,蹄声骤起,十余骑人马飞驰而来,当先那人依稀就是吕良。
眼皮愈来愈沉重,挣扎片刻后,阖上······
“卓轩哥哥!卓轩哥哥······”
这是柳絮的声音。
卓轩睁大眼睛,神志恍惚,感觉木然的身子在飞,如同一颗飘荡的游魂一般。
周遭晃动着一团团模糊的人影,柳絮离他最近,模样清晰,梨花带雨,像在哭灵。
神智清醒了些许,他发觉自己并没有死去,此刻躺在一块木板上,四名牙兵抬着他疾奔。
“卓轩哥哥,你醒啦!”柳絮含泪叫了一声。
“轩哥······卓轩·······哨长······”
舒展鸿、柳元、田氏兄弟、牛贵、耿服纷纷凑过来,半是焦灼半是欣喜的望着他。
吕良一把推开众人,“卓兄弟,挺住!”
林峰居然也来了,挤在担架边,舒口气道:“卓轩,一定要挺住!你一人独杀三名鞑贼,又立下大功,捷报三日后便能入京,卓轩这个名字即将再次出现在天子的御案上,你最大的心愿或许能够成真!”
落籍?扬名?
心中莫名的涌起了一丝酸楚的味道。拿性命当赌注,也许真能换来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且名扬天下,可是,自己大概活不到那一天了······
抬木板的牙兵换了几波人,一路疾行,经北门很快来到营兵大营正门前,林峰吩咐牙兵放下木板。
“一定要找来最好的军医姜医士!大家分成三班,一班去总镇署,一班去牙兵营,一班去姜医士家中,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大家腿脚利索点,快!”
众人分头离去,柳絮回家去取被子,现场由四名营兵看守。
恍恍惚惚瞥见两名男女一左一右蹲在木板边,两人越凑越近,终于可以看清他们的面容了,一人好像是位老汉,另一人大约是位大婶。
“莫怪老夫说话不中听,小哥大概是募兵吧?募兵大多是孤儿,死后只能由军方安葬,棺木······不太讲究,老夫这里有上好的楠木棺材,只需二两银子,小哥何不赶在闭眼前吩咐熟人一声,咱们一手钱一手货,童叟无欺。”
“我······有银子,就来一口······楠木棺材。”
居然还能开口说话?应该能把后事交代清楚!
大婶急忙凑到卓轩耳边,“人只死一次,多不容易呀!后事可马虎不得,请道人做法事,找个孝子哭灵,雇帮闲杂人撒纸钱,全套活,只收三两银子。”
劳资十五岁就有孝子哭灵?嘿嘿,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嗯,三两银子倒是不贵。卓轩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一名戎装女子大步走来,凶巴巴的撵走招揽丧事生意的两人,蹲在木板边,翻弄卓轩的身体,又捏又摸。
你想干嘛?弄疼劳资了!
此人揭下头盔,如瀑的青丝飘散下来,娇滴滴的道:“想要美女殉葬么?”
美女殉葬?太不人道了,野蛮!残忍!不过······两世为人,生前没能与美女同床,人生并不完整,死后若有美女同穴······还不错,聊以弥补两世的遗憾!
“我要······我要······”
女子愤然起身,一脚踢在木板上,“哼!死到临头都贼心不改,猥琐男!”
郭嫣?!
柳絮抱着被子匆匆跑来,将被子盖在卓轩身上,怒怼郭嫣道:“姐姐想干什么?你太过分了!”
郭嫣一怔,赔笑道:“妹妹别多心,我闹着玩玩,放心吧,他没受外伤,只是遭受重击,气血瘀滞,受了较重的内伤而已,以前军中见的多了,死不了。”转而狠狠盯着卓轩,“这样都能不死,坏人就是命大!”
“你······”柳絮豁然起身,就想扑上前去。
郭嫣连连后退,“好好好······妹妹,我怕你还不成么!”
第91章 白搭了姑奶奶一碗燕窝粥()
昏睡一日,然后,两日的时睡时醒。
大多数时候,都是柳絮在照看卓轩的饮食起居,柳元间或替换一下妹妹。
熟悉的人面,化作记忆深处的某种习以为常,只是在柳絮离开得太久的时候,才会觉得有她陪伴并非就是生活的常态,进而······有些落寞。
躺在床上,不敢翻动身体,害怕扯动背部、胸部、腋下的伤处,而姜医士的每次来临,都会让他经历一次痛苦的折磨。
汤药、膏药、按摩、针灸、拔火罐全用上了,这是过度医疗好么!
也只能在心底暗暗埋怨,钻心的疼痛,让他变得老实起来,生怕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会加剧痛感。
其间,总镇署的一帮要员,郭登、沈固、陈公、许贵降尊纡贵,莅临营舍看他,只有方善没来探视。
陈公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话,意思是戒骄戒躁,下次遭遇五名鞑贼,争取将他们一口气给团灭了,哈。
卓轩一听此话就来了气,谁他娘的有事没事希望孤身一人撞见五名鞑贼?要不然你去试试!
沈固寥寥数语,大意是:作战勇猛还是值得肯定的,但身为军官,凡事要服从号令,循规蹈矩。
我去!事发突然,我从谁的号令?循哪家的规矩?卓轩无语了,闭上眼睛,摆出一副我已疲乏、好走不送的样子。
郭登倒是说了一番非常接地气的话。
“杀贼功劳事小,保全两千匹战马的交易事大,小子,你让本官为难,年仅十五岁,刚刚任命你做了哨官,总不能时隔数日又给你升官吧?不如这样,此功姑且记着,日后一并算账!”
郭登、沈固、陈公先行离去,右参将许贵一屁股坐在卓轩床边,命随从送上一罐蜂蜜,一棵人参。
“卓轩,了不起!遭遇鞑贼,你的临战表现远远胜过我!去年初秋时节的阳和之战,我与数百手下力战不退,最后寡不敌众,只好杀开一条血路突围。我记得当时自己只伤敌一人、毙敌一人,且来不及割下贼人的首级,遗憾啦!”
“多谢许将军。属下早就想找将军讨教实战经验,又怕叨扰将军,故而一直没能成行。”卓轩突然来了精神,真诚的道。
许贵的双目炯炯有神,“无需向任何人讨教,小子,你就是你,劳资看得出来,鞑贼杀不死你,他们的噩梦就开始了!”
鞑贼整不死我,他们的噩梦就开始了!娘的,这话怎么让我热血都差点烧起来了呢?
“我说,你听。”
于是,许贵非常婉转的讲起了大明与瓦剌之间的军事对峙态势,卓轩从中得知,一切都像他所预料的那样,瓦剌各部不敢集结重兵深入明境,滞留在大同一带的越境鞑贼不会超过三千人,分布在三大片区。
他不太明白许贵为何要讲这些只有高级将领才关心的话题,不过,听了小半个时辰,发觉自己······受益匪浅。
“小子,好好想想此战的每一个细节,这比任何教官、兵书教导的东西都管用!”
许贵不便久留,吩咐一声,离去时本想拍拍卓轩的肩头,见卓轩皱起了眉头,就大笑着收了手。
后来从林峰口中得知,方善之所以没来,是因为他去了阳和城、天成卫、镇虏卫一线。
许贵探望卓轩之后,也很快领兵离开大同,去了威远卫。
威远卫远在河西之地,属于大同镇守区西路。
而方善所去的天成卫、镇虏卫各取头一个字,合成“天镇”二字,这是后来山西省天镇县名称的由来,是一个“鸡鸣一声闻三省”的地方。
天成卫、镇虏卫加上阳和城的阳和卫、高山卫等卫所,共同构成了大同镇守区的东路。
两名参将,一人去了东路,一人去了西路,总兵官郭登则坐镇中路,明眼人看得出来,一场大战正在悄悄酝酿中。
林峰常来看望卓轩,身为统领五百精锐骑兵、五百重装步兵的千总,林峰正在日以继夜的练兵,还不忘时常抽空前来与卓轩说会话,透露不少军情,这自然是基于某种看重。
卓轩做着牙兵的哨官,仍赖在属于营兵的营舍中不走,有些不好意思,但林峰绝口不提此事,不但如此,还让整个军营为他敞开大门,想去哪里,悉听尊便。
从林峰口中得知,那日吕良率众晚到一步,剩下的两名鞑贼侥幸逃脱,而当日出现在靶场附近的鞑贼合计超过五十骑人马,林峰亲率一百骑兵、一百步兵增援,五十余骑鞑贼最终遁去,此后总兵官郭登号令外围数千骑兵迎回了徐朗买下的两千匹良马。
无人斩下三名被杀鞑贼的首级与卓轩分功,那场突发的战斗震动了整个军营,谁也不忍心与血战英雄抢功,于是,郭登命人带上三名鞑贼的全尸入京献捷,卓轩因此而独得了六十两赏银。
到了第四日,卓轩感觉伤处的痛感减轻了不少,从柳絮不再紧锁眉头的表情上,意思到自己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试了试,可以翻动身体了。
“哦,卓轩哥哥,你受伤的那天,徐朗和他的夫人获准入营看你,送来了五张······好像叫貂鼠皮的物什,外加两块比手掌还大的白玉,还有一匹纯白色的西域良马,据徐朗说,那马就是古时候所说的汗血宝马。”柳絮坐在床边,半伏在床上双手托腮道。
“汗血宝马?”
卓轩对貂鼠皮、白玉一时无感,脑中浮现出那天徐朗手下所牵马匹的模样,它们看上去不算高大威猛,头小脖细,四肢修长,体态优美,外形还不错,就是不知骑在马背上的感觉如何。
既然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那就一定是良马,但愿奔驰时能比以前骑过的战马平稳一些!
想到这里,卓轩急急的道:“马呢?”
“林千总命人将它寄养在营兵马厩中呢。”
外面响起轻细的脚步声,不一会房门口人影一晃,吕良现出身来,定睛看了卓轩片刻,笑道:“卓兄弟气色不错,想必再过几日即可痊愈。”
郭嫣跟在吕良身后,手上提着一个非常精致的小食盒,“砰”的往案上一放,斜视卓轩一眼,待转视柳絮时,却换了副灿烂的笑容。
“妹妹,我送来了一碗燕窝粥。”
“多谢姐姐,我去热了,给卓轩哥哥补身子。”柳絮起身提起食盒去了厨房。
郭嫣歪着头没好气的道:“我没记错的话,今日好像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
特别的日子?哦,是一个吃霸王餐的日子!
卓轩微微抬起头,随即痛苦万分的把头落到枕上,“吕兄,我痛得······不行了,恐怕······不能与你们说话。”
吕良本想落座,闻言立马正身,“郭小姐,卓兄弟伤重,咱们不宜打扰他,还是走吧。”
郭嫣腾腾腾的走近床榻,咬牙瞪视卓轩。
装!白搭了姑奶奶一碗燕窝粥!
第92章 地位的变化总是事关利益()
“卓轩哥哥,徐朗夫妇二人留下了京中住址,说哪天你进了京城,别忘了去他们家里做客。”
柳絮一手端碗,一手拿汤匙,舀一匙燕窝粥,吹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