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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恳请陛下遣使迎回上皇!”入座前,王直、胡濙跪地奏道。
景泰帝默不作声,片刻后挥挥衣袖,示意二人平身就座,目光紧紧盯住殿中两张苍老的面孔。
七十五岁的胡濙是六朝老臣,当年朱棣以“靖难之役”得国,建文帝朱允炆下落不明,胡濙奉朱棣的旨意,暗查朱允炆的下落,从此成了天子身边的近臣,宣德年间升任礼部尚书,宣德皇帝驾崩前,钦定胡濙与“三杨”、英国公张辅这五人为辅佐大臣,共同扶持年幼的正统皇帝,后来,“三杨”相继离世,英国公张辅年迈不能视朝,平时朱祁镇身边就只有胡濙一名顾命大臣。
令人费解的是,朱祁镇对胡濙很不感冒,与之说话从无好态度,搞得胡濙在朱祁镇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而且,胡濙有些很奇葩的嗜好,比如,他喜欢与会“妖术”的人混在一起,还研究什么“阴阳兵法”,不信韬略信鬼神,时人常以此讥讽胡濙。
比胡濙年轻三岁的王直于正统八年升任吏部尚书,上任三年就与户部侍郎奈亨发生了一场震惊朝野的严重纠纷,有人说奈亨受王振指示,故意诬陷吏部一帮人,不管此类传说是否属实,以王直当时的临场表现来看,他都有负“天官”、六部尚书之首的名头,竟与奈亨当朝互相进行毫无事实依据的人身攻击,你上奏本污蔑我,我就上奏本诽谤你,搞得像泼妇骂街一样,正统皇帝一怒之下,下令将王直下狱。
好不容易出了狱,官复原职了,又赶上福建发生大规模的佃农起义,从福建布政使、按察使到各府州县主官,一大批官员犯贪赃罪,东窗事发,朝廷先后惩处、更换了三批官员,仍稳不住福建鼎沸的民意,整个福建的官场烂透了,于是,礼科给事中余忭弹劾吏部尚书王直任人唯亲,举荐的福建官员大多是王直的老乡与僚属,建议让王直“连坐”。
正统皇帝思忖再三,允许王直自证清白。
当庭辩论正是王直的强项,王直在朱祁镇面前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简直就是口若悬河,大意是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古来圣贤莫不如此,除了老乡、僚属之外,臣还能熟识谁?
说得太特么有道理了!朱祁镇被王直的雄辩带偏了节奏,便按下此事,搁置不问。
朱祁镇亲征前,胡濙不敢伸头,王直便领着百官跪请朱祁镇不要亲征,却又给不出如何应对鞑贼大举入侵的良策,终因满朝都是六神无主,故而朱祁镇根本就没把王直等人的跪劝当回事。
可见,过去在朱祁镇面前,无论是六朝老臣胡濙,还是六部尚书之首王直,关键时刻都只能算个屁!
景泰帝朱祁钰即位前后,重用于谦、陈循等一批新人,同时安抚朝中老臣,给胡濙加太子太傅,给王直加太子太保头衔,让他们与于谦一样,成为从一品品秩的官员,可是,过去被朱祁镇修理得一点脾气都没有的胡濙、王直,到了朱祁钰这里,却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屡次当众与朱祁钰激辨,搞得景泰帝下不了台。
朱祁钰经常被王直的雄辩气得差点吐血,事后却从不给任何人穿小鞋,气过之后,会照开,架照吵。
景泰帝明白,尽快与瓦剌恢复和平,这是朝中大多数人的心声,动机不外乎三类:兵者凶事,与瓦剌长期处于交战状态,祸福难料;经和谈后迎回上皇,可尽早结束大明的耻辱;与瓦剌恢复往来,能照顾到少数暗中从事境外商贸活动的显要人物的利益。
能摆在桌面上摊开讲的,只有前两类,而恰恰是这两大动机,令景泰帝不得不三思而行,掌国之神器,责任重于泰山,他并不能确保真理就在自己这边,所以,多听听反对意见并非坏事。
还别说,王直、胡濙这两个“老顽固”在与景泰帝日复一日的争吵中,后来居然吵出了友谊的火花,他们的心渐渐与景泰帝贴得越来越近,而在数年后几乎完全淡忘了上皇朱祁镇的存在。
“朕还是那句话,也先无条件放回上皇,大明才准许瓦剌使臣入境和谈!”景泰帝终于开了口,语气非常坚定。
“可是,脱脱不花、阿剌派出的使臣已经悄悄到了宣府,也先的使臣也到了边境,声称请大明派出使臣,迎上皇回国。”
什么!不是禁止瓦剌人入境的么,虏使怎么就到了宣府?
景泰帝大吃一惊,无暇追究是否有人暗中不顾禁令,私放瓦剌使臣入境,事已至此,他必须迅速想清楚下一步的对策。
“也先挟持朕的皇兄,以此为诱饵,漫天要价,大明仍与之和谈,这本身便是奇耻大辱!”
王直缓缓起身,景泰帝瞧在眼里,想到王直曾屡屡给自己气受,巴不得将此人罚站一个时辰,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双颤颤巍巍的老腿上时,心中却是一软。
“王卿坐下说话,上了年纪,别动不动就站!”
“多谢陛下!”入座后的王直并没有让自己的嘴巴变乖巧一些,而是继续给景泰帝制造难题:“这次与以往不同,也先的使臣只说让大明遣使迎回上皇,没提条件。”
没提条件?那就意味着大明不再有拒绝遣使的理由了!
景泰帝犹豫再三,好不容易又开了口:“那便让朝中百官议议此事,不过,对瓦剌人的所有要价一概免谈,谁胆敢辱国,朕绝不轻饶!”
景泰帝表明了原则性意见,心中想着遣使可能带来的两种结果:要么像过去一样,上皇仍无法回国;要么出了意外,上皇得以回国,而上皇一旦回国······景泰帝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出于何种原因,他非常不想看见上皇。
“皇兄致书朕,说他只想在离京城极远的地方做个藩王。”
闻言,王直、胡濙戚然动容,起身跪伏于地,王直泣声道:“陛下,朝中百官看见此封书函,无不垂泪,当初上皇御驾亲征,身临险地,一朝北狩,终归是为了社稷,而非因享乐所致。再说,陛下为天子,上皇为上皇,天命早有定数,无人能改变天命······”
少特么洗脑!一想到王直接下来会洋洋洒洒发表长篇大论,景泰帝头都大了,赶紧叫停:“罢了,朕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王卿无需多心。”
第161章 庙堂格局()
景泰帝不再明言反对派遣使臣出使瓦剌,但这并不表明此事就算定下来了,朝廷是否遣使,还得经过廷议,最终由君臣议决。
廷议时,赞成派遣使臣迎回上皇的官员占据了压倒性优势,而反对者寥寥无几。
事已至此,景泰帝仍不太情愿作出最后的抉择,面无表情的道:“此前朕已数次遣使,却都是无功而返,更有甚者,正统年间大明的使臣屡次受瓦剌人胁迫,当场答应其无度的需索,事后大明无力兑现,反倒给对方留下了兴师问罪的口实,此类辱国之事屡屡发生,我大明哪还像个泱泱上国!”
言毕不经意的看了看御台下方左侧一眼,那里站着受他重用、信任的三名重臣:少保、兵部尚书兼京军提督于谦;内阁首辅、文渊阁学士、户部尚书陈循;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文。
此三人并没有多少混官场的经历,从某种意义上讲,相对于官场而言,他们都保持着一份超然。
于谦和王文在正统年间都是“外放”官员,一个常年巡抚河南、山西,一个多年巡抚宁夏,在多灾多难的苦寒之地巡边,平时鲜有回京的机会,与朝中百官保持着一定距离,其中王文直到景泰帝登极后,才从边塞奉旨回京,掌管都察院事务。
而陈循身为永乐十三年科考状元,一入仕就长期在翰林院、内阁做事,是天子近臣和学者型、顾问型的官员,没时间混官场积攒人脉。
事实证明,每逢国难当头,恰恰只有这些并不属于官场主流的边缘人物才能展现出过人的远见卓识,于谦在朝中百官六神无主的情况下,埋头做事,做行动的巨人,大幅撤换京营中低级军官,训练士卒,严明军纪,当之无愧的成了京城保卫战的头号功臣;王文则巡抚屡受鞑贼侵扰的宁夏,稳定住了边陲局势,是一个实干能力极强的人物,但他与于谦一样,把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看得极重,而不习惯于照顾方方面面的情面,疏于人情世故。
如果说于谦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让人敬而远之的官场“另类”的话,那么,王文就算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令人感觉很不舒服的一名“钢铁直男”。
事实还将证明,在这个时代的庙堂上,并不是谁都像景泰帝那样,懂得欣赏并愿意极力保护于谦、王文、陈循这样的官员,他们其实很脆弱,极易成为历史悲剧人物。
于谦、王文的悲剧还有待时间检验,陈循的麻烦却已先一步抵达。
陈循面临的麻烦也不算大,不过,他的内阁首辅位置恐将不保。
正统末期,内阁共五名阁员,即首辅、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曹鼐,户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陈循,礼部右侍郎兼侍讲学士马愉,兵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苗衷,工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高谷。
马愉早已病逝,曹鼐则在土木堡事变中遇难,五名阁员折了两名,眼下苗衷又疾病缠身请求致仕(告老还乡),内阁只剩陈循、高谷两人,一个是户部尚书,另一个刚刚升任工部尚书,自古文人相轻嘛,二人一向不睦,相看两生厌,高谷正在暗中活动,意欲让王文入阁,取代陈循,成为内阁首辅。
“你们真以为瓦剌人会放上皇回国吗?”碰见景泰帝的目光,五十八岁的王文当即出班,一开口就就把自己放在了百官的对立面,一句“你们”,得罪一大片,这耿直劲,也没谁了。
“也先不索取土地、金帛就甘心放回上皇?异想天开!”
许多官员平时有些害怕不讲情面的王文,此刻见王文声色俱厉,也就不敢多嘴了。
于谦时年五十三岁,是六部尚书中最年轻的一位,碰见景泰帝的目光,他却罕见的保持了沉默,或许在于谦看来,天命已定,迎回上皇并不会导致朝政动荡,却能结束大明的屈辱历史,故而派使臣过去试一试,未尚不可。
见于谦没表态,年纪大出于谦十三岁且麻烦缠身的陈循也就认定了沉默是金的箴言,不想“祸从口出”。
在陈循身后不远处,站着两名新入阁的年轻阁员,其中一人叫彭时,年仅三十五岁,是正统十三年新科状元。
这年头做状元并非全靠本事,有些时候还要看颜值,彭时以会试第三的成绩,殿试时被朱祁镇钦点为状元,这自然与他气质不俗不无关系。
话说唐宋两代甚至还有元代,科考一般不搞相貌歧视,只要成绩好,长得再丑也能做状元,可到了明代,老朱家好像很不喜欢丑状元骑马游街给天家丢脸,更不喜欢丑男成为天子近臣,整天恶心人,于是,对状元多了项额外的要求:必须长得帅。
本来成绩好的读书人就没几个长得帅的,想啊,帅哥人见人爱,就知道嘚瑟撩妹,哪还有心思读书?丑男则不同,反正不受关注,习惯了忍受孤独、寂寞,就无限的拓展自己的智商,一旦功成名就也方便撩妹不是!所以,一般来说,会试成绩排在最前面的,长相通常比较愧对观众,不过,老朱家自有办法动动手脚。
正统初年朱祁镇刚即位那会儿,因为年幼没经验,加上全权负责科考的杨士奇大概老糊涂了,依照会试、殿试的真实成绩,将一个叫周旋的考生列为第一名,杨士奇为了替老朱家把住颜值关,向一名考官询问周旋的长相,没料到此人却将周旋误听成了“周暄”,后者正是考生中一个大帅哥的名字,该考官当即拍着胸脯说:错不了,您选定的第一名长相甚美,足以成为天下学子的颜值担当!
第二天,新科进士们入殿觐见天子,排在最前面的状元郎周旋却是个奇丑无比的家伙,差点没把年幼的朱祁镇给吓哭······
后来,朱祁镇长了个心眼,每逢会试、殿试就派身边的小宦官去现场看看,看成绩靠前的考生中谁帅谁丑,提前做到心中有数。
彭时作为正统皇帝蒙尘前最后一名钦点的状元,自然是朱祁镇中意的人,这里面就掺杂进了某些特定的政治意涵,需要新科状元表现出对朱祁镇的忠诚,于是,彭时先是拒绝入阁未果,后来又借口母丧须回家丁忧,一再与景泰帝闹别扭,如今要他出言反对遣使迎回上皇,除非黄河之水倒流。
然而,两名年轻阁员中还有另一人,此刻愿意为景泰帝发声。
此人名叫商辂!
第162章 你老杨真敢开口()
商辂时年三十七岁,是正统十年的科举状元,他不仅是状元,而且还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二个连中三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