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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的豫章王陈叔英,带兵占据建康城东,这两日不断反攻,对方兵力有优势,而周军在建康,可谓举目皆敌国,不可能获得城中百姓的支持,现在不走,留着等死么?
梁毗觉得王頍可能是在等援兵,但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上游的洪州总管府即便收到消息,也得上报朝廷,得丞相下令,才能挥师东进,这个过程需要时间,而集结军队也需要时间。
待得周国水师顺流而下、突破陈军水师拦截抵达建康附近时,恐怕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这段时间里,王頍要如何以孤军守台城?
陈国的天子、太后、太子安然无恙,所以陈国如今并不是群龙无首,一旦对方回过神,调集周边军队入建康,把台城团团围住,到时候该怎么办?
建康对于周军来说即将变成死地,王頍却要留下来,梁毗对此真是想不明白。
第一百一十章 想不明白(续)()
“那些俘虏有些不老实,恐怕再过几日,就要开始蠢蠢欲动了。”
“石头戍守军很顽强,没有投降的意思。”
“广陵敌军正在备战,驻扎京口的水师全力戒备、无暇他顾。”
“我军兵力不足,在这么下去,顶不住敌军的反扑。”
台城皇宫,主帅王頍听着将领们的汇报,看着眼前的舆图,眉头紧锁,虽然周军已经控制了台城,并挡住了陈军的反扑,但战局不容乐观。
简而言之,就是因为兵力不足,无法乘胜追击,以取得决定性胜利,否则残余陈军此时已经投降,建康真正易主。
现在,己方只是控制了台城以及建康城北龙舟山一带,勉强控制建康城南朱雀航一带,而建康城东、城西大部地区,依旧在陈军控制之下。
建康陈军主力原本集中在城东、城东北一带,那晚大战没有遭受太大损失,如今兵力占据明显优势,再这么耗下去,周军迟早挡不住。
王頍知道自己一旦应对不当,局势就会急转直下。
这就是现实,他可没被胜利冲昏头脑。
己方强攻建康得手,打得陈国措手不及,但随着时间流逝,对方迟早会反应过来,只要断了台城和京口之间的联系,就能渐渐占据上风,逐个击破。
按说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见好就收,也就是立刻撤军,带着俘虏和财物经由京口东撤,扬长而去,但这不是王頍想要的结果,也不是豳王想要的结果。
王頍要为父报仇,但陈霸先没有儿孙活在世上,如今的陈国宗室,都是陈霸先兄弟的后代,杀了没意思。
效仿伍子胥发棺鞭尸倒也不错,但还不够。
王頍要的,是陈国灭亡,让陈霸先建立的国家灰飞烟灭,这才是最好的报仇方式。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在建康待下去,撑到援军的到来。
这是豳王所要求的结果,所以拟定计划时王頍就知道自己的任务很重。
想要以这点兵力攻入建康,难度很大,但把握是有的;要以这点兵力守住建康(台城),等到援兵的到来,难度大到几乎不可能完成。
王頍所部孤军深入,还得分兵守京口,虽然控制了台城,但却没有充裕兵力控制建康。
更别说,建康是陈国的国都,所以周军不可能获得城中百姓的支持,无法调动人力参与协防台城,甚至还得分兵去抓青壮来修葺台城城墙。
既要挡住陈军的反扑,还要看押俘虏、威慑城中百姓,靠着手头上的这些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王頍带来的兵,骨干是官军,大半是乌合之众,凭一时之勇可以打仗,靠着强攻台城得手的刺激,这些招募来的亡命之徒还能兴奋几日,但时间久了,必然人心浮动。
到时候,这些人就会想着开溜,不会想着和官军一起死守台城等待援军。
但他既然来了,当然有所准备,面对如今危局,其破解之道,却是豳王拟定的。
正思索间,有士兵来报,说驻扎京口的水师,已经发现上游有船队抵达江北广陵,种种迹象表明,极有可能是经由石头戍出逃的陈国天子一行抵达广陵。
前晚,离开皇宫西逃石头戍的陈国天子一行,半路被王颁带兵追击,惊慌失措之下如同惊弓之鸟,入了石头戍便毫不犹豫乘船离岸,天亮之后逃跑。
对方没有去上游,而是去下游广陵,在王頍意料之中,但这意味着,京口周军水师的防御压力很大。无法分兵来增援占据台城的友军。
看着舆图,王頍依旧眉头紧锁,如今想要化解危局,就只能期待豳王所说“妙计”,看看能否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化解当前危局。
虽然豳王信心十足,但王頍总觉得这“妙计”不靠谱,她想不明白,为何豳王会想出如此疯狂的计策。
。。。。。。
朱雀航南,长干里,朱雀御道上十字路口,此时已搭起一个高台,大量居住在长干里的百姓聚集在台边,里三层外三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御道上,许多布衣男子手持兵器,形成左右人墙,在人群之中分开一条通道,通道的一头是个院子,另一头,就是高台。,
台上,吴斗定定站着,向着围观百姓高声大喊:
“我吴斗贱命一条,早几年就该死了,如今还好端端活着,你们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
“不管你们骂我也好,夸我也罢,我今天就站在这里,跟大伙说几句话,想听就听,不想听就当看热闹!”
“第一,我投了周军!带着同伴投了周军!“
话音刚落,围观百姓一片哗然,虽然他们看见“老相识”吴斗身着周军戎服,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但这位在大庭广众公开承认,还真是够无耻。
居然领着北虏攻入建康,祸害街坊邻居,无耻之徒!
许多人想到这里,望向吴斗的目光充满鄙夷,这位数年前参加建康南大营兵变,带着大家杀狗官,还运来粮食、布帛分给穷苦人家,当时大家都说吴斗仗义。
然而没过多久,官军平定兵乱,吴斗等人溃败逃出城去,据说还和两个弑君逆贼有牵连,从此再无消息。
前晚北虏攻入建康,满城百姓惶恐不安,多少人一夜无眠,待到天明,陆续有人得知北虏攻入台城,官家不知所终。
这一消息让所有人瞠目结舌,随后害怕起来,四十多年前的侯景之乱,许多人都记忆犹新,如今北虏又占了台城,那就意味着大祸临头。
而吴斗,就是北虏的走狗!
你个遭瘟的王八蛋,生儿子没**!
“我知道,你们肯定说我无耻,咒我生儿子没**!可我的儿子,已经被官府祸害得活活饿死了!”
吴斗继续喊着,中气十足:“那又如何,我活该挨骂,当年活不下去了,带着大家杀狗官,狗官没杀干净,我待不住跑了,连累大家,活该挨骂!”
“但是现在,我回来了,不是要大家跟着我去做什么,而是要让大家看看,我要如何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吴斗大喊一声:“把人带上来!”
小院里走出数人,押着一个中年男子向高台走去,人墙两侧的百姓纷纷挤上前,要看看遭瘟的吴斗喊着“带上来”的人是何方神圣。
那人双手被反绑,披头散发,低着头,故而旁人无法看不清他的样貌。
待得此人被押上高台,吴斗揪着头发使其昂起头来时,越来越多的人看清楚了,随后群情激奋起来,呼喊声越来越多:
“杀了他!杀了这个王八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刁民()
高台竖着的木桩上,刘忻被捆得结结实实,身上的衣物多有破损,而头发被人用草绳扎了个发髻,以便让其他人看清他的样貌。
面色暗淡的刘忻抬起头,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听着如潮的喊杀声,又看看面前站着的吴斗。
他认得吴斗,这个低贱的士兵,是数年前建康兵乱的参与者,带着几个同党,拉起一只队伍,趁火打劫、为所欲为,还向长干里百姓发放抢来的粮食、布匹,试图收买人心。
还好,官军后来将乱兵击溃,乱兵们在建康立不住脚,如同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据说吴斗等人亦在其中。
如今,此人随着周军入城,在这里妖言惑众,试图蛊惑百姓投敌,行大逆不道之事。
现在,吴斗把他绑在台上,居然开始声讨他的“罪行”。
说他虽然只是区区小吏,自从兵变平息之后,变着花样敲诈百姓,常以某户家里人涉嫌附逆为由,带人将其抓走,关入牢狱,然后向其家人勒索。
如果家人不出钱,那么他就指使狱卒将此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待其家人见着亲人惨状,只能老老实实凑钱给他,求他高抬贵手。
所得钱财,他“上缴”一部分给上官,剩下的自然落入钱袋,而若是这户人家没那么多钱,他就会“指点”对方去找人借贷。
只要借了贷,利滚利,几辈子都还不完,除了卖身为奴,没有别的选择。
如今,吴斗指着刘忻的鼻子大骂,说他以缉拿逆贼同党为由,敲诈、盘剥长干里的居民,弄得许多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面对这样的声讨,刘忻没有反驳,因为此时的他宛若砧板上的鱼肉,等着吴斗随意处置,而对方所说,都是真的,台下百姓大多知道,所以他否认也没用。
此时此刻,刘忻只想着如何保命,哀求对方那是不行的,因为数年前的那场兵乱,他亲眼看见一些吏员跪地求饶,却被暴民活活打死。
所以,服软没有用,刘忻知道很多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那么越是求饶,对方就越要杀他。
这就是人的本性,欺软怕硬。
正绞尽脑汁间,有一名中年男子被人带上高台,刘忻定睛一看,却是长干里一家小茶肆的掌柜乔。
不,是前茶肆掌柜乔七。
“大家都认得乔七吧,看看,是不是开茶肆的乔七!”
吴斗喊了几声,然后看向有些怯场的乔七,乔七在他的鼓励下,开始控诉刘忻对他家做的孽。
数年前那场兵乱之后,家境还算过得去的乔七,被刘忻盯上,对方声称他的儿子参与兵乱,于是将其抓走,投入牢狱。
乔七开茶肆多年,人情世故当然清楚,知道对方是要钱财,见儿子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只能咬牙花钱消灾。
刘忻的“要价”很高,他变卖家产,还把茶肆卖了,凑钱给刘忻,乞求对方放过他儿子,结果刘忻不光要钱,还要人——刘忻看中了乔七的儿媳。
乔七的儿媳样貌较好,原为孤女,被乔七收留,后来做了儿媳,乔七本不愿意,但见着儿子被打断一条腿,再犹豫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只能屈服。
儿媳签了奴契,成了刘忻的婢女,乔七的儿子才捡回一条命。
自那以后,夫妇俩再没见面,乔七儿子郁郁寡欢,加上在牢狱里受尽折磨,落下病根,一年多以后,含恨病死。
家破人亡的乔七大受打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五十不到的人,看上去仿佛七旬老人。
他的遭遇,许多长干里的居民都知道,大家对刘忻等敲骨吸髓的胥吏恨之入骨,却又敢怒不敢言。
此时,乔七指着刘忻哭诉,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情绪激动之下,挥舞着拳头要去打对方。
“刁民!你敢!你敢打我!!”
刘忻忽然咆哮起来,吓得乔七一个趔趄,所幸为眼疾手快的吴斗搀住,才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在台上。
“乔七,吴斗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昧着良心做北虏的走狗!”
刘忻继续咆哮着,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你儿子勾结乱兵,本来就该死!若不是我从中周旋,你儿子当时就死在牢里了,哪里还能多活上一年!”
“你敢当北虏的走狗?待得官军赶走北虏,你,要被拉去游街,然后受脔割之刑!”
乔七闻言吓得面色惨白,而刘忻看向台下百姓,哈哈大笑起来:“尔等放着好好的良民不做,非要做刁民是吧?待得官军赶走北虏,尔等全家老小,都要吃上一刀!”
“北虏势单力薄,如今不过侥幸入城罢了,一支孤军,能待多久!”
“最迟半月,官军必将收复建康,带到那时,尔等投敌之人,全家老小一个不留!”
“想想看,想想看,当年兵乱,尔等之中有人趁火打劫,后来乱兵待不住跑了,留在城里的是谁!!”
“此次北虏猖狂,尔等是不是又要趁火打劫!待得北虏跑了,看看是谁又留下来,看看到时候,还有没有人冒着风险帮尔等脱罪!”
“一群忘恩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