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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州子弟喜欢说海外,对海贸感兴趣,关陇权贵子弟于此就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对于关陇地区而言,大海太遥远了。
这些年,房玄龄目睹了各种“黄州怪现状”,对于黄州子弟这一群体的认识也越来越深,他知道天子一直在大力栽培这些黄州子弟。
所以再这么下去,一群“新贵”群体就要出现了。
这些“未来新贵”,虽然有父辈的荫庇,却多以军校毕业从戎或计划靠科举考试入仕,自幼接受良好教育,有见识,不鄙视货殖之术,家中多以产业获利,家财万贯。
这些“未来新贵”,继承了士、庶之别中庶族对世家大族的“怨念”,却不会如庶族仰慕五姓七望那样,以能和世家大族结亲为荣。
在他们看来,代表着过去的“世家大族”,其魏晋风流已经过时了,什么五姓七望,不过是连庄园都维持不了多少年、没有见识跟不上趟的破落户。
这些“未来新贵”,认为昔年那些闭门成市、自给自足的大庄园就该破产,所以粮价、布价长期走低没什么不对;无地农民与其给人做佃农,还不如进城务工。
工商业发展没什么不好,百姓背井离乡进城务工没什么不对,各地人口流动起来才好,只有这样,各地工场主们才能招到足够多的劳动力。
朝廷就该大兴海贸,对外扩张,组织中原百姓移民,如此来,才会增加商机,让更多的工场、商号从中盈利。
朝廷应该适当减商税,刺激商品流通,各地官府还要许以优惠政策,鼓励工场、作坊扩大产能,参与对外贸易,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养活更多的无地人口。
边疆无事可不行,不然没了抓生口的由头,官军若不方便动手,商团武装可以效劳,朝廷当然要对国内百姓仁慈,却没必要对番邦蛮夷施以好脸色。
夷狄畏威不怀德,所以直接用火铳和对方交流才高效!
房玄龄看着这几位高谈阔论的黄州子弟,忽然百感交集,这二十多年的所见所闻,让他对于未来的发展有些迷茫。
电报通了,日行千里的火轮船航行在江河湖海,各种蒸汽机械的大量使用,还有不需要官员、名士举荐即可报考的科举,时代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等到这些“怪胎”(黄州子弟)成为新贵,把持权力,朝廷的既有政策再无可能变更,甚至会变得更加“激进”。
难道,士族的时代,就要结束了?
第五百零二章 荆湖熟,天下足()
傍晚,汉水岸边,沔阳港,顺流而下的客船在此靠泊、过夜,明日一早再继续行程,船上乘客登岸,在水陆驿站歇息,顺便调节一下。
许多人乘船时会晕船,晕船程度因人而定,只有到了岸上,踩着踏实的土地,晕船的症状才会缓解、消散,房玄龄虽然不晕船,但若是接连几日都在船上待着,他可受不了。
现在,身处驿馆里的房玄龄,宁愿自己还在船上,因为几位黄州子弟聚在一起用膳,喝的酒度数都很高。
所谓“度数”,指的是酒中的“酒精含量”,“度数”具体是怎么测出来的,房玄龄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要是陪着这帮人喝酒,到后面肯定是要喝醉的。
但不喝不行。
觥筹交错间,黄州子弟们又开始“例行”吹捧荆襄之地的好酒,这种酒为“蒸馏酒”,比起一般的“发酵酒”,其“酒精含量”很高,喝了容易醉。
与此相比,房玄龄更愿意喝度数较低的发酵酒,也就是常见的米酒,或者葡萄酒。
这些酒,喝起来味醇,酒性柔和,房玄龄自认酒量寻常,也能喝上许多杯,但高度数的蒸馏酒,喝不了多少就会头荤,更别说那种号称可以直接用火点燃的烈酒,譬如“烧刀子”。
那种酒,喝一口下肚,喉咙火辣辣的疼,仿佛被刀割一般,房玄龄是怎么都不会碰的,还好,如今在座的几位“道行不深”,也喝不得那烈酒。
却也不喝葡萄酒。
田明朗笑眯眯的向房玄龄举杯致意,随后说“房参军,市面上盛行的葡萄酒虽好喝,但还是少喝为妙,毕竟劣质的葡萄酒喝多了,人容易中毒,以至于视力下降,甚至失明。”
田明朗家中有酒坊,大批量酿造蒸馏酒,所以有自卖自夸的嫌疑,房玄龄回答“田将军这话可不一定对,自古葡萄酒风行各地,即便饮酒之人有失明者,也不见得和葡萄酒有关吧?”
“不不不,田某这么说,自然是有依据的。”
田明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开始进行“科普”,此举正中房玄龄下怀大家多聊天,酒就能少喝了。
田明朗很健谈,将酒中秘辛一一道来“葡萄酒中,有多种杂质,其中一种颇有毒性,名为‘甲醇’当然,所谓‘酒精’者,是为‘乙醇’。”
“这两种醇虽是兄弟,但性格不同,乙醇喝多了,无非是酩酊大醉,可甲醇喝多了,要么失明,要么烧坏脑子。”
“如今用实验小白鼠做药理实验,房参军是知道的,黄州医学院,用小白鼠做过许多实验,把不同剂量的甲醇,注射给小白鼠,随着剂量的增加,这些小白鼠要么失明,要么疯癫。”
“这可不是田某瞎扯,房参军有兴趣,可以翻翻期刊”
“所以,上好的葡萄酒,其中甲醇含量不能高,其酿造工艺得改进,嘿嘿,这种改进过的工艺要用到一些药剂,整个工艺可是申请了专利,陇右那边的酒坊,都花了大价钱来买”
房玄龄知道实验小白鼠可以替代人来进行药理实验,他觉得想出这一办法的人可谓功德无量,如今听得田明朗对葡萄酒的“毒性”言之凿凿,有些惊疑不定
父亲喜欢喝自酿的葡萄酒啊,会不会
得赶紧写封信劝劝才行。
房玄龄心中纠结,而田明朗继续说“可以说,酒中的杂质,也就是各种杂醇,是导致人喝了之后头痛、难受的罪魁祸首,那些劣质酒,杂醇太多,所以度数越高,喝起来越难受。”
“但黄州的酒就不一样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言必称西阳”,不过房玄龄倒是对“酒中秘辛”很感兴趣,他打算“偷师”,然后和亲友闲谈时也好显摆一下。
“我们黄州的美酒,整个酿造过程都严格把关,控制酸碱度,控制温度,经过无数酿酒师的试验,摸索出了一套可行的新式酿造工艺。”
“酒中的杂醇少,所以虽然度数高,但喝了不上头,当晚喝醉了就睡,第二日起来,头不痛不胀,一点事儿都没有!”
“不仅如此,我们黄州酒坊酿酒,不会对原料的要求太过苛刻,所以产量很大!”
“譬如这汉沔地区,每年都有大量粮食外销,所以,黄州的酒坊多以汉沔粮食酿酒,量大,质量也有保证,畅销各地,供不应求。”
田明朗边说边喝,越说越来劲“一斛米能卖多少钱?买不了多少钱!可若是酿成酒,那价格可是翻了几番。”
“这就叫深加工,提升附加值,汉沔乃至荆湖地区开发那么多年,如今阡陌连天,到处都是良田,种的是交州稻,一年收两季,根本就不缺粮食!”
“所以,‘荆湖熟,天下足’,这可不是信口胡言!”
听到这里,房玄龄默默点头,荆湖熟、天下足,这确实不是信口胡言。
自明德元年起,朝廷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组织无数百姓对汉沔地区乃至荆湖地区进行大规模开发。
在蒸汽抽水机、海量铁制工具以及无数奴工的帮助下,各地兴修水利、排干沼泽、围湖造田,又投入大量生石灰,扑杀血吸虫。
近二十年时间过去,沧海变桑田,荆湖地区出现了大量农田,无数村落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每年春天,荆湖各地到处都是青青禾苗,到了秋天,举目望去一片金黄。
荆湖地区的粮食产量逐年快速增长,而朝廷设立了几个大型粮仓,其中就包括位于汉水畔的沔阳仓。
沔阳仓,是一个周长近二十里的大型仓城,内有粮仓、粮窖三千多,其中存粮
其中存粮逾两千万石(斛),如今已是天下有名的大粮仓。
一个成年男子,一月需粮二石,半年需粮十二石,存粮逾两千万石的沔阳仓,可以保证至少一百六十万人半年的口粮。
而荆湖地区存粮超过千万石的官仓,还有江陵仓,岳阳仓,全都位于水运便利之地。
可以说,荆湖地区的几个大型官仓,就是朝廷手中的定心丸,如果河南、河北、两淮等中原地区发生天灾导致粮食歉收,朝廷可以依靠火轮船,将荆湖地区的存粮大规模外运,赈济灾民。
这还是官仓的储量,每年丰收季节,都有大量粮商到荆湖地区收购粮食,然后作为商品粮外销。
所以,荆湖熟,天下足,并非妄言。
正是因为如此,天子才有底气持续十几年故意压低山东粮价、布价,导致各地农民纷纷出租土地,自己想办法务工赚钱。
而无数山东士族、著姓的庄园,在这样的挤兑下苦苦支撑,撑了十几年,渐渐撑不下去。
庄园的收入连年锐减,许多庄园已经维持不下去,而包括汉沔地区在内的荆湖地区,依旧在开垦大量荒地,每年的粮食产量依旧在快速增长。
天子用将近二十年时间,磨出了一把锋利的千牛刀,这把千牛刀无实体,却能把山东各地士族砍得遍体鳞伤、痛苦不堪,然而大家还不好说什么。
毕竟丰年粮贱是常识,当“荆湖熟,天下足“成为事实,山东各地的粮食供应充足,那么粮价长年走低,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家唯一能用作反击手段的说辞,是谷贱伤农,然而大量农民选择到永济渠、通济渠沿岸商埠、城池务工,然后还能靠着务工所得养活自己以及家人,这样的说辞,也变得苍白无力。
想到这里,一股无力感在房玄龄心中油然而生陛下这是要把世家大族连根拔起么?
第五百零三章 婚娅()
长江江面,百舸争流,无数冒着浓烟的火轮船,在大江之上往来穿梭,身处临江某食肆靠窗座位的房玄龄,看着江面上一条巨蟒横跨南北,不由得感慨万千。
那巨蟒是长江浮桥,横跨大江两岸,连接北岸汉口(汉水入江口)和南岸夏口。
这座长江浮桥是一项宏伟的大型工程,可让马车对向通行,又有三座通航孔,方便火轮船穿过浮桥,往来长江上下游各地。
房玄龄知道这座浮桥修起来可不容易,去年雨季长江中游水位大涨,江水流速骤增,差点就把浮桥扯断了,所幸鄂州官府当机立断,按照应急方案将浮桥拆解,躲过了洪峰,事后又把浮桥“组装起来”。
有了长江浮桥,超负荷运转的夏口港总算松了口气,而夏口作为长江枢要,发展十分迅速,他奉太子之命到夏口公干,如今公务办完,抽空在城里走走、看看。
看看夏口发展成什么模样。
他是便服出行,所以没人知道他的身份,食肆伙计只当他是寻常客人,按照要求上了几碟小食,便没来打扰。
房玄龄看着江景,看着江上如过江之卿的火轮船,听着耳边传来的说话内容。
那是不远处另一个靠窗的位置,有两名男子在闲谈,而闲谈的内容,是其熟人家里的一门婚事。
此事和房玄龄无关,不过听听也无妨。
这门婚事,新郎为折冲府军将,新娘为商贾之女,双方成婚,聘礼和嫁妆不得了。
流通券就不说了,金、银、宝石首饰数不胜数,尤其来自狮子国的红、蓝宝石首饰,璀璨夺目,华美异常。
婚宴同样不得了。
一水的海鲜席,各种名贵海鲜仿佛不要钱一般,甚至还有鲜活海鱼现做的佳肴,让前来道贺的宾客大饱口福。
房玄龄只是略微听了一下,然后心中估算了个大概,不由得悚然动容这可比山东士族之间联姻时所出聘礼、嫁妆多多了!
而这门婚事,男女双方出身寒微,连庶族都不是,女方家是商贾,财大气粗倒也可以理解,然而新郎不过区区折冲府裨将,怎么老丈人对女婿就这么大方?
又听了一会,原来是这新郎的同母弟有了出息,于不久前的殿试中了进士,而新郎因为表现出色,即将入军校深造。
如此来,事情再明显不过结为婚娅(姻亲),各取所需。
男方前途无量,女方财大气粗,于是一拍即合。
以房玄龄的观点,这种功利性极强的婚姻充满铜臭味,但寻常人的婚姻不就是这样么?
不仅如此,男方实际上不穷,家中办有作坊,向两洋贸易公司供货,借着海贸大兴的东风,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