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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哪里有空管我。”田益龙不以为意。
“说得也是,年初到你家里喝酒,广叔抱着小侄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字眉有些无奈,“我家那老头回去后就嚷嚷着找媒婆说亲!”
“你不是有相好的了么?”
“老头看不上啊!说是那什么寨的寨主有个女儿。。。”一字眉说到这里面露苦色,“我偷偷混进那寨子去探了一次,嗬!打起架来比男的还凶!”
两人正说话间,有数人跑上山丘,禀报说伏击的人有没死的大多被他们捉住,不过还有些离得远的溜了,另外在山坡上发现一个山洞。
一字眉闻言开口说道:“看着天上那鹞鹰,若是绕着附近哪里飞,那就还有,你们带人去捉。”
田益龙则是吩咐随从把猎犬收回来,他转向一旁,向着几名身着盔甲的将领说道路已清,不过那边有个山洞,为首一人点点头随即指挥部下进军:“抓紧时间,在山坳把寨子立起来,那边有个洞,你们派人去堵上!”
一队队手拿武器、身着铠甲的士兵开拔,与之反向而行的是十几个牵着猎犬的人,他们来到山丘旁停下,从篮筐里掏出肉片喂着这些嘴有血迹的凶物。
“这些猎犬都舍得如此般用,你也是花了血本啊。”一字眉感慨道,“按这用法,把黑雾寨剿了,十几条还能剩多少?”
“好过死人,田云山可是老狐狸,不下血本抓不到。”田益龙,“我说你怎么没穿铠甲,不是发了许多领么?怎么一个个都不穿?”
“这玩意穿在身上不舒服,又容易憋着,最主要防不了手脚被蚊虫蛇咬,在这山里钻来钻去还容易被树枝挂着,什么狗屁环锁铠,哪有传说中那么好。”
“环锁铠叫憋?你是没穿过筒袖铠,这玩意防暗箭流矢,被蛇咬了那叫活该!”田益龙扯开衣袍,露出内里穿着的一件环锁铠,铠甲由一个个铁环组成,看起来就像件铁链衣。
“山里湿气大,穿在身上又容易被汗沤着,这玩意怕是过不了多久便锈了吧?一个个铁环都是小窟窿,到时怎么除锈?你莫要跟我说用火烧。”
“时不时抖一下就行,若是锈得厉害,用沙子洗就能除锈,我试过的。”
“用沙子洗?官府弄出来的东西还真是奇怪,你这次把家当都拿出来帮他们,就不怕亏本?”一字眉又问道,“每次出战都飞鹰走狗,你去哪里弄这么多来,训出一只可不容易。”
田益龙说也就是在山里作战才用得着,若是在平地和敌军摆开战阵对撼,这些鹰犬自然是用不上的,军营里人多气味混杂导致猎犬无所适从,又容易受惊,即便是夜间警戒也不好用。
至于鹞鹰就更不用说了,大队兵马行军的踪迹凭着哨探就能探得出,军中又不缺强弓,一不留神就给射下来,此次派上用场是因为山里地形复杂,情况特殊罢了。
“官军在立寨,看来是要在这里先驻扎上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田云山那几个老鬼会不会派人来捣乱。”一字眉摆弄着一把匕首,“杨司马派我们来打猎,没有猎物可就没意思了。”
“不急,围猎围猎,不围怎么猎。。。宇文使君有的是时间和他们周旋。”
“原地等着的话猎物可不会上门。”一字眉咧嘴一笑,“不管来不来,我们先去找他们,如何?”
“这是他们的地头,可要小心些。”田益龙有些谨慎,虽然大家都习惯翻山越岭,但田云山那伙人毕竟是这里的老住户,对于地形的了解可比他们强。
“老虎也以为山头是它的地盘,不一样给猎人杀了,他们以为我们畏畏缩缩,想来会肆无忌惮吧,晚上就更猖狂了。”
“晚上?你想夜袭?那样要提防野兽毒蛇,你有什么想法?”
“晚上老鼠多,我们守着粮仓就行了,嘿嘿。”一字眉笑道,他指了指旁边放着的笼,“有它在,多少老鼠来了都跑不掉。”
田益龙看向那被布遮得严严实实的笼子,先是疑惑过了片刻惊叹道:“不会吧,你连。。。你连这种东西都驯化了?”
“阿龙,你会飞鹰走狗,我也不落下风!”(。)
第十三章 人头()
弋阳城郊外,一场法事正在进行,巴州刺史宇文温以及弋阳郡守王治,还有大大小小各色吏员,一个个神情肃穆,看着几名宝相庄严的高僧诵经。
在他们面前,有数人正带着口罩挖坑,而大坑的旁边,摆着一堆堆人头和遗骸。
一个月前郡守王治领兵进山清剿山蛮,一开始连战皆捷,结果到后面不慎遇伏,官军将士大部战死,首级被山蛮割下,尸身遗弃在山谷里。
如今再度进山的官军步步推进,花了大半月时间稳扎稳打来到故地,在必经之处的山坡看见了一座人头堆成的京观,几经波折下由郡守王治押运,将首级和遗骸运回城。
京观,是各**队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盖土夯实堆起来的高冢,有时则是纯粹用首级堆积,在古时是常见的一种残忍‘景观’。
南朝宋时,宗室刘诞据广陵造反,宋帝派兵镇压后屠城,将遇难者首级聚于石头南岸为京观,所谓宣扬朝廷军威,震慑宵小。
大约十七年前,周国信州总管府地界上的信州蛮叛乱,占据长江峡口阻断交通,周将陆腾、王亮、司马裔等领兵平叛,从夏天打到秋天,最后将信州蛮主力击败。
周军将蛮军的骸骨堆积于水逻城侧,筑成为京观以示军威,余下蛮部看见京观都是嚎啕大哭,自此狼戾之心消散,不敢和官府作对。?
此次宇文温没有领兵进山,故而没有亲眼见到所谓‘京观’,不过如今看着面前的一具具遗骸,还是能感同身受,到心中不由自主产生的愤怒。
‘唐军东征高句丽时,看到隋军将士遗骸筑成的京观,想必心中也是莫名激愤吧。’他心中如是想。
官军将士的遗骸已经高度腐烂,虽然大致处理过但依旧散发出阵阵恶臭,宇文温和王治是领兵的人,无所谓这种场景,那些官员看着此情此景就没这么淡定。
有的不敢直视,有的则是面色不豫,似乎想吐又不敢吐,又有的面色惨白,站在那里打晃,听着高僧们那呢喃的诵经声,许多人度日如年。
因为尸首分离,又经历月余时间,遗属们已经无法分辨阵亡之人的身份,所以由郡衙做主,将战殁官军将士合葬,也免得分散安葬让遗属们日后拜错人。
法事结束,一具具遗骸下葬,宇文温率先铲了黄土覆下,其余人等连同青壮一起铲土将这合葬坑埋起,待得墓碑立起后,高僧们再来个‘收尾’。
回城途中,宇文温向王治打听这些高僧是从哪里请来的,因为西阳郡地界如今只有个破庙却没有和尚,满足广大群众烧香拜佛求心安的需求,他考虑引进几名高僧,在受控的情况下‘开展业务’。
一座小庙,几亩薄田,有些许和尚就行了,至于那种‘送子’业务,亦或是接受香客捐献田产的潜规则,他是坚决不允许的,辛辛苦苦攒起来的田地是增加租调,可不想一转身就变成佛门产业。
马车入城来到郡衙,宇文温和王治议事厅,厅内已有多人等候,双方的服饰泾渭分明,一方是风格粗犷的山寨风,一方是衣冠楚楚的商贾风。
见着正主进来,众人均是恭敬的行礼,宇文温在上首座下,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后说道:“在场诸位都是官府臂膀,本官派兵入山追剿田云山,如今已有大半月,眼见着网越收越紧,是该有个结果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张宁等人都是点头称是,而旁边的通事将转成土话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几位寨主也是情绪激昂表示要来个痛快的。
他们的山寨位于大崎山边缘,和官府打交道比较多,此次宇文温发兵前召集这类山寨寨主下山议事,来的如今就都站在这里,没来的就没有然后了。
破山烧寨,迁出来的户口一半被官府征为官仆,剩下的一半也是一分为二,一半由各寨寨主消化,另一半挑出青壮给各位东家。
采石场、伐木场、石灰窑、炭窑,这些东家的产业在一个多月前损失惨重,正好让这些‘新来’的青壮补上人力缺口,工钱是不用想了,至于吃、穿、住的待遇如何,宇文温不管。
“多亏了诸位寨主的协助,官军在山里进展顺利,按照事先的约定,州库已经调来部分布、米、面和盐,诸位寨主按照清单去领吧。”
“等拿到田云山等几个人的人头,余下部分也会结清,当然了这是迟早的事,本官此次召集各位寨主还有东家们来,是要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
大山深处,石虎寨议事厅,黑雾寨寨主田云山和石虎寨寨主冉松攀谈着,还有数人在座,他们围在火塘边吃着烤獐肉,时不时用土话叫骂几声。
“那几个混蛋,帮着外人欺负自己人!!”田云山骂道,“之前还说一边做好人,一边做恶人,一起对付那帮官府狗腿子,如今一个个都反了水!”
“谁说不是呢?还派人做向导,我寨中派出去的好手,都有几十个死在他们手下了!”有人也是破口大骂。
“这些混蛋日后再算账,如今周军一步步逼进来,大家有什么好办法?”冉松问道,他是极力田云山和山外边的官府斗,上次也是他出兵和田云山一起伏击弋阳郡兵得手。
“此次周军稳扎稳打,我们几个寨中派去袭扰的兵都损失惨重,看来光躲还不行,不如就找个地方堵住死守,看他们能耗几日。”有人提议,其他人也是点头赞同。
这几位都是田云山的盟友,和冉松一起抱团取暖,对于山外官府的企图,他们都不敢掉以轻心,基本上都认定一个道理:你不进山,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进山,那就刀兵相见。
“周军已经烧了黑雾寨,向着石虎寨前进,如今也就是虎山冲能掐住道路了,不如我等就率领寨兵在那里据守,反正有现成的营寨,他们攻不进来。”
“虎山冲倒是不错,不过我记得有条小路可以绕过去,若是周军单独来倒是不怕,他们肯定不知道那条路,只是有了黑心的带路,想来真会走。”
“那有什么,我们派人守着小路,那条路狭窄得很,周军人再多也得排队过,有了几十人守在那里,他们就算上万人马都过不来!”
“好,就在虎山冲御敌!”众人均是赞同这一想法,不过有人却提出了个新问题:“这小路谁去守?万一是个内鬼,那么大家可就全完了!”
“你说什么!!内鬼?你说谁是内鬼!”
“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山外的官府能收买那些黑心的,保不齐我们中间也有人被收买了!!”那名汉子冷笑着。
眼见着有几人高声叫骂,又有人要拔刀,冉松和田云山赶紧上前劝解,这个话提起来确实难听,可又很现实:万一守小路的‘开门揖盗’,那真就是玉石俱焚。
“诸位,诸位!田某相信大家没人会如此,不要伤了和气。。。”田云山不停的劝解,在座的都是他的强力后盾,如今他带着寨民撤退,寄居在石虎寨,正是需要几位寨主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田寨主说的没错,但也要慎重考虑人选,不是我多心,这也是让大家放心!”冉松大声说道,“我们扼守虎山冲,必须得防着有人抄后路,所以守小路的人一定要大伙放心,免得疑心生暗鬼,敌人没怎么样,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众人算是冷静下来,毕竟这话说出了他们不好说的心声,谁都怕守小路的人出卖自己,光是互相指责没意思,还是得定下人选赶紧布防。
据守要道让周军知难而退才是正路,其实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不是他们非要和山外的官府对着干,实在是不能坐视不管。
山外的人开山采石伐木,田云山等寨主决定采取行动制止,他们认为开山会触怒山神,给山寨带来灾难只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原因还有一个。
他们觉得这是山外的官府借故向山里扩张势力,想借着开山给些甜头收买寨主们,一步步将大山纳入控制范围,一开始只是做买卖收购些山货,到后面就会不一样了。
数百年下来的经验表明,官府会想办法撺掇人出山,把山寨的人口都迁出去当种田的农民,当官府的苦力,各种不知所谓的野心,还要当打仗的兵。
当刺史的、当都督的、当将军的,都在想办法从山里弄人出来驱使,可浴血奋战之后,山蛮出身的酋帅们却没有多少人得到公平的赏赐。
用部众的鲜血换得军功,朝廷赏个官职,基本上也就是在州郡做外官,平日里想晋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