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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让过当面刺来长矛,左臂将矛杆夹住,右手挥刀一削,将对方持矛的右手削断,随即左臂用力一抽,将长矛夺了过来。
倒持长矛当做棍子奋力一抡,将当面冲过来的一名敌兵砸倒,后背忽然一痛,转头看去发现一名敌兵持矛偷袭成功。
眼见着又有几名敌兵挥刀向自己砍来,薛世雄嚎叫着挥刀冲向其中一人,要来个同归于尽,就在这时马蹄声起,又一队安州骑兵冲锋而至,将他身边的敌兵相继刺死、撞倒。
箭如雨下,土丘上的弓箭手奋力放箭,人仰马翻之际,阵中乱成一团,薛世雄见着几人向自己跑来,刚要迎战,却见对方双臂都帮着白布条。
此次悬瓠大战,攻防双方都是周军,戎服、旗色相同,所以为了区分敌我,此次出战的安州骑兵,都在两臂绑上白布条作为标记。
薛世雄和几名坠马生还的同伴聚在一起,背靠背迎敌,而向他们冲来的,却是另一群有鲜明标识的士兵。
同样身穿铁甲、头戴兜鍪,这些兵却额外披着了锦袍,还在兜鍪上绑着绿色头带,如此明显的标识,只有一支军队才有,那就是尉迟氏的部曲,黄龙兵。
见着杀气腾腾的黄龙兵向自己扑来,薛世雄只觉得战意提升至顶点,因为他现在才发觉自己就在土丘半坡,而不远处的土丘顶,众人簇拥之中,丞相尉迟惇一定在那里!
他和同伴意识到这一点,顾不得深陷重围,顾不得面前横着一群黄龙兵,嚎叫着向土丘顶冲去,反正都是要死,死也要死在冲锋路上。
就在即将接战那一瞬间,薛世雄发现迎战的黄龙兵其视线看向自己身后。
许多骑兵呼啸而来,先投掷出火油弹,趁着火焰绽放在黄龙兵之中时,直接撞了进去,人仰马翻之际,敌我乱成一团,随即啸叫声起,薛世雄只觉声音入朵刺得脑袋发疼,下意识想去捂耳朵。
“鸣蝉”,压缩气体吹响的哨子,能够瞬间制造出尖锐呼啸,近距离发动时,毫无提防的人会有那么一下出现迟疑,而这一下,就是致命瞬间。
西阳王宇文温亲率王府卫队冲锋,马匹伤亡过半,许多人坠下马来,此时此刻,借着“蝉鸣”带来的短暂停顿,一手掏出布袋撒石灰,一手拔出佩刀开始砍人。
卑鄙也罢无耻也罢,战场之上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宇文温及侍卫们瞬间便击杀黄龙兵二十余人,向着土丘方向徒步冲锋。
黄龙兵是护卫圈的内核,身后便是土丘顶,有人被近距离释放的火油弹烧成火人,没有倒地打滚,而是嚎叫着向冲来的敌人扑去。
宇文温红着眼,见人就砍,扑过来的一名黄龙兵浑身着火,被他一刀砍翻在地,顾不得被火油沾上,继续向着土丘冲。
最后一枚火油弹被随行侍卫投掷出去,将盾墙点燃。
因为着火而乱成一团的盾墙出现缺口,缺口之中出现一人,正是丞相尉迟惇。
此时的尉迟惇弯弓搭箭,要射冲上来的敌人,在这群敌人之中,他看见了宇文温,先是一愣,随即瞄准对方。
双方距离不到二十步。
四目相对,弓弦声起,箭如流星,直奔宇文温面门。
多年躲箭训练练就的条件反射,让宇文温下意识侧头一让,堪堪让过箭矢,见着尉迟惇推开护上来的黄龙兵继续抽箭要射人,而面前又有黄龙兵挡着,他便往腰间一摸。
暗器中的极品,高压气手铳,近距离射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二十步距离,一口气射完十粒铅子,只要射中尉迟惇一粒,就有对方好受的!
宇文温如是想,刚掏出气手铳,却觉耳边生风,身后护卫猛地将他扑倒,一根铁锏从他脑门上堪堪掠过。
“保护大王!”
“保护大王!”
两边的将领都在大喊着,尉迟惇身边的将领拼了命将他往后扯,而宇文温身边的侍卫和将领也拼命将他往后拖,双方士兵随即战成一团。
双方主帅难得面对面,却差着二十步距离无法前进,安州骑兵冲不动了,而黄龙兵不但被骑兵冲还被石灰撒、火油弹烧,弄得阵型大乱。
黄龙兵生怕对面又投来火油弹把丞相/蜀王点了,安州兵/侍卫生怕对面又一箭射来把西阳王射死,说什么都要把自家大王给拖走。
尉迟惇差一点就把宇文温射死,宇文温差一点就能举铳把尉迟惇射成蜂窝,结果被手下拼命往后扯,眼见着极佳的斩首机会稍纵即逝,两边大王都发飙:“大胆,放手!”
尉迟惇身边将领顾不得失礼,奋力架着他往后退:“丞相!!我军骑兵就要到了,请勿以身犯险!”
宇文温被人架着往后撤,见着己方士兵扶着伤兵也都在往后撤,他气急败坏的喊着:“杀啊,冲上去杀啊!!你们这帮懦夫!!”
“大王!我军还没冲上去,敌军骑兵就要冲过来了!再不撤,大家都走不了了!!”
将领拼命解释着,宇文温光顾着冲,他们可是注意到敌军大股骑兵即将赶到,所以必须架着宇文温往后撤,结果一不留神被宇文温挣脱。
宇文温又要往前冲,王府中尉张鱼和几个侍卫都拦不住,浑身是血的薛世雄从后面拼命抱住宇文温,和其他人一道强行架起西阳王往后跑。
宇文温双臂被人挟持,好不容易抽出来的气手铳掉落,虽然有铁链栓着不至于遗失,却已经没办法拿起来。此时见着尉迟惇被人重重护住,他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王八蛋还我儿子!!”
第二百四十一章 常山之蛇()
午后,汝水河畔大营,禁军重重戒备之下,宇文维城正在河边看宦官捉鱼,几个男童跟在身边,亦步亦趋,尉迟炽繁在不远站着,有些心不在焉。
她和儿子随军来到这里,下游数里外就是悬瓠城,虽然没有人直截了当告诉她,悬瓠城里的逆贼到底是冒认邾王,还是邾王本人,但她不是傻瓜,猜得出事情真相。
她的夫君宇文温(受封邾王),就在悬瓠城里。
而她的叔叔,正指挥大军围城。
官军有十余万之多,悬瓠守军再顽强却外无援军,这么耗下去终有粮尽城破那一天,而城破之日,她的夫君就要死了。
一想到这里,尉迟炽繁就觉得心如刀绞,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却怕儿子看见,只能于无人处或夜深人静时自己一个人哭。
她和宇文温的婚姻,是尉迟氏同宇文氏联姻的结果,而当两家决裂,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无论哪边胜利,都会有至亲遇害,这对她来说都是无尽的悲痛。
如此残酷的事实,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和儿子说,因为无从说起,也没办法说。
无法解释,为何阿耶再也回不来了;无法解释,为何弟弟妹妹不见了;无法解释很多事情。
这些事情,只有当儿子长大了才会慢慢明白。
未来会怎么样,尉迟炽繁不敢想下去,在家族利益面前,一个柔弱女子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尉迟炽繁想过,宇文温若是死了,她就殉情绝不会改嫁,一如当年宇文周取代西魏时,末帝元廓被毒死、皇后宇文氏殉情而死那样,但她有儿子,是宇文温的儿子。
她死了,棘郎怎么办?
所以尉迟炽繁左右为难,然而改朝换代之后,儿子还能活下去么?
数百年来,有哪个末帝得以善终?
对于这个疑问,她父亲保证过,宇文维城会好好的活下去,正是这一保证,让她能强忍着不安,定下决心要和儿子相依为命活下去。
尉迟氏实力雄厚,宇文氏必然走向末路,而她的夫君,怕是难逃一死的结局,所以,让宇文维城活下去,延续夫君的血脉,是身为妻子的尉迟炽繁,能为宇文温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但她不想宇文温有事,所以希望局势就这么僵持下去,到时候,尉迟氏在东,她为宇文温抚养长子棘郎,让棘郎长大、成人、成家。
而宇文氏在西边,宇文温带着两人所生次子,还有其他儿女一起好好活下去。
然而宇文温如今就在悬瓠城里,悬瓠被官军围得水泄不通,迟早有一日。。。
再度转到残酷的现实,尉迟炽繁只觉得眼眶发热,生怕人看见,掏出手绢装作擦汗,轻轻将眼角的泪水擦去。
这个时候,她真想投入母亲怀中大哭一场,但是母亲还得安慰同样郁郁寡欢的妹妹,姊妹俩如今凄凄惨惨,做母亲的王氏根本忙不过来。
想到这里,尉迟炽繁望向南面,想透过层层叠叠的营帐,看到土丘那一边能看到的悬瓠城。
天子的御帐,位于土丘北面,无法看见南方悬瓠城周围的情况,平日里天子也无法走过土丘,去看南边的情形,这是丞相有意为之,尉迟炽繁知道是为了避免棘郎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事情,所以默认了。
而官军昼夜攻打悬瓠,动静多少都会传到御帐处,让陪伴棘郎的尉迟炽繁彻夜难眠,尤其昨夜凌晨,悬瓠方向动静就不小,而丞相今日清晨就出营去督战,这让尉迟炽繁心中愈发忐忑不安。
待得旭日东升,悬瓠方向的动静越来越大,尉迟炽繁提心吊胆的听着,听到现在发现没什么动静了,也不知道是官军攻入悬瓠,还是攻城再次失败。
“阿娘!!!是蛇啊!!”
一声尖叫,吓得尉迟炽繁花容失色,那是儿子棘郎的声音,作为母亲再敏感不过,只是那声音没有害怕更像是惊喜。
尉迟炽繁听到有蛇,就想到儿子可能被蛇咬,紧张的不得了,向儿子那边跑去,只见河边正在捞鱼的宦官手中网兜爬出一条蛇来。
那蛇有一尺多长,瞬间就爬到岸上来,旁边的宦官吓得手足无措,宇文维城和几个男童毫不畏惧,捡起树枝就冲上去想要抓蛇。
这几个男童是在西阳王府就一直陪伴宇文维城的伴当,和小郎君一起,跟着郎主去抓过蛇,能辨别什么是毒蛇、什么是无毒蛇。
小家伙们亲手抓过蛇,还壮着胆子把玩,所以不像其他孩童那样怕蛇,如今见着一只无毒蛇爬了过来,欢喜得不得了。
他们是高兴,一边守着的侍卫吓得面色大变,快步上前将天子抱了起来,又有几个侍卫拿着棍子一阵乱扫,折腾了片刻,用棍子将那蛇抵在地上。
尉迟炽繁一把接过儿子,见着儿子没被咬总算是松了口气,宇文维城闷了许久,终于见着好玩的东西,便向阿娘撒起娇来:“阿娘,孩儿想玩蛇。。。”
“不行!太危险了!”
“哦。。。”
尉迟炽繁有些气急,还在西阳时,宇文温这个做阿耶的居然带着儿子去抓蛇,她当时知道了以后气得都要哭出声,生怕出个意外。
只是如今儿子眼巴巴的看着她,她也不好太凶。
几个侍卫用木棍将那蛇叉起来往外走,本来没那么麻烦,当场用刀砍成几截就完事,只是此举在幼年天子面前有些不妥,所以才这么文绉绉。
那条蛇扭动身躯,形成一个环状,看上去如同首尾相衔,见着阿娘生气有些惴惴的宇文维城,如同献宝般表现起来:“阿娘,这是阿耶说过的蛇!”
“什么。。。蛇?”
尉迟炽繁不喜欢蛇,或者说是怕蛇,所以不想看蛇,只是儿子眼巴巴看着她,不忍心泼冷水便顺势发问。
“嗯,阿耶说过的,首尾相衔,唤作‘常山之蛇’!”
。。。。。。
悬瓠城东郊,土丘上,丞相尉迟惇站在清凉伞下,黄龙兵护卫左右,面前几名将领正在请罪,此次堆土攻城,结果被敌军骑兵借助土山反冲出城,官军将士伤亡惨重不说,就连现场观战的丞相也差点被对方所害。
敌军竟然冲到了丞相面前,距离不过二十步!
“胜败乃兵家常事,战场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寡人亲临战场,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区区逆贼袭扰,何足道哉?”尉迟惇看着远处,淡淡的说道。
“但寡人治军,向来赏罚分明,此战有立功者,要赏,有玩忽职守者,要军法论处。”
“末将领命!”几名将领高声答道,随即再度行礼:“末将等无能,让丞相受惊,承蒙丞相信任,对末将等不予惩处,末将愿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是用实际行动做的,不是用嘴巴说的。”
“末将明白!”
“日落前,把伤亡情况报来。”
“末将领命!”
尉迟惇虽然在和将领们交谈,但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悬瓠城,看着城池东北角那座土山,清晨,安州骑兵顺着土山冲出城,一直冲到他面前。
而他,就差那么一点点,便能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