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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第7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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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此时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面前放着一碗香喷喷的米饭,不吃,是不可能的。

    抬头看看那首《励学》,看看那“书中自有千钟粟”,又看看面前等着他下决定的馆员,郑善果心意已决。

    跟在一旁的仆人,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郎主,郑善果将仓促间写好的纸条塞到仆人手中,随即低声交代:“和主母好好说明白,吾是在州学图书馆看书,不是与人寻欢作乐才彻夜不归!”

第二百五十七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 
夜,长明灯下,刘炫正在书房看书,确切的说,是在州学内专门为他设置的通宵书房里看书,天子这几日都在州学听课,他一直陪伴御驾,也只有到了晚上才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可以燃烧一夜的长明灯,亮度不错,比昏黄的油灯、耗资不菲的蜡烛要好得多,刘炫已经习惯了夜读,这使得他每日的阅读时间充分了许多。

    也因此越来越忙。

    刘炫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也没有经营产业,但每天都很忙,他在州学除了教书、答疑解惑、校书,还要看书、做笔记、整理书籍以便写书。

    寒窗苦读十余年,刘炫和同窗好友刘焯学有所成,以“二刘”之名享誉天下。

    无数次辩论,无数次胜利,没有人可以驳得倒他俩,刘炫原以为自己的学问无人能及,未曾料那次和黄州总管司马杨济辩论时,竟然败了。

    他一直认为是真本的《尚书》,居然是假的!

    而杨司马提出的质疑,是那么的无懈可击,他完全无法回答,而对方质疑时引用的书籍,他不是没看过,结果对方能看出来的破绽,他看不出来。

    在大庭广众之下辩论,然后败得一塌糊涂,刘炫没有因此心灰意冷,而是被这件事激起了强烈的读书欲望,他发现自己的学识还不够,所以还要多读书。

    若是在往日,读书可不容易,只有大儒或者以文学著称的家族才会有大量藏书,一般不轻易让外人借阅,但刘炫如今在西阳,一切都不同了。

    黄州州学图书馆的藏书量越来越多,不敢说什么书都有,但可以说天下各地有书名的书,大部分都有,这就极大的方便了刘炫看书、查阅资料。

    而图书馆能有如此藏书量,多亏了兴旺的黄州书籍“出版业”,许多残本、孤本,都被书商们千方百计弄来手抄本,然后经过校对、勘误,印刷成精美的线装书入馆收藏。

    刘炫想看什么书,在图书馆基本都有,如果实在没有,他和其他人一般,将想要的书写下书名,交给书商,基本上一段时间后都能弄回手抄本来。

    当然,有些书可能是伪造的,这不要紧,他最喜欢辨别真伪,而为书商们校对书籍,也是一大乐趣,因为与此同时还有不菲的“润笔费”,何乐而不为。

    一想到“润笔费”,刘炫放下手中书,闭目养神的同时,回想起自己来到西阳之后,生活发生的巨大变化,简而言之,他不用再为五斗米折腰了。

    刘炫和刘焯,年少时一起求学,寒窗苦读十余载,学成出师,自那时起,没人可以在辩论时辩过他们俩,众人对他们在经学上的造诣,是不服不行。

    “二刘”之名传遍天下儒林,然后呢?

    不过是被任命为州博士罢了,不停展示自己的学问,最后也不过是区区太学助教而已,当官,也就是微末小官,拿着微薄的俸禄,向那些才学不如自己、却凭着家世当了上官的无能之辈点头哈腰!

    这些人学问不行,谈经论典说不过,就不择手段在官场上排挤他们,而这种手段,防不胜防。

    满朝文武,举目望去,大多是姻亲、连襟、亲家、族亲,门生故吏数不胜数,只要一人发难,便群起而攻之,所谓众口铄金,他就是满身是口,都无法洗脱泼来的污水。

    从刚踏入仕途的雄心壮志,到处处碰壁的不知所措,经学名家刘炫,在官场上不过是个小官,满腔抱负无处施展,胸中才学没人需要。

    皇帝,需要的是对外能打胜仗的将军,他做不到;需要牧守一方、对付当地豪族的地方官,他连部曲都养不起,恐怕上任路上就会被人杀害,更别说到了任上,做天子鹰犬和豪强针锋相对。

    皇帝确实需要文学之士,然而那有个前提,就是出身世家、豪族、著姓、勋贵家族的文学之士,出身地方寒门的刘炫,名气再大,在皇帝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的腐儒。

    在这个时代,经学传家的世家、士族,其子弟才是各国君主需要的人才,寒门出身的士子,学问再高,也很难在仕途上有进一步发展。

    他和刘焯名气很大,所以最合适作为装饰用的羽毛,彰显府主、举主在文学方面的声望,而羽毛,就只是拿来看的,刘炫这二十多年的坎坷仕途,让他看清了这一残酷的事实。

    而另一个事实,就是他在西阳可以名正言顺的凭着学问获利,虽然市侩了些,但刘炫不在乎,因为他已经穷怕了。

    无论是在长安还是邺城,生活开支都不小,而他收入微薄,空有经学名家的声誉,却要为柴米油盐而挠头,有一段时间,他甚至窘迫到要偷偷摸摸为人佣书来养家糊口。

    十余年的寒窗苦读,满腹经纶却无处施展,想在京城开学堂授课,甚至连租个院子的钱粮都不够,而每到秋天,家乡的地方官还会催促他的家人,及时缴纳租调(粮食、布匹),还得服力役、劳役。

    他是官,但只是小官,无法为自己这一“户”减免租调,为了免除力役、劳役,只能额外缴纳布帛代役,这都是不小的开支。

    在京城苦苦熬着,熬不到头,自至来到黄州西阳,凭着学问获取收益,还是不菲的收益。

    刘炫现在一个月的收入,比他过去十年的收入还高,在黄州有了房产、田产,家人衣食无忧,雇佣许多仆人忙里忙外,和之前窘迫的生活相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实实在在的变化,比起虚无缥缈的仕途,要真实得多。

    西阳王给他的许诺,全都成为现实,正如那首《励学》诗所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他凭着书本上的学问,有了“黄金屋”。

    他囊中不再羞涩,可以毫不犹豫的举办酒宴,宴请亲朋好友;可以不再因为束脩少了些,就对学生板脸;可以把书肆里出版的新书,全都买回来。

    自己的书房里,放的都是印刷精美的线装书,一间房子放不下,那就两间,两间房放不下,那就三间,每天还有仆人打理,不需要他费心。

    这样的生活,是之前那个微末小官刘炫所不敢奢望的。

    所以,当天子驾临西阳,到州学听课时,许多人都满怀希望,期盼得天子垂青,从此走上仕途捷径,而刘炫内心没有太多波动,面对天子的征辟,他婉拒了。

    刘炫意识到自己的性格怕是不适合做官,与人辩论时很容易太过投入导致讲话咄咄逼人,如此一来很容易得罪小人,这个性格已经改不掉了。

    那么他即便再入仕途,官路怕是一样会崎岖坎坷,做学问无人能敌的刘炫,在官场上不过是一条丧家犬,迟早要被人整得灰溜溜辞官。

    所以还不如留在西阳做学问,著书立作,完成西阳王的重托。

    一旁的座钟忽然响起来,那是正点报时,时间是晚上八点整,与人约定的时间到了。

    门外响起扣门声,随后传来书僮的声音:“郎主,王先生到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抱负() 
“士元真的要出仕么?”

    “是啊,天子征辟,正是他施展抱负的好机会。”

    “他那臭脾气去当官,不知不觉中得罪多少人都不知道。。。他还是不甘心么?”

    “士元怎么会甘心。”

    书房,刘炫正与来访的友人王孝籍交谈,王孝籍是平原人,年少时便喜好文学,博览群书、遍治五经,和刘炫是志同道合的好友。

    也是仕途不如意的同病相怜之人,在官场郁郁不得志。

    此时此刻他俩交谈的话题,是关于刘焯刘士元为天子征辟之事,天子如今在西阳,征辟经学名家“二刘”做官,刘炫婉拒而刘焯接受了。

    刘焯被天子任命为太史,负责编制新历,刘炫身为其同窗好友,能够理解对方急于出仕的心情,因为能够编制一部前无古人的精确历法,是刘焯的抱负。

    周国迄今前后实行过两部历法,第一部历法是天和年间由甄鸾所编《天和历》,第二部历法是大象年间由太史马显所编《大象历》。

    《大象历》又名《丙寅元历》,自大象元年实施起,迄今已有十年,纯粹从学术角度来说,精于天文历法的刘焯,有绝对把握制定出一部比《大象历》要精确的历法。

    这也是天子想要的新历,以便和伪帝、邺城朝廷区分正朔,所以面对天子的亲自征辟,刘焯毫不犹豫出仕,要抓住这一难得的机会,因为错过了可就真的悔之莫及。

    为此,刘焯宁愿离开西阳,也要为了自己的抱负拼尽全力,而刘炫决定留下来主持州学,其中一个考虑就是为了让好友后顾无忧。

    黄州州学能有今天,刘焯功不可没,是学术上的奠基人,刘炫正是应刘焯的邀请来到西阳定居,才改变了窘迫的生活处境。

    而王孝籍也是应刘炫的邀请来到西阳,同样如鱼得水,还有许多知名学者,都是应刘焯的邀请来到西阳,正是这些饱学之士,让黄州州学的吸引力越来越大,名声越来越响。

    如今作为奠基人的刘焯要离开黄州,不代表他就此撒手不管,但毕竟人不在西阳,行事多有不便,所以需要有人顶上空出来的位置。

    刘炫和刘焯并称“二刘”,在他俩擅长的学术领域与人辩论,除了些许例外,天下间没有人是对手,刘炫接任刘焯的位置,没人有异议。

    刘炫理解刘焯的选择,知道刘焯一心一意要让自己编制的新历法受朝廷青睐并实行,他也对这部新历法充满信心,觉得一旦推行,必将是自古以来最准确的历法。

    所谓历法,就是推算年、月、日,并使其与相关天象对应的方法,需要协调历年、历月、历日和回归年、朔望月,需要编制者具有丰富的天文、历法知识,而算术能力决不能弱。

    如何权衡一部历法的精确度?看其运行时与实际天象的吻合程度。

    晋时,永嘉之乱,衣冠南渡,天下南北对峙纷争数百年,南朝刘宋时,元嘉二十年,何承天制定《元嘉历》,比实际天象提早五十刻。

    刘宋大明七年,祖冲之创《大明历》,又名《甲子元历》,落后实际天象二十九刻,《大明历》随后为南朝各代沿用,如今陈国所用历法便是《大明历》。

    北朝,元魏正光二年,李业兴制定《正光历》,比实际天象提早十三刻。

    将近二十年后,元魏兴和二年,李业兴又制《兴和历》,比实际天象提早九十九刻。

    高齐天保年间,宋景业制定《天保历》,落后实际天象一日又八十七刻。

    与此同时,周国甄鸾编制的《天和历》,比实际天象提早四十刻;马显的《大象历》,落后实际天象十刻,如今周国实行的历法,就是《大象历》。

    刘焯编制的历法,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就能完成的,这是建立在其二十多年天象观测的基础上编制而成,刘炫反复推算过,得出一个结论:

    这部历法大概会落后实际天象七到八刻,比《大象历》的精度要高。

    这是了不起的精度,所以这部历法如果能够得朝廷采纳并实行,刘焯的抱负就可以实现了。

    对于学者来说,自己的心血能够得到承认并且公告天下,是莫大的荣誉,刘炫能够理解刘焯为了实现抱负,应天子征辟离开黄州去做太史的行为。

    同窗好友即将实现平生的一个抱负,而他自己的抱负呢?

    河间刘炫,学通南北经学,精博今文、古文经典,他的抱负,是学而优则仕,修史书,定五礼,将流传至今的今文、古文经典去伪存真。

    著书立作,引为官学,让天下学子读他的书。

    这就是刘炫的抱负,但被无情的现实碾碎,他空有学识,竞争不过世家、权贵出身的读书人,哪怕对方的学问没他高,依旧可以位列上品俯视他。

    他提出的建议,对方置若罔闻,他据理力争,换来的是嗤笑,河间刘炫,在上位者的眼中只是名过其实的腐儒,除了拿来装点门面,没有太多用处。

    而现在,西阳王让他有了新的抱负,这个抱负,不是他刘炫一个人的。

    长明灯旁,王孝籍拿出一本厚厚的手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长篇大论,与此同时,刘炫也拿出一本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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