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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阳王的伯父(生父)杞王坐镇关中,因着这层关系,王辩得杞王信任,凭借反正后一系列功劳进位仪同将军,王氏子弟也多有提拔。
而王辩又和西阳王合伙做起买卖,家族的发展前景一片光明。
山南前往关中必须走武关道,商州州治上洛是武关道最重要的城池,山南黄州的商队往返武关道东西两端越来越频繁,需要王辩这种本地大族“入伙”方便做买卖。
王氏是行商出身,对于做买卖是行家,本来就有自己的人脉和商路,如今有了黄州商队这一强劲伙伴,赚的钱比以往要多得多。
所以身为王氏年青一代佼佼者的王辩,对于加入宇文氏的阵营,没有觉得丝毫后悔。
现在,也是如此。
王辩自幼熟读兵书,弓马娴熟,不想继承祖业做个豪商,而是要建功立业,凭借军功封妻荫子,但天下间有此抱负的人不计其数,他又凭什么出人头地?
王氏多年经商积累下来的人脉,对于仕途没有太多助力,王辩率领族兵投军,只是众多大族子弟之中的一员,他在军中没有什么根基,想晋升就得靠奋力杀敌立军功。
所以,当年身为隋军大都督的王辩,主动请缨作为向导领着队伍翻山越岭偷袭上洛。
而现在,身为周军(雍州军)仪同将军的王辩,依旧主动请缨,作为先锋为队伍开路,向着东面的弘农前进,准备一把火烧了敌军粮仓。
此次偷袭,风险很大,据说有人接应,但对方到底是真的接应,还是设下陷阱引己方去钻,没人能有十足把握判断出来。
如果真的是陷阱,那么此次出击的两千多人,怕是就要倒霉了。
王辩本来可以不用这么玩命,因为他已经搭上了西阳王这艘船,凭着这层关系,在仕途上多少都会有助力,可以少走一些“弯路”。
但如今连西阳王都在玩命,王辩又如何能不豁出去?
这一切,都要从数月前说起,天子于大婚之日遇刺,伤重不治,丞相尉迟惇拥立新君,与此同时派兵攻打关中、山南,本该远在岭表的西阳王,奇迹般及时赶了回来。
先击败进犯大别山五关的五支敌军,又趁着豫州兵力空虚这一机会,率兵偷袭悬瓠得手,不但以围魏救赵的方式解了方城之围,还在悬瓠城里遇到本该“驾崩”的落难天子。
接连两次击败来犯敌军,激得丞相尉迟惇亲率大军南下,将悬瓠围得水泄不通,如今西阳王留守孤城悬瓠,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给其他人争取时间。
这些消息,在关中不是秘密,让许多人为之感慨不已,而天子抵达安陆、准备重建朝廷的消息,同样在关中激起轩然大波。
许多家族一开始在观望,他们认为以蜀王尉迟惇为代表的尉迟氏有绝对优势,以杞王宇文亮为代表的宇文氏迟早要完,所以面对杞王的动员,这些家族大多支支吾吾,推三阻四。
但现在不同了,天子还活着,来到山南安陆,要重组朝廷,而西阳王奋力征战,化解了山南的危局,一旦杞王稳住了关中,那么天子重建的朝廷,就能和邺城朝廷来个东西对峙。
原本正在作壁上观的许多人,现在已经开始动心,想要在新朝廷里有一席之地,王辩当然也想自己和家族能够抓住机会。
但他的家族竞争不过豪族著姓,无论是从那个方面来说俱是如此。
论打仗,如京兆韦氏这样的豪族,随便就能拉出数千善战部曲,随着他们的郎主冲锋陷阵,而跟着王辩从军的王氏子弟及部曲,不过数百,能力良莠不齐。
想要和对方比赛立军功,根本就比不过。
而现在,许多家族还没决定站在宇文氏阵营一边,身为仪同将军的王辩,还有机会在雍州军中承担重任,而此次偷袭弘农,虽然风险高,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一旦偷袭成功,烧了敌军的粮仓,会如同西阳王偷袭悬瓠、化解山南危局一样,让关中形势转危为安。
立下如此大功,虽然王辩只是立功将领之一,但凭借这份过硬的军功,足以为他在杞王那里争取到更多的独自领兵机会。
只有这样,才能有更多的机会立功,让王氏子弟们有更多的机会以武入仕、升官。
王辩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家族,所以即便这出击的风险很高,他也要抓住机会,王辩觉得西阳王能豁出去,自己更没什么好顾忌的。
西阳王宁愿冒着城破身亡的风险,身陷孤城悬瓠,不也是为争取一个扭转局势的机会而拼命么?
王辩想事情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已到了队伍休息完毕、继续赶路的时候,今晚如果顺利,他们就会越过敌军布置的最后一个烽燧,彻底绕过潼关东面的敌军大营。
那处烽燧就在前面,若忽略横在前方的塬沟,路程不到一里,而王辩一行必须借助夜色,躲过烽燧上的哨兵视线,悄悄潜行东去。
这种事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很困难,因为精锐们所处的位置,已经是在南面大山的北麓边缘,而那烽燧,距离山脚也不算太远。
烽燧本身位于台塬上,他们要往东去,只能登上烽燧所在的塬顶,从几乎是光秃秃的塬顶向东穿行,哨兵只要不是雀蒙眼,很容易发现情况不对。
想要从烽燧旁边穿过去,就和从一个正在打盹的人面前走过一般,光小心还不行,需要想办法让这个人的眼睛暂时失明。
而内应,此时就该发挥作用了。
按照王辩所知道的内幕消息,这座烽燧的守将,出身弘农杨氏,此人会在今晚让这个烽燧“保持沉默”,除非雍州军大白天敲锣打鼓从烽燧旁边过去,否则这座烽燧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关键时刻到了,雍州军精锐小心翼翼的向烽燧靠近,依旧打头阵的王辩,带着部下接近烽燧,他通过千里镜观察到烽燧箭楼上挂着三个灯笼。
那三个灯笼呈倒“品”字悬挂,和事先约定好的信号相符,代表着烽燧此时已经是个睁眼瞎,不速之客可以放心经过。
雍州军精锐只是迟疑片刻,便果断的继续前进,王辩率先登上塬顶,蹲在高度不及膝盖的草丛里,看着距离不到三百步的烽燧,冷汗都冒出来了。
此时此刻,只要烽燧上有哨兵,并且这个哨兵不是雀蒙眼,很大概率能够发现他们这一行两千余人的踪迹。
然而烽燧毫无动静。
王辩来到塬顶时是如此,大队士兵经过塬上时亦是如此,整支队伍翻过塬顶,那烽燧都没有动静。
这种刀头舔血的刺激,让王辩觉得后背都有些发凉,然后就是极度的兴奋,因为最关键的步骤他们走完了,接下来只需要小心前进,就能摸到弘农。
一把火将那里堆积如山的粮草烧光!
风声骤起,王辩本能的将身子一缩,然后就地一滚:这声音他很熟悉,不是风声,是弓弦声,是无数的弓弦声。
耳边传来呼喊声,有远有近。
“放箭!!!”
“伏兵,有伏。。。啊!!!”
破空之声大作,四下里火光忽然亮起,将两千雍州兵照得无所遁形,火光之外的黑暗中,无数弓弩手奋力射箭,沦为箭靶的人们发出阵阵惨叫声。
就像落入陷阱的猎物,发出最后的哀鸣。
烽燧处涌出许多披坚执锐的士兵,而烽燧内简陋的院子里,河阳总管尉迟敬坐在胡床上,就着火把的光照,看着手中一块护身符。
十余名甲士位列尉迟敬左右,一名将领谄笑着近前,向尉迟敬行礼报喜:“总管!敌军果然来了,如今陷入我军伏击圈,一个都跑不掉!”
尉迟敬停止端详护身符,抬头看向那将领:“杨将军。。。”
“末将在!”
“做得不错。”
“多谢总管提携!”
“不是本公提携,是丞相提携。”
“多谢,多谢总管!”那将领闻言激动得语无伦次,跪在地上向着尉迟敬磕头,旁边站立的另一名将领看不过去,上前好说歹说将其扶起来。
尉迟敬看了看那几乎喜极而泣的将领,没有说什么,看着手中护身符,再度失神。
那是夫人、河南公主宇文氏为他求的护身符,尉迟敬一直随身佩戴,每次出征,夫人都会为他亲手系上披风,祈求护身符为夫君带来好运。
然而这次,夫人是以泪洗面。
尉迟氏和宇文氏决裂了,作为两家联姻的“佳作”,尉迟敬夫妇也被撕裂了,那裂口虽然无形,却让尉迟敬的心在滴血。
或许,西阳王的心也在滴血吧?
尉迟敬如是想,随后面色变得坚毅,将护身符收好,站起身,正要开口说话,数名将领走了进来:“总管!”
尉迟敬恢复了全军主帅的气势,开口问:“情况如何?”
“回总管,一网打尽!”
“有人投降么?”
“有!”
“很好,马上拷问出口令。”尉迟敬迈开步伐,向外走去:“得了口令,立刻进军小关!”
尉迟敬来到烽燧外,借着火光看着满地狼藉,看着一具具被射成刺猬的敌兵尸体,看着抱头跪地求饶的幸存者,向跟在身边的将领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在家族的利益面前,夫妻情分算不了什么,尉迟敬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一举拿下小关,然后攻破潼关,届时关中易主,宇文氏距离覆灭为期不远。
小关,不需要他亲自带兵去夺,只需要回到大营等候好消息即可,虽然胜利在即,尉迟敬却高兴不起来,抬头望着东北方向夜空,有些默然。
你要恨我,就恨吧。。。1
第二百六十八章 惊变()
宇文娥英忽然从熟睡中惊醒,睁开眼睛,坐起身茫然看着四周,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想起自己是在寝室小憩,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些许冷汗,轻轻抚摸着已经隆起的肚子。
她于年初出嫁,新郎是京兆韦氏出身的韦福奖,韦福奖在家中排行第三,特地从关中来到山南黄州西阳迎亲,将宇文娥英接回长安成亲。
当然,宇文娥英的名字已改为宇文英娥,她和新郎年纪相仿,成亲之后经历了最初的羞涩,小两口变得如胶似漆,没过几个月,她就怀孕了。
宇文娥英仰面躺下,右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肚子里的动静。
虽然医生说过这个时候很难感应到肚子里小家伙的动静,但即将成为母亲的宇文娥英,已经开始憧憬新生命降生时的喜悦。
她是天元皇帝的女儿,大周的正牌公主,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因为她的身份一旦暴露,意味着母亲的身份也会暴露,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楚。
她的阿娘成了西阳王的妾,她就成了西阳王的继女,和宇文氏没有血缘关系,甚至没有亲戚关系。
实际上,若以辈分来说,宇文娥英是继父宇文温的堂妹,而她现在的姑婆(婆婆)宇文氏,为太祖之女襄乐公主,和宇文娥英的祖父宇文邕是兄妹,是她真正的姑婆。
所以宇文娥英的夫君韦福奖,实际上算是她的远房表叔,和她的生父、天元皇帝宇文赟是同一辈人。
但这些关系,对于宇文娥英来说都不存在了,她现在就是西阳王的继女,至于原来的姓氏,则为“吴”。
时光荏苒,当年懵懵懂懂跟着阿娘离京的宇文娥英,现在已经长大了,对于自己的身世愈发觉得惆怅起来,她想以真面目示人,但知道这不可能。
当年阿娘若是不带着她离开长安去安陆,那么越来越大的肚子根本就瞒不住别人,而一个寡居的太后居然被人弄大了肚子,这种事情必然引来腥风血雨。
宇文娥英不知道当年阿娘和继父发生了什么,才会有如此不合礼法的事情出现,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阿娘才会跟着对方去安陆。
而她,永远失去了公主的身份,所以嫁人的时候,是以继女的身份出嫁。
已经长大了的宇文娥英,临出嫁前,每每想到这里时,心中总会有些委屈,但随后也就想开了。
她嫁到长安,虽然没有公主出嫁的仪仗和排场,但嫁得是京兆韦氏子弟,且嫁妆十分丰厚,宇文娥英知道仅靠阿娘的私房钱可攒不出来这么多嫁妆,所以心中那一丝丝委屈,渐渐地也就消散了。
她不可能恢复公主的身份,因为她的外祖父是杨坚,而当年阿娘若没有带着她离开长安,恐怕后来官军攻入长安时,阿娘保不住性命。
到时候只剩下她一人,孤苦伶仃的过日子,那种日子光是想,就让宇文娥英觉得浑身冰凉。
她在继父这里过得很好,又有了弟弟妹妹,而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