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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第8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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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如奴仆的州郡兵,在州城时,每日要到军主、幢主的私第打长短工,出征在外时,除了砍柴、烧水,还得给债主(军主、幢主)去弄野味抵债,靠山就打猎,靠水就打渔。

    汝水在悬瓠城外流淌,就近打渔再方便不过,然而官军南、北大营就在汝水边,那么多人成日里打渔,数月下来汝水里的鱼虾早就被捞光了,所以要打渔还债得另外想办法。

    悬瓠周边野地,有零星小河,散布着许多水塘,西大营外侧就是如此,那边的营中士兵就跑到水塘边去钓鱼、捞鱼,不用去汝水想办法,而对于东大营这边的士兵来说,他们的优势更明显。

    东大营外数里地,就是鸿隙陂的边缘。

    鸿隙陂,据说以前是一个绵延将近四百里的湖泊,形如一道长条形的大水塘,自西北向东南横在悬瓠东面,但如果以为这是一个大湖泊的话,那就错了。

    鸿隙陂其实是一片湖泊、陂塘的统称,据说在汉代时,地方官治水,在一条叫做‘澺水’的河流上筑坝成陂,将这条夏秋泛滥、冬春干涸的河流变成一个巨大的陂塘,绵延将近四百里,从此灌溉周围无数良田,旱涝保收。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堤坝年久失修,到了汉末乱世,又是兵荒马乱,好不容易等到晋国统一天下,没几十年又天下大乱。

    乱世里没人顾得上鸿隙陂,年久失修,堤坝渐渐垮塌。

    此时的鸿隙陂,实际上已经“裂”成大大小小的数十个陂塘,当年的‘澺水’没了堤坝束缚,又变成了害水,如今唤作‘洪水’,因为这条河雨季总是发大水。

    对于今夜出营打渔的士兵来说,无所谓什么发大水,他们要去的陂塘是鸿隙陂众多陂塘之一,有鱼,还是肥肥的鳝鱼。

    抓鳝鱼最好的季节是夏秋时,如今是冬季,鳝鱼缩在泥里冬眠,在这冰天雪地里要把鳝鱼从泥里弄出来可不容易。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鳝鱼才值钱,只有抓鳝鱼给债主才能抵债。

    他们所属的小队共五十人,大家伙就盼着这几位‘能人’抓鳝鱼回去还债,白天不行,违反军规,会被巡营的督将吊起来打。

    因为营禁的缘故,他们是私下出营,在晚上摸黑出去,天亮前赶回来。

    所以哨兵们都对他们几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那些抓回来的鳝鱼用来抵债,其中就有自己的一份,谁会跟自己人过意不去。

    鳝鱼如今在军营的草市里可以卖出好价钱,那些有钱的大小将领如今喜欢吃鳝鱼,债主(军主、幢主)们就靠着这买卖发财,赚够了钱,大家每月欠下的利钱才算是还清。

    然而并不是谁都能在冬天的水里捉到鳝鱼,这需要秘诀,而这几名士兵中的一个‘能人’就知道,其他人跟着出来,一是为了壮胆,二是为了以防万一。

    敌兵已经撤了,他们要防的是野兽,这荒野里难说有什么野狗、狼、野猪出没,一个人摸黑出去可不行,所以大家带着刀、矛、弓箭,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至于竹篓,当然是用来装鳝鱼的,里面铺着干草,尽可能让捉到的鳝鱼不会那么快冻死。

    在草丛里走了不知多久,一行人终于来到陂塘边,顾不得塘水冰冷刺骨,他们脱掉破靴,开始挽裤脚准备下水。

    大冷天下水,这滋味可不好受,但欠了债主的利钱还不上,各种手段过一遍那滋味更不好受,所以为了还债,泥里冬眠的鳝鱼就该倒霉了。

    那名能在冬天里捉鳝鱼的‘能人’,开始介绍心得:“冬天,鳝鱼冬眠,鳝洞极易堵上,找的时候,别和蛇洞弄混了。。。。”

    “那么,该如何分辨呢?”

    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这声音和士兵们的口音不同,‘能人’闻言一惊,手中的棍子落入水中,刚要拔佩刀,脖子上却冰凉起来。

    草丛里钻出几个人,将他及同伴制住,冰凉的刀刃抵着他的喉咙,随即因为恐惧而导致全身开始颤抖。

    握刀之人身着铠甲,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然后低声笑道:“这大冷天的来摸鳝鱼,真不容易呀。”

    能人抖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好汉饶命。。。”

    “莫要怕,我和尔等一般,都是官军,一家人,一家人嘛!”

    其同伴学着夜禽叫了几声,随即陂塘边上响起水声,无数黑影向这边靠近,黑压压看过去一大片,水声之中还掺杂着金属撞击声。

    几名捉鳝鱼的士兵听得明白,那是身着铠甲之人行走时,甲叶摩擦、撞击发出的声音。

    待得一大群甲士出现在眼前,他们心中不由得叫苦,就在这时,耳边响起和蔼可亲的声音:

    “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大家有缘,今夜竟然在这遇见了,如今天寒地冻,不如几位前方带路,带我等回营烤烤火可好?”

第三十章 风掣萤光照夜白() 
一风雪夜,地冻天寒,营栅后茅棚下,身穿铠甲、裹着被褥入睡的士兵们正辗转反侧,他们被此起彼伏的打鼾吵得无法入睡。

    身边放着弓箭、刀牌,怀中抱着长矛,这有个说法,唤作枕戈待旦。

    他们不是等着天亮出击,而是等到天亮就能结束值夜,可以回营帐好好休息,夜里敌人可能会来偷袭,所以必须有人随时做好准备,一有动静就能立刻做出反应。

    如此准备,是没有办法的事,将军们说了,逆贼的援军在接近悬瓠大约三十里距离后,不知何故突然就跑了,此举太过奇怪,可能是想诓得官军放松警惕,所以这几晚大家都必须轮流值夜,以防万一。

    将军们如是说,也是如此安排,然后就在暖和的大帐里休息,只有倒霉的士兵被安排到营栅后面过夜,身上穿着铁甲,冰冷异常,即便裹着被褥,也暖不起来。

    大家和甲而睡,哪里睡得好,加上有人打鼾,鼾声如雷,许多人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只能捂着耳朵,闭目养神。

    为了遮挡风雪,他们睡在茅棚下,即便天气再冷也不能生火取暖,免得火星引燃茅草酿成火灾,许多人口渴想喝水却喝不了,因为水罐里的水太冷了,喝下去很容易闹肚子。

    打仗就是这样,风餐露宿,习惯就好,大半夜的没法生火温水,口渴就只能忍到天亮,但屎尿急了可就不能忍,得去茅坑走一趟。

    夜里军营不许随意点灯、生火,营栅处尤其如此,免得照亮自己人,方便偷袭的敌人射冷箭,所以想要去茅坑,最好两个人以上同行。

    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免得哪个看走眼掉进茅坑淹死,还得劳烦同袍来捞。

    鼾声之中,几个黑影聚在一起,然后向远处的茅坑走去,他们是结伴上厕所的士兵,虽然天黑但地上有白色的积雪,好歹看得见道路,一起慢慢向前走。

    途径一座箭楼,楼顶坐立不安的哨兵如同见了救星,压低声音向他们喊道:“我说,谁来替一下岗,我去一趟茅厕。”

    “矫情,在上面往外撒尿不就行了?还下来作甚?”

    “我要拉屎!”

    “王八蛋你晚饭吃那么多作甚!真是懒人屎尿多!”

    “快些啊!我快憋不住了!”

    哨兵夹腿提臀,语带哭声的说着,不知何故,他今晚闹肚子,但又不敢擅离职守,生怕被巡岗的督将撞见,当众吊起来用鞭子抽。

    这年头当兵不容易,许多人没几件换洗的衣物,万一拉到裤裆里洗了就没得换,最要命的是会被同袍嘲笑,丢脸丢到家。

    所以哨兵只能在凉飕飕的箭楼上苦熬,眼巴巴看着楼下,看看有没有人起夜上茅厕,让对方替自己一下,结果等来等去快憋不住的时候,终于盼到了救星。

    一名士兵骂骂咧咧沿着梯子向上爬,人有三急,同袍有难能帮就帮,说不定哪次轮到他在箭楼值夜时也内急,到时候也定然盼着有人来替岗。

    刚爬到一半,却见那哨兵已经沿着梯子下来了,梯子很窄,两个人一上一下得有人让,士兵见状说道:“你那么急作甚,一不留神掉下去命都没了!”

    “我快忍不住了,劳驾,劳。。。”

    头顶“噗嗤”一声过后,士兵只觉上边一阵恶臭迎面扑来,抬头一看,却被当头落下的一泡烂屎糊了脸,那一瞬间只觉得胃部翻腾,气急败坏的叫骂起来:

    “天杀的王八蛋,你竟敢拉屎在老子。。。”

    话没说完胸口一疼,上面那个哨兵坠落,而自己低头一看,只见胸膛上插着箭,他穿着裲裆铠,能被箭射透,说明弓箭手离他很近。

    看向营外,只见雪地里有许多披着灰布的身影向这边逼近,浑身力量凭空消失,他手一松,坠落地面。

    “敌袭、敌袭!”呼喊声响起,那是别处箭楼的哨兵在呼喊,随即吹响号角,就在这时,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那是夜袭的安州军,向营栅投掷出轰天雷。

    雷声此起彼伏,震碎了宁静的夜空,在营栅后枕戈待旦的士兵从睡梦中惊醒,随即拿起武器冲上营栅女墙,只是一会便集结就绪,弯弓搭箭要给来犯之敌予以迎头痛击。

    然而他们首先遭到了对方的迎头痛击。

    许多内壁被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铜盆,齐刷刷对着营栅,铜盆前方有填满火药的纸皮筒,纸皮筒粗如手臂,顶部绽放着耀眼的火光。

    火光被铜盆内壁反射,光芒照向营栅,将营栅上女墙后士兵的眼睛晃花。

    山寨版的土法探照灯,亮度有限,却形成了强烈的明、暗反差,让营栅上的士兵看不见营外的人,而营外的人却能清除看见营栅上的动静。

    由悬瓠出击的安州弓箭手几轮箭过后,压制了营栅上的敌兵,马蹄声在身后响起,那是钉着带刺马蹄铁的战马疾驰在泥、雪、冰、水交加的野地里,拖曳着特制壕桥向敌营逼近。

    敌军掘壕沟、长围将悬瓠围了一圈,以为借此就能阻挡悬瓠城内骑兵突击,而特制的壕桥,能让这些障碍失效,壕桥底部装着雪橇,足足有二十具之多,被马匹拖着在泥泞野地里快速前进。

    其后,是大批骑兵。

    特制的壕桥,特制的战术,困守悬瓠的安州军,于今夜倾尽全力发动突袭,不但有骑兵,还有步兵,进攻的目标,是敌军北大营,而今夜出击的,不止他们。

    北大营东侧,传来绵延的爆炸声,那是经过艰苦跋涉的虎林军,从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袭击敌营。

    全员具备夜间行军、作战能力的虎林军,奉西阳王之命,从悬瓠城南郊三十里处扎营地出发,趁夜进入东侧的鸿隙陂,花了数日时间,在彻骨寒风、冰凉河水及泥泞的陂塘中艰苦行军,成功迂回到悬瓠东北郊。

    赶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潜伏在敌营东郊,待得南边发动袭击,立刻投入作战。

    风雪中,西阳王宇文温策马接近北大营,他领兵从悬瓠出发,是逆风北上,所以和将士们一样戴着风镜,此时此刻,看着被山寨探照灯照亮的敌军营栅,不由得握紧马鞭。

    特制的壕桥很快便搭好,越过宽阔的壕沟,越过长围的土坡,直接靠在长围顶部营栅外,许多背着轰天雷的爆破兵,在刀牌手的掩护下踏上壕桥向营栅逼近。

    如潮的马蹄声响起,那是安州骑兵向敌营接近,宇文温深吸一口气,将被汗水映出雾气的风镜扯下挂在脖间,再度看向敌营。

    北大营,是尉迟惇大军的中军所在,也是宇文温王妃、世子所在之地。

    提前出发摸到敌营外的弓箭手,此时奋力射出火箭,火箭迎着北风飞向偌大的敌营,如同漫天萤火虫在飞舞,点点萤光为寒风所掣,似乎滞留在空中,照亮夜幕下的大营。

    又一轮爆炸声起,营栅在火光之中垮塌,被火光映红面颊的宇文温,拔出佩刀,向着敌营一指,传令兵吹响号角,随即移动的骑兵群中也响起号角声。

    那是冲锋的号角声。

    所谓大力出奇迹,宇文温决定了,既然要玩,就玩一场大的,集中兵力来个内外夹击,一战定乾坤。

    顺便把妻儿救回来!

第三十一章 风掣萤火照夜白(续)() 
一  疾驰的战马,在即将撞到鹿角时忽然拐了个方向,与其擦边而过,然后接连躲过了另几个鹿角,从敌营左侧外围擦边而过。

    骑在马上的贺若弼松开弓弦,离弦之箭飞向右前方敌营,射中女墙后一名敌兵面门。

    虽然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些许火光摇曳,但这难不住贺若弼,即便在夜里他的视力也很好,驰骋沙场的武人,如果是个雀蒙眼的话,那怎么能行?

    一般人是右撇子,左手握弓右手引箭,所以骑射时向身体左侧射箭比较轻松,若向右侧射箭会很别扭,而贺若弼此时是向右射箭,这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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