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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第8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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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宗主督护制,就是朝廷承认坞堡主(宗主)的既有利益,将其利益合法化,承认坞堡主(宗主)对于依附的百姓具有管辖权。

    让宗主们督护百姓,并督促百姓缴纳赋税、承担徭役,同时宗主们还要维护基层治安,这种做法就是间接让出基层政权,由宗主们代为效劳。

    而大小地主出身的宗主们,自然不会老老实实与官府合作,藏匿户数、逃避赋税徭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后来北魏实行“三长制”,废除宗主督护制,以抑制豪强隐匿户口和逃避租调徭役,由官府直接控制基层政权组织,但坞堡依旧在,宗主们依旧和官府玩藏匿户数、偷税漏税的把戏。

    而在南方,尤其两淮一带,因为地处南北交界处的中间地带,有坞堡做倚仗的宗主们,首鼠两端,同样是官府头痛的人物。

    宗主们相互间联姻、互为奥援,犹如一团乱麻,官府想要梳理却无头绪,调兵来攻,费时费力不说,一旦啃不下来,后患无穷。

    不仅如此,某些比较有野心的坞堡主,仗着地处水路要道捞偏门,那就是派出部曲假扮水寇、马匪,拦路抢劫、杀人越货。

    这种坞堡明面上很正常,但实际上就是贼窝,是地方治安的一大毒瘤,然而要想根治却很麻烦,以千年来官僚们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德性,只要坞堡主不公然闹事或做得太过分,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乎,两淮之地的强宗著姓,凭借坞堡过着土霸王的生活,对于州郡官员来说,这些地头蛇不惹事就行了,至于将堡户纳入官府管辖、让这些坞堡主足额缴纳赋税,那是自讨没趣。

    而对于即将对两淮用兵的宇文温来说,如何跟各地坞堡主打交道是很头痛的问题,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和对方周旋,也没那么多好处来收买对方。

    封官许愿,且不说他有没有那么大能量让朝廷同意‘批发官职’,那些地头蛇们可不会蠢到被一张任命书骗得死心塌地,然后出人出粮压上身家跟宇文温去建功立业。

    豪强们以家族利益为上,宇文温何德何能在短期内收复对方人心。

    可以预见的是,对于宇文温的招揽,坞堡主必然阳奉阴违,非敌非友,在宇文氏和尉迟氏之间摇摆不定。

    而宇文温的兵力不算充足,一旦对淮水下游用兵,肯定会把侧翼、后方暴露在这些首鼠两端的坞堡主面前,到时候对方会不会借机捅他一刀可说不准。

    所以,王頍献策来个快刀斩乱麻:把光州附近地区、未来行军路上及侧翼的坞堡全都干掉,管你是敌是友。

    可以预见这种行为会引起轩然大波,许多观望的坞堡主会就此倒向尉迟氏甚至陈国一方,不过宇文温不在乎,因为他觉得后世一个段子说得好。

    德国若要消灭意大利,只需要几个师,德国若要协防意大利,需要几十个师。

    要把各地坞堡主稳住,需要投入大量的兵力,而宇文温没有那么多兵力,所以就选择最直接、简单的办法,好处他来拿,骂名由王頍来背。

    骂名,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屠戮良民”一类污名,强宗族姓聚居坞堡,其中总有人有亲戚、姻亲在各地为官为将,到时候上书天子来个‘血泪控诉’,无论如何都要有个交代。

    事情要是闹大,到时候就是出馊主意并且随军参谋的王頍倒霉。

    至于好处。。。

    来到库房,宇文温看着满仓的粮食,心情愈发好起来,张氏坞里囤积的粮食,除去留给平民的口粮,可以拿出五万斛,足够二万五千人一个月的口粮。

    而这段时间以来,宇文十五率领兵马击破了十座坞堡,不计留给平民的口粮,得粮将近四十万斛,缓解了官军的粮食供应压力。

    不仅如此,还收得百姓将近一万户,良田三千顷,全都纳入州郡官府的管辖之中。

    这只是开始,而最大的好处,不止于此。

    宇文温转入血迹斑驳的议事厅,厅内匍匐着一群身着布衣的男子,他缓缓走到上首,坐在胡床上,看着脚下这一大群人,不发一言。

    上首之人不说话,匍匐在地的人们,没有人敢吭声,不知过了多久,宇文温开口问道:“李宗主在否?”

    匍匐最前面的一名中年人哆哆嗦嗦的答道:“草。。。民。。。草民李某在。”

    声音打着颤,宇文温能看见对方额头上冒出汗珠,随即以平和的口气说:“李宗主,起来说话。”

    “草。。。民、不不不。。。不敢。”

    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乡下土豪,见着传说中杀人逾百万的藩王,话说不利索很正常,宇文温不打算这么和对方交谈,于是再度开口:“无需如此,大家都起来。”

    一群人赶紧起身,不过还是低着头,聆听宇文温的训话。

    “李宗主,此次官军攻拔张氏坞堡,你们族中子弟出了大力,主将已将具体情况上报,寡人看过后很高兴。”

    “能为大王出一份力,是草民的莫大荣幸!”

    “很好,那么,张氏留下的烂摊子,由你们李氏来管,接下来该如何做,你们明不明白?”

    “明白,草民明白!”

    “明白?说说,要怎么做?”

    “回大王!某等首先要开展春耕,然后组织人力物力,为官军输送粮草,以确保官军军需用度!”

    “那么。。。”宇文温收起笑容,冷冷的问道:“寡人可以相信你们李氏能完成这些事情么?”

    “大王放宽心,李氏上下,无论如何都会完成这些重任,如有差池,愿以全族人头谢罪!”

    “误了寡人的事,你们全族死上三遍都不够!”

    宇文温的声音忽然高了几分,吓得在场李氏众人哆嗦不已,不过他随后说出的话,让众人欣喜若狂:“不过,若是办得好,这坞堡,尔等以后就传给下一代吧。”

    “谢大王,谢大王!草民等虽万死不辞,也要为大王。。。”

    “行了行了,废话不多说,寡人要看实效。。。”

    光杀人解决不了问题,得填补“空缺”,若把各地坞堡的原主人干掉并且分兵把守,宇文温没有那么多兵力,所以,需要扶持听话的宗族上位。

    各地都有大大小小的宗族,实力位于前列的宗族多有坞堡,那些小宗族就只能仰人鼻息,而当这些小宗族被人扶持,将那些原来的地头蛇取而代之后,忠诚度会很高,办其事来也会很卖力。

    不仅如此,为了维持住好不容易占据的田地,新上位的地头蛇必然极度依靠那个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取而代之的人,以防止原强宗著姓余孽们的反攻倒算。

    这是一个扩充势力的极好机会,以对两淮用兵为由,将光州周边大片地区的豪宗著姓换一遍血,新上位的宗族只会紧紧抱着一人的大腿,那个人,就是西阳王。

    这些新上位的宗族,根基不稳,对于外力的影响抵抗能力不足,需要扶他们上位的西阳王遮风挡雨,需要靠着西阳王来给族中子弟以入仕的机会。

    所以,宇文温要稳住光州周边局势,为向淮水下游用兵提供一个稳固的后方,那么扶持新宗族,比收买已经变成地头蛇的强宗著姓要划算得多。

    王頍在叶城向宇文温献策,其中就包括这一手段,正如宇文温借着平定江州、岭表之机,将当地豪强纳入他的控制范围那样。

    这一手段,宇文温觉得用一个词来形容比较贴切,那就是“腾笼换鸟”,将那些坞堡主换成自己的追随者。

    这些新上位的宗族为求表现好,必然干劲十足,不存在阳奉阴违的问题,可以让宇文温集中兵力,和敌军野战决胜。

    再把眼光放远一些,光州地区位于大别山北麓,通过光黄道和大别山南麓的黄州总管府地区相连,是黄州商队北上的必经之路,以黄州为基本盘的宇文温,向光州及周边地区扩张势力,再合适不过。

    争天下,要么在国都发动宫变、兵变,譬如司马家上位的高平陵之变;要么靠着扎实的基本盘,和群雄逐鹿中原,一如太祖宇文泰以关中起家那样,王頍给宇文温的建议,就是两个方面都要做准备。

    王頍提出这样的策略,直指宇文温隐藏在心灵深处的野心,稍有不慎,就会有被宇文温灭口的危险,不过王頍说得有道理,宇文温也不介意稍微暴露些许野心。

    既然有野心,那么想要实现野心就得有许多人追随以做帮手,对于王頍这种‘自带干粮’贴上来的谋士,宇文温若不用,还能用谁?

    他又没有王霸之气,没有‘虎躯一震、再震、三震’就能让世家高门精英人才纳头便拜的异能,有的只是辛辛苦苦培育起来的利益团体。

    当越来越多的势力被吸纳入这个利益团体,宇文温的羽翼就越来越强,唯一的前提是不断的打胜仗,用胜利来鼓舞追随者。

    离开议事厅,宇文温走上张氏坞墙头,破损的坞堡墙壁缺口处,此时已经树起木栅,他看看西面的太阳,又看向一片云雾朦胧的东北方向,眺望良久,随后一声长叹。

    不断打胜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不是天命战神,能够有绝对信心百战百胜,能做到的就是战前周密策划,战时拼尽全力。

    而即便真是战神,那又如何?

    西楚霸王项羽,在战场上威不可挡,然而麾下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少得可怜,楚汉相争,项羽亲自打的仗都能赢,可没他参与的战事,楚军就吃瘪。

    打来打去,项羽在一次次的战术胜利中走向末路,其教训发人深省。

    宇文温正在发呆,张鱼近前说有事禀报,今晚宇文温一行要在张氏坞过夜,方才李宗主私下向张鱼请教一事,于是张鱼转来汇报郎主。

    “请教?李宗主莫非是想向你行贿?这可不行,勿以恶小而为之。”

    “呃,郎主。。。”张鱼看看左右,声音愈发小声:“李宗主得知郎主今晚下榻坞中,便想让自家未嫁小女前来侍奉。。。”

    “嗯?”宇文温闻言一愣,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尉迟炽繁的样貌,随即笑了笑:“你去回他,好好说,就说寡人思念王妃,无暇他想。”

    “是,郎主。”

第六十八章 招降纳叛() 
淮水,河面上一座浮桥正在燃烧,浮桥由一艘艘木船并排连接而成,上搭木板可通车舆,是往来淮水两岸的通道,此时却已付之一炬。

    构成浮桥的木船四散,有的带着火,有的却安然无恙,顺着河水向下游漂去。

    浮桥北端,淮水北岸。夺桥失败的亳州军开始收集船只,准备强渡淮水抵达南岸,南岸有数十士兵,正是他们赶在亳州军渡河前烧断浮桥,只是如今想要抵御准备强渡的敌军,人数不够,有些困难。

    而南岸数里外的期思城方向,有许多人向着河边赶来,这是驻扎期思的兵马,时刻防备北来之敌。

    期思位于浍州边城郡地界,但位置却在光州东北端,正好成为光州的东北端门户,以光州为据点的黄州军,必然要分兵守住期思这个淮水要地。

    期思驻军很快便赶到淮水边上,与对岸的亳州军隔河叫骂,亳州军并未放弃渡河的希望,不但将收集到的船只串联成舫,还分兵沿河展开,似乎是要找个水浅的地方涉水过河。

    黄州军亦沿着河岸展开,和对方针锋相对,如今是春天,不久前下过雨,淮水水位稍稍上涨,敌人想要涉水过河可不容易,但黄州军将士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期思城距离河岸有些远,如果城池就在河边,他们哪里用这么辛苦,然而期思城却不能离淮水太近,因为这个河段偶尔会发大水。

    据说战国时,楚国名臣叔孙敖在期思治水,大大减轻了水患,为了纪念这位治理淮水水患的叔孙敖,期思城内西北隅有孙叔敖庙。

    而期思城外西北隅、淮水南岸一处高地上,有民间建起的另一座孙叔敖庙,百姓时常到这座小庙里祭拜,祈祷孙叔敖保佑他们,不要让淮水两岸的土地被淹。

    此时此刻,蒋会就躲在淮水南岸边上的孙叔敖庙,小心翼翼的露出头,观察南岸黄州军的动静,他身后有十余名男子,个个拿着弓箭、长刀,庙前横七竖八躺着几个断了气的士兵。

    这是期思守军设在此处的哨兵,身上插着羽箭,个个都已经断了气。

    蒋会见得黄州军兵马都在淮水岸边,而自己所处的孙叔敖庙附近也没什么兵,缩回身子,转到庙的另一侧,示意随从将一颗小树用斧头砍倒。

    小树倒下,这表示孙叔敖庙附近无事,与此同时潜伏在小庙上游对岸的亳州军骑兵开始渡河。

    二百余骑兵,牵着马登上临时扎好的竹筏,摇起长棹,向南岸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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