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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不起……”见是幻红,景筝心生惧意,怯怯懦懦地向她道歉。
幻红瞪了她一眼,冷哼道:“你出来看什么热闹?”
景筝只是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既是委屈又是害怕。
“一会儿小姐要过来,你切莫乱跑,别误了小姐的事。”幻红严厉地说道。
“我……我知道……”景筝答应。
幻红不屑地一拂袖子不再管她,往东面的屋子走去。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后悔三年前将景筝带回沙海。如此胆怯心软的人,对她,对陆清容而言都毫无用处,当初在水澜城倒不如一剑杀了她来得省事。
幻红走后,景筝又回了房。尽管如此,她仍将窗子开了一道儿小缝儿,借着傍晚落日的余晖悄悄留意着东面屋子的情况。
幻红进到那间屋子后不久,景筝就见陆清容与葛大夫一同过来了,葛大夫还背着他的药箱,他们同样进了那间屋子。
没过多久,景筝又见侍女从屋中匆匆出来,随后拿了什么东西又回了东面房间,以后屋中就传来了女子痛苦的尖叫声,景筝顿时被吓得不敢动弹。
“葛大夫,你看看她的伤。”陆清容凝视着床上的人,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沈霜照被毁掉的面容,“在回来的路上我给她身上的伤口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
葛大夫察看了沈霜照的伤,说:“回少主,这位姑娘身上的伤看起来虽然重,但是都能医治。多疗养一些日子,定能痊愈。”
“那她脸上的伤又如何?”陆清容看起来毫无波澜,目光却依然停留在沈霜照身上。
葛大夫摇头:“这位姑娘脸上的伤口太深,还被人下了石融散,有些皮肉早已溃烂甚至都被剜去,加上伤口已有些时日,纵然属下用上好的药材医治,恐怕这位姑娘的脸仍是难免毁容之祸。”
“葛大夫,你是我沙海最好的大夫,若你都不能将她医治好,可否就能断定她的脸的确是无法挽救了?”陆清容语气淡淡,所有的表情几乎都被那层薄薄的面纱遮住。
“这……”葛大夫抚着胡须,欲言又止。
陆清容听出他的迟疑,转过身面对着他:“但凡有一丝能挽留的可能,都请葛大夫无保留地告诉我。”
陆清容难得用这样谦卑的语气对人说话,葛大夫显得有些惶恐,他跪下:“若论起沙海里医术最厉害的人,绝非是属下。少主虽然擅长于用毒,可在医术方面的造诣也丝毫不逊于别人。”
陆清容:“恭维的话你少说。你是长者前辈,在经验阅历方面我是不及你的,就如现在,我不知还有何办法救她这张脸,可在你这里却留有一丝希望。”
“无垠水。”葛大夫说,“若是用好了,无垠水能让皮肉快速长出来,也能让新生的皮肉与旧的皮肉迅速粘合。一般而言,短短几日便能让她的容貌恢复如初。”
“代价呢?”恐怕这才是关键。
“在用无垠水之前必须清洗脸上的伤口,并且将腐烂的皮肉尽数剜去。”痛苦可想而知,葛大夫解释道,“无垠水性烈,滴入伤口后又痒又疼,如有火在烧,此般痛苦持续时间长,比起伤口撒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是用了曼陀罗,也无法减轻痛苦。”
陆清容:“还有呢?”
“无垠水的用量也必须严格控制,讲究一个度,用多用少都不行。用多了会伤及眼部与脑部,轻则失明重则丧命;用少了皮肉难以愈合,到最后恐是白费力气,伤口只会溃烂得更加厉害。”
听后,陆清容拿着余光瞥沈霜照,她脑海里不禁拿当初的沈霜照与如今的她对比。
曾经的沈霜照,面容精致,身姿翩翩。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少女,却偏偏喜欢用漠然的神情对人。这种反差如今想来陆清容倒觉得有趣了。还有她生气时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样子……她并非对沈霜照有多上心,只是难以割舍那张令她觉得有趣的脸。或者说,她留着沈霜照、留着沈霜照的脸有其他目的。
“葛大夫你准备一下,就用无垠水了。”陆清容说道。
“是。”葛大夫心里惶然,少主也是心狠,能让这床榻上的姑娘遭受这么大的痛苦。不过,看这姑娘的眉目,之前定然是个美貌的女子。若一时的痛苦能换回曾经的容颜,或许也是值得的吧。
葛大夫命人去取了无垠水,自己为沈霜照先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子秦等人都背过身回避,幻红问陆清容:“小姐,你为何非要治好沈霜照脸上的伤?”
陆清容眉梢上扬了一些,轻笑一声,可那笑声听起来有几分冷意:“没有缘由,我乐意。”对此,若真要陆清容给个充分的原因,她还真说不清。也罢,那就归结于她的一时兴起,归结于她的恶劣天性吧。
“可等沈霜照醒来,她必定会将她的遭遇迁怒于你……”幻红欲言又止。
陆清容露出笑意:“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加期待会蛰人的沈霜照。救她回来,就当我身边多了一只取乐的猫。”
幻红心里一沉,大概没有比陆清容更加残忍的女人了。只要她高兴,让人生让人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间。她自私,她也冷酷。这样的女人,若是爱上了人,也不知道会走到何种地步。
不多时,侍女便按照吩咐取了无垠水回来了。
“子秦、麒麟,劳烦二位按住这位姑娘,我要替她清洗脸上伤口。”葛大夫说。
沈霜照脸上有些伤口早已结痂,而有些伤口却已经溃烂,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尽管葛大夫下手算是轻的了,可当他用火烧过的小刀剜去腐烂的皮肉时,沈霜照像是疯了一样开始剧烈挣扎,不断地尖叫。
正是这阵惨烈的叫声让景筝心惊肉跳,她虽然恐惧,但她对那间屋子里发生的事却是愈发地好奇。经过一阵心理斗争,她仍是按捺不住滋长的好奇心,将方才幻红的话全然抛在了脑后,蹑手蹑脚地凑到了东面屋子的门外。贴在门上,透过门框上的小洞往里望去。
“快按住她!”葛大夫对子秦与麒麟说。
子秦与麒麟两个男人,此时的力气竟有些敌不过沈霜照。沈霜照手脚乱舞,无意中将葛大夫手中的小刀打飞了出去。陆清容躲避不及,那锋利的小刀在她手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小姐你的手!”幻红惊呼。
“啊……”门外的景筝自然也是瞧见了陆清容手上流血的场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陆清容向来警惕性高,她听觉灵敏,立刻察觉到了门外有人:“谁?”她眸色瞬间就转冷,不顾手上的伤,幻红更来不及拦她,她就径直向门外走去了。
景筝见状,瞳孔因为惊慌急剧收缩,她转身,还未等迈腿逃跑,就被陆清容掐住了脖子。陆清容手上的伤口还在滴血,血顺着手臂都落到了景筝雪白的脖颈上。
“少……少主……”景筝艰难地出声。
见是景筝,陆清容才松了手,厉声问道:“你鬼鬼祟祟地在此做什么?”
景筝捂着脖子,一脸痛苦地咳嗽着:“方才我听见这里有异样的声音,担心会出事,我就过来看看……”
陆清容眼神凌厉,浑然一副不信的样子,可屋中又传来声响,她无暇顾及景筝,扔下一句“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又转身走入屋中。
景筝跑回闺房,后悔不该多事去探询陆清容的事。现在受了委屈,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哭。
沈霜照还在剧烈地挣扎,子秦与麒麟、就连幻红也过去帮忙,三人合力才勉强再次按住她。
“少主,这过程实在过于痛苦,别说她是个柔弱女子,就连身体强健的男子也难以忍受。万一一时不慎,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你看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葛大夫有些不忍,对陆清容说。在他看来,容貌终究是命重要。
陆清容听后黑眸中泛起点点涟漪,静默片刻后却是面无波澜,说:“继续。”
第24章 缘由()
“你说少主这是怎么了?前几年带回一个景筝,近日又带回一个半死不活的女的。”沙海的内城里,侍女茶余饭后都在议论陆清容带沈霜照回来的事。
“半死不活就算了……”另一个侍女压着声音,“我听被派去镜明轩当差的侍女说,被带回来的那女的还毁容了!”
侍女大惊:“毁容?少主带一个丑八怪回来干嘛?”
“什么丑八怪?据说那日少主回来后连饭都没吃,招了葛大夫就去镜明轩,说是为了恢复那女子的容貌。看样子少主对那女子挺在意的,不然哪管人家死活?”又有人加入议论的人群。
侍女朝四周警觉地张望:“你说少主是不是好女色?毕竟她年纪也不小了,没见她对哪个男子上过心,倒是这几年带了两个女的回来。这次你再看看她的行为,是不是很反常?”
另一人听了吓得捂住了她的嘴:“嘘……你休得胡说!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告诉了少主,你被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
景筝站在树后,听了这些侍女的话心里像是被倒进了黄连水,苦涩得不得了。自三年前被幻红掳回沙海后,她就被陆清容安置在这镜明轩。
开始她还试着逃跑过几次,最终都被人捉了回来,也受过皮肉之苦。但她仍不死心,只是即便她能逃出沙海外城,可面对外面的茫茫沙漠,她根本无路可走。回水澜城山高水远,谈何容易。
在最后一次的逃跑中,景筝终究是精疲力尽地迷失在一片黄沙中。当她快要晕厥过去时,烈日之下突然出现了一片阴凉。她抬首,只见一双深如幽潭的双眸锁住了自己。
陆清容站在她面前,睥睨着她,面纱下的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那时候,景筝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毕竟,她还没有忘记那夜杀人不眨眼的陆清容是怎样残忍地杀害药铺伙计的。景筝闭上眼,嘴唇因为干涸而泛白,认命地等待着死亡。
可是等了许久,只等来陆清容的一句话,她说:“来了沙海,就是沙海的人了,莫要再跑了。”
景筝睁眼,只瞧见了陆清容独自远去的一个背影,柔美的,孤独的,清冷的……仅是那一瞬间,景筝竟然从中看见了陆清容那么多的情绪。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拂过心头,震颤得她无力思考。
后来,景筝在镜明轩安定了下来,虽然思念在水澜城的爹娘,可她不跑了。陆清容的话表面上对她还算客气,但景筝也很清楚那句话背后的意思——她若是再逃,她的尸骨恐怕就要埋于这沙漠中了。
在镜明轩的生活虽然平静,但是内城里的人都不敢与她走得太近。她对陆清容既好奇又害怕,从不敢主动接近她,陆清容对她也不待见。她只是在陆清容偶尔路过这儿时才能偷偷见她一面,或者从侍女对陆清容的议论中了解到她的一些消息。
那日景筝被陆清容掐住脖子,陆清容温热的血与她冰冷的手形成的对比,那种感觉她至今都还记得。很惊恐,很危险,但是陆清容身上的冷香又让她觉得很刺激。来沙海三年了,她还未见过陆清容的真容,真不知那面纱下是一张怎样的脸……
景筝猛地摇头,被自己的念头惊到了。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为何会生出这种不正常的想法?她飞快跑回镜明轩,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你上哪儿去了?”
景筝的气还没捋顺,就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她回头,正好对上陆清容妖冶的眸子:“少……少主……”
陆清容直视着她:“你可认识沈霜照?”
景筝摇头,转念又想到大概是前几日被那个带回来的姑娘,她又点头。
陆清容:“她这几日会继续留在镜明轩,我也会过来。你若是觉得吵,可以让幻红给你换间屋子。”她说得异常平静,仿佛那日掐景筝脖子的人不是她。
“我不过是一介俘虏,能住在这里已是万分感激,哪里还敢挑三拣四?”景筝越说越小声,用余光观察着陆清容的表情。
陆清容嗤笑一声,像是在笑她仍对自己水澜城城民的身份抱着执念,但她没多说什么,径直向东侧屋子走去。
沈霜照这几日都在遭受无垠水的折磨,好在她的脸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陆清容几乎每日都会去看她一次。
“沈霜照,我可就盼着哪日我过来你就醒了。”陆清容站在沈霜照的床前,扬着唇角看着昏迷的沈霜照。
沈霜照的脸好了大半,只剩之前皮肉腐蚀得最为严重的几处还有些残缺。
陆清容见她嘴唇干涸,便坐到床边,弄了些水润到她唇上,一副惋惜遗憾的口气:“可惜你呀,偏偏这么嗜睡……”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沈霜照张了张嘴,似乎在渴求更多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