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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丞扑通一声跪下来:“将军且慢,这件事下官确实有错,约束厢兵不力,照看军户不周,将军请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和县令大人定会给将军夫人一个交代。”
“就不劳你们了。”
黄然看向宋东远:“你是沈冷的兵?”
“是!”
“你们还记得沈冷吗?”
黄然看向那些战兵:“差不多有两年前,有大概一百多名厢兵被水匪袭杀,是谁给他们报仇的?”
厢兵们低头,默然不语。
“别不把自己当兵看,厢兵也是兵,如果大宁有事,第一批冲上战场和敌人厮杀的是我们,如果我们打没了,第二批上去的就是你们,想想吧,如果是你们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你们的母亲,你们的妻子被人欺负了,你们会不会拔刀杀人。”
黄然叹道:“我是乙子营的战兵将军,本无权过问地方民事,更无权处置地方官吏,可今日我就跋扈一回扒了这两个地方官的官服,下了这些厢兵的兵器。”
黄然从战马上跳下来,大步走到王根栋家门口。
王夫人听到外面站马嘶鸣,听到有人喊将军,知道是战兵到了,心中有了几分底气,拉开门往外看的时候,正看到黄然走到门口,阳光下,那一身将军甲烈烈生辉。
“我给嫂子道个歉。”
黄然肃立,行礼:“让你受委屈了。”
王夫人楞了一下,然后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谁也没想到,这件事会闹的很大。
大到,非但把黄然牵扯了进来,连沈冷也被牵扯了进来。
为了这事,吏部和兵部吵得不可开交,刑部被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大宁有律法,各道驻守的战兵将军无权过问地方民事,所以黄然直接扒了地方县令和县丞的官服,那就是违背了大宁的律法,而兵部这边则咬紧了另一条律法,大宁战兵的亲眷被侵犯,按照大宁的律法就该把犯了罪的人砍头,绝不宽恕,县令县丞有错在先,扒了官服又怎么了。
而此时此刻,皇帝已经在去东疆的半路了。
“下边的人都在说什么?”
皇帝看了一眼沐昭桐,大学士随皇帝东巡终究是躲不过,而这件事闹到内阁闹到皇帝面前不可避免,文官这边必须守住了这阵地,如果以后再出了类似的事,军方的人还这么跋扈那还得了?武将这边则更刚硬,在他们看来,守在家里的女人被欺负了,别说砍两颗人头了,砍二十颗也不为过。
“御史台参奏沈冷治下不严。”
沐昭桐垂首:“沈冷是水师的将军,他的兵却跑到了江南道来,违反的大宁律法有三第一,战兵不可轻易离开军营,宋东远等人虽然有沈冷军令,但这军令本来就有错,第二,纵然那几个村民有罪在先,可这件事应该交给刑部处置,也可交给廷尉府处置,而不是他们直接就把人砍了,第三,沈冷在大战期间调兵谋私。”
皇帝微微皱眉:“还有呢?”
“御史台参奏乙子营战兵将军黄然,不尊国法,不守军规。”
“还有呢?”
“御史台参奏水师提督庄雍御下不严。”
“还有吗?”
“吏部侍郎霍寨城参奏水师提督庄雍御下不严领兵不利,请陛下格去其职务,参奏沈冷飞扬跋扈纵兵行凶,请陛下严惩。”
“霍寨城是新补上来的吏部侍郎吧。”
“回陛下,是。”
“也是阁老门生?”
“回陛下,是”
皇帝吩咐了一声御辇停下,从辇车上下来活动了一下双臂,看着远山美景深呼吸了几次:“阁老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沐昭桐垂首:“此事与庄雍将军自然无关,吏部侍郎霍寨城这是有些过了。”
皇帝道:“朕是问阁老,关于宋东远如何处置,沈冷如何处置,黄然又该如何处置?”
沐昭桐垂首:“宋东远是奉沈冷军令行事,这是其一,他虽然当街杀人,属过激之举,但情有可原,所以臣以为,可将其逐出战兵发回原籍。”
“唔。”
皇帝嘴角微微一扬,却不是笑意。
“继续。”
沐昭桐道:“黄然有错,不过错处不大,陛下斥责几句即可,至于沈冷将军臣实不知该如何处置,他还在南疆为大宁厮杀,兵部刚刚报上来的军功多到一页纸都写不完,纵横求立数千里,杀求立亲王两人,烧毁粮仓数座,杀敌万余,攻破县城数座,这样的一位将军如果此时受罚,臣觉得不公。”
皇帝倒是没有想到沐昭桐居然能说出来这番话,不过想想也就释然,这件事能把沈冷怎么样?最多不过是个治军不严,大不了是个罚俸而已,他没必要揪着这件事不放,索性还不如顺着皇帝的心意,最起码不惹一身腥。
皇帝嗯了一声:“阁老想的细致。”
然后他看向沐昭桐:“那两个地方官呢?怎么没有一人说他们两个该如何处置?”
沐昭桐一怔,心说这事要不好。
“人心要端正。”
皇帝沉默片刻:“乙子营战兵将军黄然干涉地方民事,罚俸一年。”
“是。”
沐昭桐垂首。
“赏东珠两颗,锦缎十匹,金五十两。”
沐昭桐楞了一下:“因何而赏?”
“朕想赏就赏,可让御史台骂朕昏君。”
皇帝已经懒得解释什么,懒得给个借口,就正如当年灭南越的时候懒得拿南越组织联盟对抗大宁的事当理由,但又不一样,那时候大宁不以联盟之事为由出兵,是给其他诸国面子,让他们自己心里想去吧,也算是安他们的心。
如今皇帝越发随性,是因为他对这个大宁的掌控越发牢固。
“沈冷的军功你们算出来应该怎么赏了吗?”
皇帝问。
沐昭桐垂首:“多了些,还在算。”
“不用算了,下旨沈冷勋十转上护军,领正三品俸禄,爵三等候,赏食邑二百户,军职提一级就从三品好了,依然为巡海水师将军,自南疆武库选三千新兵给他补充兵力,让他自己去练兵吧,唔也有错,那就罚俸一年。”
沐昭桐心里冷笑,也凄凉。
这就从三品了?
大宁立国数百年,哪里能有人和这个叫沈冷的家伙相比?这才多久,短短三年不到的时间,从一个寻常新兵已经一跃成为从三品独领一军的将军,几乎与大宁二十卫战兵将军平级!
这公平吗?
“陛下,沈冷升迁太快,怕是会引起非议。”
“非议?”
皇帝笑了笑:“谁都有嘴巴,谁都能说话,谁非议就让谁去南疆领兵在求立国内纵横数千里,也去杀两个亲王,也去以两千兵十艘船屠敌上万,谁做到了,朕也给谁升迁快,别忘了,他在此之前还和唐宝宝两人一举击溃了求立北海水师,杀敌六万余。”
皇帝看向远处:“知道六万人有多少吗?手拉着手最少也能拉出去二百里。”
沐昭桐道:“臣这就去拟旨。”
然后他问:“那两个地方官?”
“也罚俸一年吧,留职察看。”
皇帝道:“朕听闻他们刚刚给王根栋家里造了新房?朕不会揪着一个人的错处不放,不管是武将还是文官,地方官事情太杂太多太操心,总是不能盯着一家人看,所以有疏漏朕可以忍,别再犯错就好。”
皇帝甩了甩胳膊上车:“宋东远责令回巡海水师,让沈冷好好管教管教他!”
“臣,遵旨。”
皇帝道:“让御史台都御史赖成来见朕。”
代放舟连忙去传旨,又看了一眼几乎须发皆白的大学士,心里不由得一声长叹。
不多时,都御史赖成到了辇车外边,皇帝让他进来说话,赖成提着衣服上来,然后俯身拜倒:“臣拜见陛下,陛下万”
“够了!”
皇帝瞪了他一眼,赖成后边的万岁都没能说完。
皇帝一俯身盯着赖成的眼睛:“朕让你在御史台做事,是因为朕知道你有分寸,你是不是最近骂朕骂的上了瘾?觉得好玩了?真当朕没脾气?”
赖成往外看了看,确定外边的人看不到,于是委屈起来:“是陛下让臣这么干的,臣委屈。”
“你委屈个屁。”
皇帝哼了一声:“朕当年在雁塔书院求学的时候,和你关系最好,那时候人人不知朕是皇子,朕只告诉你一人,足见朕对你的信任,你现在倒好,你这都御史就是用来骂朕的?”
“是啊。”
赖成特别认真的点了点头:“陛下当初不就是这么告诉臣的吗?”
“滚出去。”
“是。”
“滚回来!”
皇帝哼了一声:“你还真往外滚?”
赖成更委屈:“陛下,到底要怎样啊?”
皇帝:“你有没有分寸了?”
“有啊。”
赖成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陛下难道没发现,自从臣做了都御史之后,文武百官,除了正事之外就几乎没人参奏这个参奏哪个了?因为臣把该骂的人都骂了,他们觉得再骂不合适,臣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吧,臣为都御史多年,除了老院长没参奏过,哪个臣放过了?先生就罢了,臣不敢骂。”
皇帝:“朕就比老院长怂?”
赖成连忙垂首:“臣兢兢业业啊。”
皇帝叹道:“滚那边去坐着,看着你就来气吏部侍郎霍寨城朕给你了,就降职为正五品,既然那么喜欢播弄是非,就到御史台去吧,给你当枪了。”
赖成:“能不要吗?”
皇帝:“不能。”
赖成:“臣俸禄不高,最近交际应酬又多,没钱买茶喝了”
皇帝抓起来一罐茶叶扔在赖成怀里:“还要什么?”
“陛下不打算给臣提俸吗?”
“你觉得呢?”
“一罐啊,半个月就喝完了。”
“朕让人一会儿给你送一箱!”
“谢主隆恩。”
赖成笑着说道:“那臣一会儿去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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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亲手送给你的机会()
接下来的两天代放舟说陛下身体略有不适,不见朝臣,再加上御史台都御史赖成站在御辇外边不住的哭嚎呼喊说陛下用人无度是昏君,本来还有别的朝臣觉得沈冷升迁太快打算过来和陛下理论,结果就没好意思过来,赖成一个人就把该骂的该说的都说完了,他们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再说他们也不敢那么骂啊。
赖成是真能喊,侍卫都赶不走,跪在那嘶吼的声音把朝臣们都吓着了,那是一种陛下你这个昏君你要是不听我劝的话大宁就要灭国了的撕心裂肺。
到了晚上,赖成终于被陛下召见进了御辇,上车之后就一屁股坐下来不动了:“累死臣了,一箱茶叶真不是好赚的。”
皇帝瞪了他一眼:“就你戏足。”
赖成叹道:“当初陛下让我到御史台的时候说,不是随随便便谁就能干好这差事的,臣还不信,觉得以臣之才,做个都御史着实浪费了,臣那时候可觉得自己可以入驻内阁兼治天下。”
“现在呢?”
“现在?”
赖成唉了一声:“臣觉得,能做个都御史已经尽力了。”
“哈哈哈哈哈。。。。。。”
皇帝大笑,指了指桌子上的点心:“嚎了一天也累了吧,吃口东西,明天继续嚎。”
赖成道:“明天还要嚎一天?”
“嗯。”
赖成:“臣觉得此处应该有赏。”
皇帝叹道:“怎么朕亲信的人一个个都这么小家子气。”
赖成:“上梁不。。。。。。”
看了看皇帝脸色,后边的几个字硬是没敢说出口,皇帝的眼神在他脸上飘了飘,赖成抬起手把自己嘴巴捂住:“臣知罪,大罪。”
“朕哪一天要是忍不了你这张臭嘴,朕就找个绣工给你缝上。”
赖成:“那得找个手艺好的,缝的时候不要走平针,可以绣出来一些花纹,看着就没那么单调。。。。。。呃,臣知罪。”
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朕问你一些正经事。。。。。。你先别只顾着吃,朕问你,满朝文武都在担心朕去东疆不稳妥,都觉得裴亭山或许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你如何看?”
赖成:“陛下要是信那些话,还会去?”
他盯着桌子上的点心,没忍住还是捏了一块塞进嘴里,毕竟已经在御辇外边哭嚎跪喊了将近一天,连口水都没有喝过,肚子里早就开始咕咕叫了。。。。。。塞了一嘴的点心,又连忙端起茶杯冲了一口,噎住了,连着打了好几个嗝儿,那样子哪里像是最应该肃穆中正的都御史。
“裴亭山就是裴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