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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问了一句。
卫蓝下意识的看了看老院长。
皇帝道:“说吧。”
卫蓝进门回身把房门关上,低着头说道:“高玉楼离开了东宫,还有东宫侍卫护送刚刚出了长安,似乎是要往东北方向去,故布疑阵,但臣的人一直盯着。”
皇帝的脸色一沉。
如果太子杀了高玉楼他不会生气,哪怕太子是为灭口而杀了高玉楼他都不会生气,可太子居然把高玉楼放了,这能说明什么?唯一能说明的就是太子暂时很需要高玉楼并且和高玉楼达成了某种协议,堂堂大宁的太子,居然和一个阉人去谈条件,而且还派人保护他离开长安。
丢人!
丢脸!
皇帝缓了一口气,看向卫蓝:“把人带回来。”
卫蓝垂首道:“臣已经安排人跟上去了。”
“嗯。”
皇帝沉默一会儿,摇头:“杀了吧,不要带回来了。”
卫蓝怔住,想着若是抓个活的回来必然能问出些什么,陛下为什么要下旨直接杀了高玉楼?才想到这卫蓝忽然就反应了过来,如果把高玉楼抓了回来,问出来什么涉及太子的事,陛下如何处置?
陛下是想给太子一个机会,如果太子懂了的话一旦听闻高玉楼已死的消息,就是明白这是陛下故意为之,不想深究,可太子若是不明白呢?
或许还会庆幸高玉楼死了而不是被抓回来吧。
“太子呢?”
皇帝问。
“应该还在东宫,上午的时候有一个时辰在内阁随诸位辅政大臣学习,半个时辰之前刚刚回去,那一个时辰一直都是次辅赖成大人与殿下在一起。”
皇帝本想让太子进肆茅斋,想了想又觉得有些烦躁,随即摆了摆手:“去吧。”
卫蓝再次行礼躬身退出,老院长坐在这就显得有些尴尬起来,这不是国事,国事他都可以说上几句,可涉及太子那更多的就算是陛下的家事,作为臣子,永远都不要随意在陛下的家事上发表看法。
“朕当初本来是想要把沐昭桐送去东疆行宫。”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可是后来想着,沐昭桐若是还在长安,就会有人坐不住,他就像是一块磁石,放在那,没有能吸住的东西他就是一块废铁,可总是会有什么人自己去靠近,朕把他留在长安就是想看看谁会贴上去,废铁,吸残渣。”
皇帝看向老院长:“最近这段日子,去沐昭桐那个小院里取书册的人换了。”
老院长心里一沉,紧跟着就是一怕。
如果陛下开始怀疑太子了,那是多可怕多沉重的事,父子相疑?不可否认的是皇后的死对太子打击很大,可太子表现的无懈可击,除了在高玉楼这件事上看起来稍欠考虑,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做错什么,而且学识能力可圈可点,每日必会抽出两个时辰的时间到内阁学习处理政务,连赖成都对太子的能力赞不绝口。
所以,太子哪里有必要去接触沐昭桐?
除非。。。。。。
老院长不敢去深思,太冷酷,也血腥。
“朕其实一直都在妥协,先生是明白的,若不是当初想着安皇后的心让她悔改,朕也不会急着立太子。。。。。。朕是在给她吃一颗宽心丸,可她非但没有宽心,反而越来越狭窄。”
皇帝摇头:“人是会影响人的,相处的越久就越会。”
老院长还是没敢说话。
如果去接触沐昭桐的人真的是太子,这是陛下的底线,一旦查实,太子之位都会不保,陛下立太子一是为了安皇后之心让她收敛,二是因为太子确实有这个能力,三是为了让朝臣不胡乱猜疑,诸多考虑之下才会做出决定,可现在太子似乎让陛下失望了。
“先生。”
皇帝看向老院长:“寻常百姓家里,会不会没这么多烦心事。”
“臣。。。。。。觉得人有好学之心终究不是太坏的事。”
老院长绕着圈子回了一句。
“好学之心?”
皇帝的眉角一抬:“内阁里多少人在,先生也在,非得去学沐昭桐?”
话已经如此明显,老院长当然更不敢接下这话茬。
“罢了。”
皇帝似乎也不愿意看到老院长为难,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你可知道沈小松去了哪儿?”
老院长心一紧。
“臣不知。”
“你不知?”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朕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些话,你懂了?”
老院长当然懂了,他从皇帝的话里猜到了将来要把禁军大将军之位给沈冷,所以才体会到了皇帝的深谋远虑,可这其中又隐藏着一种森寒,如果沈冷做了禁军大将军,太子反而变成了稍显弱势的那个,孟长安在东疆,唐宝宝在西疆,武新宇和叶景天是陛下的人持正中立,太子也就握不住兵权。
正因为想到这个,所以老院长在明白了陛下要把禁军给沈冷的同时,也明白了陛下的另一个考虑,所以他很害怕,只是装作没想到。
此时皇帝问你懂了这三个字,老院长已经很久都没有如现在这样手心出汗。
“臣。。。。。。懂了。”
“既然懂了,就该知道虽然朕敬重先生,也觉得先生是朕的依靠,可为臣者总是不能试着去越过那条线。”
皇帝的语气平静,可这话太重。
“沈小松去了南疆求立之地。”
皇帝叹道:“朕希望先生是真的不知道。”
“臣,确实不知。”
“嗯。”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对沈先生去了南疆的事再说什么,可老院长自然明白陛下又怎么可能不清楚沈先生的去意?沈先生去见庄雍,能有什么事,能为什么事!
老院长低着头,他终于把皇帝今天找他来的所有要表明的态度都领悟了,先是说沈冷的事,后说太子的事,再说沈先生的事,陛下的态度其实只有一个。。。。。。不管是什么人的什么事,朕来安排,你们胡乱去安排那就不对,也不行。
老院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俯身:“臣知道了。”
皇帝也吐出一口气,像是舒缓了不少:“朕能和先生说这些,先生应该明白朕的心思。”
不信任,何必说?
第六百零三章 藏()
求立。
自从重伤之后庄雍就很少主事,军务事都交给了海沙处置,民政上的事交给大宁派过去的文官,倒是清闲了不少,可要紧事海沙还是会第一时间过来向他请示,他也乐得指点一二,因为这清闲伤势恢复的也还算不错,一转眼一年多过去,伤口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气力上确实差了很多很多。
九月份的求立气候稍稍凉快了些,可终究比不得大宁,若是在树荫下坐着不动还好,只要走出树荫便是一层黏…腻,浑身不舒服。
庄雍靠在躺椅上听着蝉鸣发呆。
庄夫人和若容姑娘出去买东西还没回来,他一个人着实无聊。
本想读一会儿书,可是发现越是年纪大了竟是越沉不下心,以往闲暇时候夫人在屋子里做些针线活,他在一旁看书,一晃便是半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句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书中万千道理,那是说给年轻人的。
老了,不会因为书中道理而觉得恍然大悟。
一年多不曾练功反而瘦了许多,身上没什么力气,最近食欲倒是有所好转,夫人和女儿总是会想方设法的让他开心些,变着花样的做饭,他也总是很配合,然而也只是很配合。
心烦。
止不住的心烦。
有关沈冷。
有关未来。
靠在躺椅上,太阳西斜,有些许凉风从远处过来,也不停留,所以让人惋惜,轻风是过客。
总是会有些东西觉得很美好却稍纵即逝,小者如心愿,大者如人生。
其实自从陛下将水师一分为二庄雍便心里烦躁,他当然不是觉得海沙接管一部分水师有什么问题,以能力来说,庄雍知道海沙应该还在自己之上,那个年轻人和他自己对比最大的优处便是更加的杀伐果断,庄雍心善,可海沙不一样,很多时候庄雍宁愿留战俘而海沙从不留。
对于地方上的治理也如此,海沙奉行的是铁腕手段,那是陛下的要求,陛下说过,求立之地不养民,求立的百姓能活着就好,所以海沙执行起来便格外坚决,不久之前刚刚打下来的稻谷他收上来七成还多,留下的也就勉强够百姓度日,当然不至于饿着,也不会有余粮,算计不到还会受瘪。
以沈冷之才干,巡海水师提督说起来是正三品,可真的不般配。
陛下的心思,庄雍猜不透,所以他才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会不明所以的烦躁也偶尔会发呆很久,醒悟过来,回忆自己想了些什么,却发现脑袋里空荡荡一片。
他自嘲说,可能是那一场重伤让自己傻了。
就在这时候亲兵从外面跑进来,俯身一拜:“大将军,有客人远来,说是自长安至此。”
“叫什么?”
“沈小松。”
听到这三个字庄雍猛的站起来,起来的太快,所以脑袋里都忽悠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在脑袋里晃了晃。
他说了一声快请,然后迎接出去,他住在后院,走到前院的时候看到手里捧着一束花的沈先生后庄雍愣在那,竟是生出一种想过去抱着嚎啕大哭一场的冲动,也生出一种你不该来的感慨。
沈先生看到瘦成这个样子的庄雍眼睛微微泛红,鼻子一酸。
真的是太瘦了,说骨瘦如柴也不为过,可想而知这一场重伤对于他的伤害有多大,沈先生本以为一年多不见庄雍怎么也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才对,看着老友这般模样,他站在那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怎么还带了花?”
“最近长安城那边看人已经不时兴买什么糕点之类的东西,流行起来送花,说是寓意好,花开时好。”
庄雍笑着说道:“你倒是越活越年轻,学这年轻人的把戏倒是快的很。”
话虽然这么说,可哪怕那只是一束寻常无奇的鲜花也让他心情好的不得了,沈先生突然到来让庄雍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好像都消失不见了,豁然开朗,当然另外一种担心也涌上心头,只是暂时不管那么许多罢了。
“信了你才怪,你送我花还不是因为这东西便宜?”
沈先生正色道:“我从长安万里迢迢的过来看你,一见面你就嫌弃我送你的东西不值钱,这友情真是淡泊如水。。。。。。再说了,花是便宜吗?花是不要钱啊。”
庄雍往旁边看了看,果然看到了自己花圃里被折了一片,那都是他自己养的花,怪不得看着眼熟。
“不许骂人。”
沈先生说了一句。
庄雍闭上嘴。
不许骂人,那还说个屁。
进了后院,庄雍让手下人去泡茶然后吩咐不要打扰他见客,身边没人的时候才问:“你怎么会突然来了,别说是什么专程来看我的,你说了我也不信。”
沈先生:“真诚的说确实不是专程来看你的,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累的像狗一样,哪里如留在长安城和他们打麻将来的快活自在。”
他停顿了一下:“刚才看你快步出来迎我的时候眼神里有些不对劲,有惊喜,也有惊喜之外的东西。”
庄雍脚步一停:“陛下派人送来一封信,说若是你到了,让我问你一句话。”
庄雍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陛下问你,沈小松,你觉得你过分了吗?”
沈先生的脸色猛的一白,然后苦笑:“果然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瞒着陛下做什么,只要陛下愿意去想,就一定能看的比别人都远都清楚,只怕是我才出长安没多久陛下就知道了,也猜到了我是来找你。”
庄雍嗯了一声:“陛下突然派人送信来也吓了我一跳,你们在长安是不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是。”
半个时辰之后,将事情原委全都听明白了的庄雍神色肃穆,他看着沈先生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大的胆子了?”
沈先生想了想,回答:“从我当爹当娘的那一天开始,只是后来才察觉,准确的说,是冷子和茶儿大婚之后。”
庄雍沉默。
两个人就这样没有交谈的坐了好一会儿,庄雍长叹一声:“我为人臣,按理说听了这些话之后应该派人把你绑了送回长安交陛下治罪,可是我的心思都被你算准了,你就知道来找我说这些纵然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出卖你。”
沈先生撇嘴:“少来这套,你重伤之后陛下两次下旨让你回长安修养,你为何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