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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孙传庭率军赶到,大军扎好营盘,民壮连夜挖好深沟算起,到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期间原上的马进忠等贼首,每天都要组织数次大规模的突围行动,但最终都是丢下数百条人命后退回原上。
周遇吉调派秦军中仅有的五百火铳手和一千多弓手轮番上阵,对着冲到第一道沟边的流贼开始了打靶练习。
胸墙后面能够摆开八名铳手,官军六人一组,打完后顺着两侧返回,然后后排上去继续射击。
在这样不间断的火力打击下,流贼们伤亡惨重。想用弓箭与官军对射吧,官军身前有胸墙遮护,头顶有铺着木板的棚子遮挡,再加上头戴的宽沿帽盔,流贼的弓箭根本威胁不到官军。
在连续数日,想用各种方式试图把深沟填埋,然后数万人涌出突围的行动失败后,流贼们彻底绝望了。
孙传庭冷笑一声,下了缓坡向不远处的大帐走去。
秦军营地扎在不远处白石河附近平坦的原野上。水量已经不大的白石河水质清澈,许多手指长短的鱼儿在水里来回游动,让白水河多了一份生机。
曹文昭叔侄是接到孙传庭的手令后赶过来的,孙传庭并未让他们将大军带来,近万秦军以足够使用。
他把曹家叔侄招来的原因,是想在这次战役结束后,让他们继续往西,剿灭巩昌府和临洮府的残余小股匪患。曹文昭挂的可是临洮总兵头衔,总不能连临洮也不去看看吧?
现在汉中府有秦良玉驻守,孙传庭已派人给其下达军令,令其扫荡汉中府境内的土匪流寇。以川军的实力,这个应该不成问题。
解决了马进忠、混天王等西北最大的流贼后,曹家叔侄再向西扫荡,那除了陕北正在被洪承畴攻击的流贼外,整个陕西基本算是平定,剩下的就是如何赈灾安民了,自己已经完成了圣上的重托。
众人回到主帅帐中,孙传庭在大案后坐下,方文等人分列两边。在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面前,这些人是没有资格落座的。
孙传庭看向方文开口问道:“贵县几日来甚是辛苦,本官都看在眼中,此役功劳薄上自会有贵县之名,朝廷自会按功行赏!贵县还需戒骄戒躁,勤于职事才好!”
方文喜动颜色,出列后冲着孙传庭深施一礼道:“中丞提携之情,下官永不敢忘!下官所做乃是分内之事,敢劳中丞挂怀,下官铭感五内!此后定当唯中丞马首是瞻!绝不负中丞教诲之意!”
方文崇祯四年中的进士,因为朝中无人才被打发到偏僻的灵台县,现在已是第二任上了。
依照他的分析,不出意外的话,任期满后,他仍会被安排到小县任职。若是无人提拔赏识,这辈子最多熬到个正六品的同知算不错了。
没想到机会突然之间出现了。孙传庭的到来让方文看到了一丝希望,只要能傍上巡抚这样的重臣,自己的前途定会一片光明。
果不其然,这几日的辛苦忙碌,顶的上自己数年的功劳。
方文知道朝廷最重军功,只要一个文官沾上了军功,那以后的仕途将会顺畅许多,孙传庭的大度让方文发自内心的感激。
孙传庭微微一笑道:“贵县且好生做着,本官自会时常关注与你!”
对于方文表达的忠心,孙传庭没有拒绝。
这个三旬左右的年轻知县,身上没有他最讨厌的那种酸腐之气,而是务实肯干,处事比较灵活,值得栽培。
自己虽然有不少的同年都在朝中和地方任职,但还没有真正贴心的下属。
庄元洲、谢仁星等人尚未踏入官场,方文算是真正意义上自己在官场中第一个赏识之人,只要他以后表现良好,那自己也会不吝拔擢。
想要在朝堂中立足,没有自己的班底是长久不了的。
孙传庭的表态让方文欣喜异常,若不是帐内还有其他人在,他会毫不犹豫的大礼参拜。没想到自己也能找到靠山,还是高耸入云的大山!
孙传庭继续道:“今日流贼并未前来攻打,依本官研判,流贼已经断粮;只要再围困数日,除却投降,其别无它途!如何处置这群贼人,诸位现下可畅所欲言!”
曹文昭出列拱手道:“禀中丞,卑职以为,数万流贼以青壮居多,且多是农户出身,从贼实非无奈;其中罪恶累累者应当诛除,剩余者选编入伍,操训后可得不少精兵,以供朝廷驱使!”
他虽然名为总兵,但手下士卒太少,用兵时经常有捉襟见肘之感,所以他倾向于拣选良善,到时可将一部纳入自己麾下。
一向沉默寡言的曹变蛟小声嘀咕道:“一帮贼寇,全部坑杀最是省事!”
曹文昭转头瞪了他一眼,喝道:“现下轮不到你说话!勿得口出狂言!”
孙传庭哈哈大笑:“都言小曹将军勇悍,未曾想到其意甚是果决!此言甚合本官之意!”
秦军参将罗世芳眼中满是赞意的看了曹变蛟一眼,原本他看着满身傲气的曹变蛟面目可憎,这下突然觉得对方顺眼起来。贼寇就该杀绝,留着还要浪费宝贵的粮食,只要杀得贼人胆寒,看以后谁还有胆从贼!
周遇吉拱手道:“不管是擒杀还是选编,一切由中丞之意而决,卑职听命便是!”
孙传庭沉吟一会开口道:“按本官之意,但凡从贼者,不管其原先是否乃良善之人,只要从贼一日,贼之恶性便会附其头脑,驱其四肢,其日后之行径难与常人同!此类理当全部诛除!但圣上仁心,所颁谕旨中已网开一面,我等身为人臣,自当遵从圣意!故此役之贼亦应从宽论处,以彰圣上之德!一切就依曹总兵之言吧!”
曹文昭等人上前施礼领命,曹变蛟暗中撇了撇嘴,对孙传庭的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甚为不满。
孙传庭继续道:“此役过后,西北之大贼几近绝迹,但小股贼寇仍甚猖獗;其平常打家劫舍,抢掠商旅,致使当地官民无心生产经营。若不予以及时遏止,恐其趁天灾之时逐渐成势!本官授钦命巡抚陕西,绝不能坐视不理!故本官决意,遣一只人马往西经略巩昌、临洮两府;另遣一只人马往北经略平凉、庆阳两府之地,本官则亲率一路兵马远赴宁夏镇!诸将听令!”
曹文昭、周遇吉等上前拱手施礼大声应道:“卑职在!”
孙传庭沉声道:“待拣选贼众之事完毕,曹文昭率本部及新编之军往西经略,扫荡境内大小贼寇,及早廓清两府贼患!粮草可就地征集,遇事可自决,本官不问!”
曹文昭心下大喜。原上的流贼数万,自己怎么也能挑出五千人,加上原先三千士卒,那就有八千人,自己终于成为名正言顺镇守一方的大将了!并且孙传庭的话中之意就是他会有自决权,不会受到当地官员的掣肘,这就让他能够更加从容的用兵扫荡了。
他大声应道:“卑职遵命!”
“罗世芳率三千人并新编之军经略平凉、庆阳两地,与曹文昭部互相呼应,待廓清本境后再行听令!”
罗世芳沉声应道:“卑职遵命!”
他这一路相对来说匪患稍轻,最重要的是将新编军整训好,以备将来之用。
“周遇吉率一千人回返西安府,整训张文耀、拓养坤等部,务必尽快见到成效!”孙传庭继续下令道。
张文耀、拓养坤降众八千,必须有一名重将压制,周遇吉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分派完毕后众将散去,孙传庭准备亲率五千秦军赶赴宁夏镇。
宁夏镇是军镇,与鞑靼部接壤,担负着守疆的重任。边军久缺粮饷,时有闹饷之事,派别人去根本压制不住,只有自己亲去方才合适。
他正要安排谢仁星返回西安,调运粮饷再来与他汇合时,帐外的孙志安匆匆闯入,神色严峻的来到他的身前,附耳道:“张文耀遣人来报,拓养坤部叛乱!现裹挟部众往潼关,然后伺机进入河南!”
第165章 蛊惑()
华阴县以南约四十余里的华山山脉一处平缓的坡地上,数千人正在或坐或躺的歇息,这些人就是蝎子块拓养坤原先的部分手下。
自从在延安府投降后,拓养坤和张文耀率领八千余手下,在官军游击许忠、刘应杰三千人的看护下,一路向南直奔西安而来。
许忠和刘应杰乐得不用上阵拼命,对于立功升迁来讲,二人更热衷于金钱美妇。
原先他们与贼交战时便习惯于跟在大队官军身后,见有便宜可赚便奋勇向前,一旦形势不妙立刻率先后退。
这种事发生多次,导致二人在官军将领中名声很臭,就连他们的上官左良玉也因他们的行为而嫌弃不已。
自被洪承畴一脚踢到孙传庭手下后,二人因摸不准新任巡抚的脾气秉性,因此开始时有所收敛。
但时间一长,其懒散怠慢的性情重新发作,日常秦军两天一操训,他们却是五天一次;还时常抱怨秦军军纪太严,无故不得离营进城消遣。
因为他们的营地和秦军不在一处,因而孙传庭并不知晓二人所部的行为。
直到有一次孙传庭巡视到了两人的营地,眼见的营门大开却无人值哨,进入营地后士卒们都是三五成群的耍钱赌戏,整个营地乌烟瘴气。
查问主将去向方才得知,两人带着亲兵去了西安城内的窑子喝花酒去了。
孙传庭勃然大怒,命孙志安带人到城内将两人和几名亲兵抓了回来,然后集结士卒,当着数千人的面,将两人的屁股扒光,狠狠的打了五十军棍,并将几名亲兵的首级斩下。临走时孙传庭撂下话,胆敢再犯,斩立决!
两人养了半个月伤才好利索,在知道了孙传庭的手段后,两人老实了许多,日常操训虽还是应付公事,但至少不敢再进城消遣了。
但是许忠和刘应杰的心里对孙传庭却是恨之入骨,被打军棍一事让他们觉得非常没面子,亲兵被杀更是仇上加仇,两人心中愤恨难平,都想着有机会报仇雪恨。
这次接到名为护送,实为监视降贼的差事之后,两人暗中合计一番,觉得拓养坤和张文耀造反多年,劫掠所获一定很多,趁着他们还未正式成为官军,定要借机狠狠敲他们一笔才好。
于是二人借着闲谈之际,明里暗里的向张文耀和拓养坤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张文耀和拓养坤自是明白他们的意思,再说作为新降之人,虽然品级相同,但心里难免缺少底气。
二人商量一番后,各自拿出了一千两银子,遣人送到许忠和刘应杰的营帐,表示名下实无余财;虽然多年从贼,但劫掠都以粮草为主,毕竟手下都有数千或几万人等着吃饭,金银又买不到粮食。
许忠和刘应杰哪里肯听,在他们眼中,这伙流贼肯定都是家资数十万上百万的肥羊,只拿出这么点银子来孝敬他们,这是明摆着瞧不起他们。
于是两人开始明着向张文耀、拓养坤明着索要钱财了,并扬言,要是不给,晚上睡觉时人头说不定就不保。
张文耀和拓养坤都是又惊又怕,虽说心里明白两人的言语多半是唬人的,但又怕万一真要是被人下了黑手,朝廷肯定不会给他们出气,谁叫他们原先是贼来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奈之下,张文耀、拓养坤又各自拿出五百两银子亲自送到两人帐中,并诉苦说真是没多少银钱,这是最后的积攒了,不信可以问其余的流贼士卒,平时抢掠真的是以粮草为主的。
许忠和刘应杰哪里肯信,银子是收下了,但脸色却很难看,就差没上前打骂了。
自此之后,一路上许、刘二人指使手下对降卒们动辄打骂,克扣饭食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拓养坤的亲信黄巢从贼多年,本来就对投降编入官军一事甚感不耐,觉得没有做贼痛快,加上许忠和刘应杰这番行径,更加让他怀念做贼的快活日子。
于是他找到拓养坤,蛊惑他带着部下重新造反,趁着朝廷大军都在陕北之际,带领部众出潼关入河南,那边山高林密,地势险要,是落脚的最佳所在,官军别说剿,想找到他们也是难事。
拓养坤虽然心中也是愤恨无比,但想到他所见到的官军威势和高迎祥的下场后,心里仍是惧怕不已;生怕再次造反之后,一旦被官军剿了,那就是再想投降也不可能了。
犹豫不决之下,拓养坤找到张文耀商量对策,黄巢也趁机鼓动张文耀一起反出陕西去。
张文耀虽然也是对许、刘的卑劣行为感到气愤,但对于拓养坤和黄巢的提议却断然拒绝。
开什玩笑?好容易脱了反贼这张皮,自己也成为了朝廷的高级军将,光耀门楣让人自豪无比,为这点事就要重新做贼?
老子不干!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