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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亲情和利益的角度来讲,自己应当尽快把消息传递到锦州,以便使大舅早作谋划和准备;但这样一来,就会辜负了待自己如师如兄的沈世玉,以及将自己拔擢到副总兵一职的洪承畴。此事不管如何抉择,都会伤害到于己有恩的一方,吴三桂想明白之后顿时心乱如麻,脸上也是阴晴不定,内心更是纠结无比。
“长伯,某知你心中所想;某当日听闻此信之后,心内亦是挣扎纠缠良久。于私下思虑之时,某亦曾想过对你隐瞒此事,但此事关系到你吴家将来之前程,某若隐瞒与你,明年之后或许吴家之前景便会惨淡至极,就算某有心相助也怕是无能为力;于是某便痛下决心,择机将此事告知与你,至于结果却不去考虑,某只求心安,与你相逢时内心坦荡便可!”
沈世玉看着沉默不语的吴三桂温言道。
他理解吴三桂的心情,也清楚抉择之难。之所以选择将此事告诉吴三桂,也是他和洪承畴商量后做出的决定。
祖、吴两家是真正的辽东之王,洪承畴若想在任上做出一番他人不能比拟的功绩来,单靠以势压人是不可行的。
强龙难压地头蛇,若是能将吴家从辽东将门中争取过来,或者说能把两家分化开来,那对洪承畴经略辽东将是极为有利之事。
沈世玉的话大部分出自真心,但目的并非全为吴家着想。从内心深处,他对吴三桂确实非常看重,但在关系到东翁以及自家的前程时,他和吴三桂之间的友情便成了可以利用的筹码。
“沈公厚爱,小子实是无以为报!只是此事关系实在重大,小子终究阅历太浅,现下心内已处两难之境!小子不才,还望沈公指点迷津!”
沈世玉坦诚的态度打动了吴三桂,在犹豫半天之后他终于开口道。
“长伯,此事若想有个皆大欢喜之局,难就难在取舍二字上;祖、吴两家代朝廷镇守辽东多年,虽说于防范建州破关而入一事上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但世人皆知的是,两家也从中获取了巨大之利益;单从官衔来讲,据某所知,祖家子弟最小官阶亦是游击,但凡能披甲上阵者都是参将以上军阶;可号称数万之多的关宁铁骑,多年来与建虏交锋可曾有过胜绩?自天启年间始,朝廷岁入七成都拨付给辽东,每年耗费粮饷多达七百万两上下,可这些钱粮都落入谁家库房?十几万宁锦军卒有多少还能披甲执锐、与敌争锋?原先朝廷无可用之兵,迫不得已下只得仰**锦大军防贼破关,可是世易时移,在百万流贼覆灭、朝廷手握数只强军之当下,辽东上下犹自却不知收敛、不懂进退,此岂非取死之道乎?人之贪欲实无穷尽也!若将来朝廷聚集重兵至辽东,假途伐虢之例可远乎?辽东上下可敢与朝廷为敌?真要有那一日,长伯如何自处?”
沈世玉眼见吴三桂心神已经松动,便更进一步,直接将辽东上下贪得无厌的嘴脸揭穿,也把明年朝廷调兵前来的另一种可能说了出来。
沈世玉尖锐的言辞对吴三桂的内心触动极大。
自家人知自家事,所谓的关宁铁骑对阵同等数量的建奴野战毫无胜算,多年来宁锦大军只能依靠坚城大炮龟缩于城内守御,十几万大军分散于辽西走廊一带的数十个城堡当中,只能勉强与建州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若是朝廷真是以攻伐建州为借口,调集重兵顺势攻击宁锦军,到时都不用分兵,只要将祖家的老巢锦州拿下,将祖大寿等人擒杀,没了主心骨的宁锦军溃散败亡已成定局。
以自己父亲的性格,到时根本无胆敢聚兵对抗朝廷,何况在此之前,朝廷说不定把他们父子先给收拾了也难说。
“照沈公所言,圣上及朝廷莫非定要将祖、吴两家赶尽杀绝才罢休不成?可我两家世代效忠大明,并无反出大明之意啊?!”
沈世玉的话虽有道理,但吴三桂心内还是觉得不舒服;现在他已经有些相信沈世玉的威吓之言,心里更是隐隐觉得,朝廷明年聚兵的目的其实就是冲着辽东将门来的。
第245章 出关()
“呵呵!长伯之言谬亦!某适才所言亦是最坏之结局而已,其实朝廷并无认定辽东上下已有异心,洪公此行亦是欲使宁锦军上下一心耳!否则圣上只需遣数名锦衣前来便可,何须动用大兵?试问,若是锦衣前来,令尊与你可敢抗命?”
沈世玉笑道。
就算在前几年大明全境纷乱四起之时,锦衣卫仍然是文官武将畏之如虎的存在。祖大寿自崇祯二年率军返回辽东后,因为生怕遭到厂卫抓捕,八年来一直不敢跨过山海关来到内地,可见厂卫的威慑力有多大,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就连祖大寿这样手握重兵的大军头,也只敢抗旨而不敢公开造反,何况其他文官武将了。
真如沈世玉所言,若是皇帝已对吴家生出杀心,早就派遣锦衣来拿人了,难道吴襄敢领兵反抗吗?被山海关和京师夹在中间的蓟镇兵卒会听你的将令?就算手下听令,一万多人能打得过朝廷数万精锐吗?
“沈公到底何意?是让我吴家与祖家彻底撕破脸皮不成?恕小子直言,真要如此的话,怕是于大事无补。毕竟祖家世代将门,在辽东之地经营多年,其势力不是我吴家可比。小子亦觉沈公适才言下之意,圣上似无使辽东生乱之意,督师此去关外只带亲兵数百便是明证。小子与家父乃大明臣子,自当遵从圣上及朝廷指令,故今日还请沈公明示,只要并非过分之举,我吴家绝无二话!”
在沈世玉的一番软硬兼施下,年轻的吴三桂终于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长伯既是知道吴家还是大明臣子,那就应该尽到做臣子的本分才好!你现下仅为副总兵衔,以你之材实在是太过屈就!军将若无战功,单靠裙带根本不会有升迁足够之资本!在流贼大部肃清之情势下,若想立功,明年的建州战事便是长伯你最后之际遇!可你有无想过?在朝廷上下对辽东恶意满满之际,你还有机会带兵出关参战吗?你还年轻,难道甘心于前程仅此而已?若想立功,必须要成为统兵大将!洪公此次欲整饬宁锦大军,以使来年征伐大军上下一心而无后顾之忧,这便是你的机会!长伯,说句诛心之言,史上之名臣重将,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优柔寡断、思虑过多之人,最终一生碌碌无为!值此大变革之际,须得有足够大之魄力才能出人头地!长伯,某言尽于此,具体如何你好生琢磨!”
三日之后,在交接完粮饷之后,洪承畴带着五百标营护卫离开蓟镇,向山海关行去,同行的还有吴三桂以及吴家的三千马队。
在把沈世玉的话告知父亲后,吴襄父子秘议良久,最后决定以吴襄染恙、需要有人照顾为由,让吴三桂去锦州将家眷接回关内。
至于带领大股骑兵出关,是因为有圣旨命蓟镇派兵作为洪承畴的标营护卫,真实的原因是奉旨便宜行事的洪承畴,将宁远总兵的位置许诺给了吴三桂。
洪承畴进京陛见时,君臣二人曾经看着舆图对辽东防线进行过全面的评估,这也使洪承畴对宁锦一线有了更加详尽的认知。
在紫禁城珍藏的坤舆图上,整个东北及蒙古一带的地形一览无余。
大兴安岭以及七老图山、努鲁儿虎山和燕山,这连绵不断的大片山脉把东北、大明内地之北境、以及蒙古高原切割成了三块,也使得三地之间的往来变得异常的困难。
要想从建虏盘踞之地进攻大明,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条是从盛京出发,先渡过辽河,后经朝阳、大凌河、凌源到达喜峰口,然后再破边墙而入;另一条是从盛京向西,穿越蒙古科尔沁部再折向南,到达契丹人的祖廷……平泉,渡过滦河直抵古北口,之后破口进入京畿地带。
以上两条道路,全部都是沿着河谷而行,在辽西山地的崇山峻岭之间穿梭,数万人马携带着大量辎重穿行其间,期间的损耗是相当惊人的;这也是历史上的建虏往往要准备数年后,才能从这两条道路进入大明抢掠的根本原因:太难走了,并且要冒着被明军击败后一无所获的巨大风险,那样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山海关通往宁锦的这条道路是最便捷、到大明最近的一条通道,也是建州最想得到的一条通道。
山海关外,西边是绵延无尽的崇山峻岭,东边则是广阔无边的渤海,而夹在山海之间有一片狭窄而又细长的平地,这便是著名的辽西走廊。
这条通道是建虏最为迫切想要打通的要道,而堵在这条通道最北端的要塞锦州城,就像一柄匕首一样抵在后金的咽喉处。
建虏若想从辽西走廊进攻大明,首先要将大军调往盛京,然后穿过古时谓之辽泽的大片沼泽地,渡过大凌河直抵锦州城下,在攻克锦州后过小凌河,一路攻破松山、塔山、连山这些城堡后抵达宁远,攻克宁远之后还要连续渡过女儿河、六股河等六条河流,最后才能杀到山海关前。
在看过舆图之后,洪承畴对经略关外信心大增,也更加看衰了建虏的前景。
盛京到锦州距离近五百里之遥。建虏想要攻打锦州,单单事先聚集大军、准备粮草物资、征调汉奴作为民夫这几项就要耗费上月的时日;然后长途行军至锦州,按每日六十里计算,也要花费近十天时间;到达锦州后士卒已是疲惫不堪,需要休息数日才能攻城,而攻城向来就是建虏的弱项,对于壁垒森严的锦州,建虏很难在短时间内攻破。
历史上的皇太极也是知道清军的弱点,故而遣济尔哈朗率大军于锦州三面修筑深壕壁垒,以作长久围困之计。之后京师接到祖大寿的求援急报后,调遣八路总兵、十三万步卒、四万骑兵,由洪承畴和辽东巡抚邱民仰率领前去解锦州之围,没想到却于松山大败,之后数路官军接连中伏,葬送了大明最后的精锐力量。
而锦州在被围一年多后,才因粮绝而下。
朱由检当然清楚锦州的重要性。虽然历史上的松山之败几乎不会发生,但为防止清兵如历史上那样,对锦州采取围困的方法,在与洪承畴商议过后,决定加强锦州以南方向的松山、高桥镇防御力量,调集重兵驻防两处,并在南面的宁远也设立总兵,以便随时策应清兵可能对锦州采取的攻势。
吴三桂的宁远总兵并非洪承畴以私权施恩之举,而是经过朱由检授意后的举动,让其在锦州背后构建新的防御工事,就算前面的锦州失手,松山、高桥镇、宁远,这三道防线也将成为建虏难以逾越的鸿沟。
其实正确的说法,祖大寿们的宁锦军头应该被称为辽西将门才对,当年的毛文龙的东江镇才是辽东,至于是否重新在辽东建立敌后阵地,朱由检还在考虑当中。
第246章 守土()
朱由检在与洪承畴的奏对时曾经明确的指出:宁锦大军守的并非是辽东,而是辽西走廊;而毛文龙在辽东半岛建立的几个据点,只是骚扰牵制清军的敌后战场,而不是大明抵挡建虏的入寇的防线,其作用微乎其微。
天启元年辽沈之战,建虏接连攻克沈阳、辽阳,大明在辽西以北的要塞只剩下广宁一处。
天启二年的广宁之战,辽东巡抚王化贞花费巨额粮饷组建的六万新军,在与建虏的交战中稍触既溃,而接任的熊廷弼更是采取了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带着数十万辽东军民撤入山海关内,将整个辽西走廊上修建的堡垒要塞全部放弃,单从这一点上看,熊廷弼死不足惜。
值得庆幸的是,当时的建州八旗尚处于草创阶段,整个建州的实力并不很强大,努尔哈赤还要率领部下征讨与建州相邻的各个部落,掳掠人口物资,以此扩大势力,既无力也无心占据整个辽西走廊,更没有想打进山海关与大明争雄的野心。所以在接连取得对明军的胜利后,野猪皮只是下令将辽西走廊上明军修建的堡垒全部拆除,把那些砖石木材分批次搬回了沈阳等地,留下来的那些没来得及撤走的百姓也成了建虏的包衣奴隶,辽西走廊暂时成了真空地带。
广宁之战后毛文龙部对建虏采取了一些小规模的骚扰举动,也在辽东半岛南端建立了几个据点,但这种隔靴搔痒的举动并不足以威胁到建州攻略大明的军事行动,辽西方向的防御仍然是重中之重。
至于蓟镇方向,因为建州还没有实力大举侵略科尔沁、插汉等蒙古部落,这些蒙古人可以暂时作为应对建州入侵的屏障,还不用担心八旗从崇山峻岭中杀到京师。
当时朝中孙承宗和王在晋作为熟悉辽东边事的文臣,曾经提出过两种不同的解决方案:孙承宗主张加强纵深防御,重建辽西走廊;多建防御型的堡垒营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