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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德来说,吴三桂很重信义。吴三桂年轻时有一个姓王的下属,因为关系亲近,吴三桂就答应有女儿就嫁给同僚还在襁褓中的儿子王永宁。后来吴三桂得势,而王永宁家道中落,父亲也已过世,三十岁了还没娶上了老婆,无意中在父亲遗物里找了吴三桂当年立下的婚书,就壮着胆子一路要饭来到云南,也不敢要求吴三桂真把女儿嫁给自己,只求吴三桂能稍微周济一下自己。王永宁做梦没有想到的是,吴三桂看到婚书之后,竟然立即把一个女儿嫁给了他,还给了一大笔嫁妆,另外又在王永宁的老家苏州买下著名园林拙政园送给女儿女婿居住,王永宁也凭此脱贫致富,摇身一变成为苏州一霸。
“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其实养的只是辽西将门而已,数百万辽东军民何得其惠?山海关至锦州沿途修建数十个堡垒,耗费钱粮无数,期间还要以养护修缮之名讨要银两,历年来数千万两白银都落入谁之兜囊?宁锦军上下将手下士卒充作农户,美其名曰:不能为农者,定不可为兵,兵不屯则身无所,既乏恒产,何来恒心?现下观之,不过是借以侵占民力之巧舌也!”
李致远喟然长叹,矛头直指提出上述理论并加以实施的孙承宗、袁崇焕。
“宁远现有兵员几何?贺、李二将风评如何?手下士卒有无怨声?倘若朝廷将粮饷直接分发到士卒手中,之后于辽西重建新军,宁思意下如何?”
洪承畴并没有接李致远的话头,而是将话题转移。
现在袁崇焕早已身死,而孙承宗却被今上再次启用,并且貌似皇帝对其评价甚高,自己无必要对其作出评判。其当年执掌辽东边事所行策略,也是因官军战力孱弱下的无奈之举。至于因此而诞生了新的藩镇,这应该也不是孙承宗所愿看到的。
“禀洪公,宁远名义上有兵卒一万五千,但实际上大部已与农户无异。洪公一路前来所见农田皆为士卒开垦,而其所获仅供全家勉强度日矣,大部为其上官所获,至于朝廷所发粮饷大部士卒从无所见!参将贺歉初从军便为祖少傅之亲兵,能成为参将皆赖其一手拔擢,其人跋扈粗鄙、有勇无谋;李禄祖上原为李如松家丁,据闻倒是有些战阵本领,其人倒是比贺歉强出许多,至少有上下尊卑之念。二将手下皆蓄养家丁,贺歉有五百,李禄虽为游击,但却有八百人的精锐家丁。至于怨声,贺、李之家丁皆为披甲之士,就是为压制各种不服,有又待如何?若是朝廷欲组新军,粮饷按人头发放,此为虎口夺食之举,除非有强力压制,否则下官并不看好!”
朝廷按一万五千人拨下的粮饷,却被用来蓄养只有一千几百的家丁,剩下的银钱都落入了将领们的兜里。
虽说吃空饷在大明是普遍存在的现象,但关内将领尚不敢有如此苛待士卒的举动,并且也不至于过分盘剥手下士卒的粮饷。朝廷按每人每月一两银子拨下军饷,关内的将领怎么也得给士卒五成以上,哪像辽西这样,直接全部打包收入怀中,只是再拿出一小部分养着家丁而已。
真要如洪承畴所言,朝廷直接将粮饷发到士卒手中,早就被各级将官吓破胆子的军户们敢不敢要还是个问题。就算敢要,可朝廷的人前脚走了,将领们后脚就敢挨家挨户把粮饷收上来,敢反抗的结果不用说。为了集团的利益,这帮人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普通军户哪有实力反抗?再说朝廷如此明显分化兵将的举动,在没有官军重兵压制的情况下,说不定会引发不可测之事。
第252章 惧敌()
在宁远歇息一晚之后,洪承畴带着沈世玉和吴三桂,在五百名亲兵的护卫下,离开宁远前往锦州。吴三桂带来的三千骑兵由参将王守芳率领留在了宁远,他只带着百余名亲兵跟随洪承畴北上。
贺歉、李禄夜晚与吴三桂小聚一番,席间吴三桂透露因他带兵入关剿贼有功,朝廷准备擢他为宁远总兵一事。贺、李二人心中虽是既羡慕又不平,但表面上还是对吴三桂大加赞赏,并表示与有荣焉。
在亲自将洪承畴送出城十里之地后,李致远带着仆从独自回返。贺歉、李禄以忙于操演为由,只是在城门处恭送新任督师离去。
出宁远城后往北,在路过塔山城、大兴堡、青山堡、杏山城等数处城堡后,洪承畴一行抵达位于锦州东南四十里之地的松山城。
在与早已闻讯前来松山等候的辽东巡抚方一藻等一众文武见面叙礼后,洪承畴入驻松山,而祖大寿不出意料的并未前来与洪承畴见面。
洪承畴之所以没去锦州,而是把松山城作为督抚宁锦的治所,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避免尴尬。
祖大寿有三孤、左都督的头衔,按俗语说已是位极人臣,而洪承畴是东阁大学士、钦命督师蓟辽,同样是人臣中顶尖的存在。
但大明向来以文官为尊,两人见面该如何行礼?祖大寿肯定不会向洪承畴行跪礼,而如果双方互行揖礼,这是身为文臣的洪承畴无法接受的。倘若洪承畴入驻锦州,大事小情原则上是要与祖大寿会商的,这让洪亨九如何受得了?
再加上如果洪承畴入锦州,那辽东巡抚方一藻就得让出衙署,但方一藻同样是以东阁大学士的头衔巡抚辽东的,论级别与洪承畴都是正一品,只是现在的巡抚不如总督权限大而已。综合考虑后,洪承畴这才把松山作为了日常处理公务的所在。
“子元久抚辽东,克己奉公、夙兴夜寐,为边事操劳多年,以致宁锦固若金汤,实为我文臣中不可多得之大才;圣上亦曾多次言及子元之功,并嘱予至宁锦后与子元通力合作,于辽东再建新功。吾初来宁锦,于地方事务多有不知,还望子元多与指教为盼!”
松山城简陋的守备官署二堂内,洪承畴正在与方一藻叙谈。辽东监军张斗与沈世玉打横相陪。
无论是科场还是官场的资历,洪承畴都胜过方一藻,这番言语不过是场面话而已,他内心并未将方一藻放在眼中。
方一藻于崇祯四年便就任辽东巡抚,短暂任职后便离开了。直到崇祯七年加大学士衔后再次回到辽东。然而其在任期间并无突出的政绩,只能算中规中矩的官员,其日常谋划皆赖与其子方光琛商议。
“洪公谬赞!下官惭愧!受命巡抚宁锦数年无所建树;洪公内平流贼,使我皇明关内局势渐稳,百姓可安心劳作,实乃不朽之功业!下官佩服之至!此来宁锦后,下官自当以副贰佐之;以洪公之大才,定会于宁锦别开生面,以解圣上及朝廷之忧也!”
方一藻拱手行礼道。
尽管内心承认不如洪承畴有才,但自己在宁锦毕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现在头顶上突然多了一尊大神,方一藻心中很不是滋味。对宁锦一众骄兵悍将颇为了解的他,虽然也希望洪承畴能将辽西将门这个顽疾解决掉,可内心未尝不曾存着冷眼旁观,以便能看到洪承畴因束手无策而发愁的心思。
“吾于京城陛见之时,恰闻祖少傅有紧急公文入兵部,以建虏犯边为由索要大批钱粮军资;圣上令吾来此时遣人查探,建虏与何处犯边?聚兵几何?子元可知详情?”
场面话过后,洪承畴将叙话引入正题。
祖大寿以建虏有聚集兵甲欲犯锦州为借口,行文兵部请求下拨火药甲仗等军资以备边患。而按照前世的历史来看,朱由检知道皇太极正遣大兵攻掠蒙古部落,以扩充物资和兵员,不太可能还有余力来锦州寻衅,所以嘱托洪承畴出关后派人探查明白。
方一藻听到洪承畴的问话后楞了一下,心里一下子明白了,祖大寿还是玩老花样,找借口向朝廷要钱要物,然后再倒卖出去发财。
“建虏距锦州最近之据点乃北面百余里之外的义州,据闻有数千建虏驻守,平日屯田渔猎为主。值此小麦即将成熟之际,建虏应忙于预备收割劳作,怕是无暇犯边吧?下官并未闻有敌大举来犯之消息!”
方一藻虽然对洪承畴的到来内心感到不舒服,但在这种军机大事上却不会附和祖大寿。况且此番祖大寿并未知会与他,便私自行文朝廷,这让他有被轻视的感觉,所以他还是如实的将所知道的情况讲了出来,一旁的监军张斗也点头赞同。
“唔,既是如此,那此事先放过一边;子元可知义州之敌有多少人马?其步骑各有多少?锦州可曾有出兵进击过?吾一路行来,观辽西地势平坦,最利马队突击;袁元素当初曾耗费巨资于宁锦打造数万马队,其曾自称乃天下有数之强军。百里之地近在咫尺,锦州手握精锐马队,怎能容建虏于卧榻之旁酣睡?”
洪承畴听到义州有敌时心里一动,随即意识到这好像是个撬动辽西局势的机会。
后世虽然对袁崇焕褒贬不一,但他巡抚辽东期间还是做了不少实事的。闻名于后世的关宁铁骑就是袁崇焕当年一手创建的,所以洪承畴才有此一问。
“下官惭愧!并不知义州之敌具体数目,据闻不超三千之数,另有被其虏获之汉人为其耕种。其在义州周边屯田已有数年,官军并未与之大规模交手过。祖少傅曾有言,我军固守宁锦为好,建虏骑战犀利,官军不得轻易出城与敌浪战,莫中建虏诱敌之计。宁锦官军上下自是以少傅之令为尊,既是少傅有言在先,官军便以守城为重,几乎无人率军主动进击过,故两军交锋甚少!”
方一藻拱手回道。
锦州城以及周边的城堡虽然驻扎有数万官军,数年间曾与建虏小规模交手过,结局大多以失败告终。偶有斩获数十人的小胜,锦州便会夸大数十倍后向朝廷报捷,然后借机索要赏功钱粮。
一旁的监军张斗张口欲言,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和他对面的沈世玉则把张斗的举止看在了眼中。
“洪公,既是方中丞不知内情,此事倒也不急,莫若以后再说。在下敢问中丞,原先宁锦数万马队现存几何?祖少傅固守锦州之策无可厚非,可马队守城何用?依照此前入关剿贼宁锦马队之实力,在下觉已是强军,不知与建虏相较如何?还望中丞如实告知!”
沈世玉对着方一藻拱手发问道。
第253章 困扰()
方一藻对沈世玉的连番发问内心甚感不喜。但他知道对方虽然还是白身,这番话却是以洪承畴亲信的身份代替主人问话的,自己若是出言斥责那可是驳了洪承畴的面子。
于是他强忍心中不悦,淡淡的开口道:“前番朝廷调往内地之马队,大部为领军诸将之家丁亲信,其日常受自家将主厚待,盔甲兵刃皆为上等,粮饷供应极为丰厚,上了战阵自然会卖力拼命,其战力当然可观。更兼关内流贼上下俱为草莽出身,人数虽众,但日常几无军阵操演,兵刃铠甲更是难与官军匹敌,两相相较之下方显官军强横。可据本官所知,同等数目之官军马队,远非建虏之对手。自萨尔浒之战以来,关外边军与之交手鲜有胜绩!袁元素当初创建之数万马队,早已分散在数十个将领名下,难以集结成大股骑军出战,故而才有少傅切勿浪战之言!至于战意吗,呵呵,或许有,或许无!”
“吾有些乏累,今日便议到此处。明日吾与子元前往锦州各处堡垒村寨巡视一番,之后吾自会向圣上奏报所见所闻,以供圣上决断!”
洪承畴说完便起身离座,转入屏风后面回房歇息去了。
方一藻站起身来整整衣冠,并不理会沈世玉和张斗,负手迈步出了二堂,穿过大堂后与等候在衙外的亲兵汇合,上马回了锦州。
张斗起身后目送两位大学士离去,才要转身离开,却被沈世玉叫住:“监军慢行,洪公有请监军往后院议事!”
锦州城祖大寿宅邸的书房内,吴三桂给自家大舅爷磕头见礼后随即起身。
“长伯,坐下吧,可曾见过你母亲?两环近来可好?你此次何事前来关外?某听闻朝廷有意擢你出任宁远总兵,真要如此的话,我家又出一位统兵大将,实是可喜可贺之事!”
一身宽松便袍的祖大寿坐在交椅上笑眯眯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吴三桂,目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欣赏之意。他早就接报吴三桂带兵出关之事,但并未考虑太多。
自家儿子虽多,但在文韬武略方面却没有一个能跟这个外甥相提并论的。自己和吴襄以及两位堂弟都是年近五旬之人,已经到了考虑接班人的时候。放眼望去,后辈之中唯有吴三桂是为可造之材,祖、吴两家的将来几十年的富贵荣华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回舅父的话,孩儿已去见过母亲,父亲大人近来身体欠佳,于病榻上时常念叨母亲;宁远总兵之职乃洪督师亲口所言,并道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