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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印象中,作为大明最高行政机构的所在,办公场所怎么也得宽敞明亮吧?
可眼前的场景却大大超乎他的想象,这个被天下文臣士子所艳羡的场所,居然连一个州县衙门都不如。
前世的他曾经去过山西平遥古城,城里有保存比较完整的县衙,其占地面积足有两万余平米,而眼前内阁公房所占的面积怕是连其一成都不到的样子。
“圣上此言差矣。老臣以为,公房大小精粗非为重也,而公心方为最重!老臣蒙我皇看重,于此间已有八载,并未觉得有何不适之处!”
温体仁板着脸施礼回道,语气中显然还在对皇帝的便装出行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朱由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再接话。
老温虽然善于媚上,但刚才的话语中却流露出来了责怪之意。
他知道这个时代从上至下的人们都有一些很难改变的理念,皇帝便装出行就是绝大多数人无法接受的一种形式。
趁着杨嗣昌等人还未赶到,他索性背着手捡了几个亮着灯火的房间转了转,房间里正在豢抄登录公文的书吏书办们都是诚惶诚恐的跪迎天子的驾临,没有一人敢抬头看皇帝一眼。
对于他们这样不入流的吏员来说,虽然宫城近在咫尺,但以他们的身份,一辈子也不可能得见天颜,这也是几乎所有人心中的遗憾了。
可是当皇帝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紧张畏惧的情绪却让他们根本没有欢呼雀跃的心情。
“温卿,朕此时前来乃是因关外有军情送达,宫中议事已是不便,故此方来此地;稍后兵部堂官与顺天府陈卿会前来议事,卿自然要与会参详,现下先去公事房稍待吧!“
重新回到院中的朱由检解释了一下自己突然来到内阁的原因,温体仁对此不置可否,默不作声地在一侧稍微靠前的位置引路。
此时天色虽已暗了下来,但院子里各个房间门口都已点燃了灯笼,倒不必有人专门提着烛火在前面照亮。
”夜里值守阁臣官吏可曾有额外补助津贴?几日轮值一次?日常吃用可还应心?”
朱由检在温体仁的引导下,向几名阁老日常议事的公事房行去,一边走一边问道。
“回禀圣上,并无补贴,阁臣目前三人,三日一轮,吏员书办人数较多七日一轮。自去岁我皇新政以来,京师所有署衙相关人员之收入俱是大幅增长,衙门中许多陈规陋习也因此得以改善良多,书办吏员更是干劲十足,值夜无须补贴亦是心甘情愿为之。至于吃用之事,此小节耳,未听到有人有何怨言!”
说话间,几人来到了大门上方悬着灯笼的公事房前,温体仁停步肃手一让,朱由检当先步入公房。
当他在平时温体仁所坐的位子上坐定后,温体仁施礼后坐在了下手首位,王承恩立在了皇帝身后,而一同前往孙府骆养性并未跟随前来。
“内阁掌大明政务之票拟批答、诰敕之草拟、献替之可否、人才之荐举,实为外廷之首要。此等要害部位,司内诸人须得严格考核,严守机密,使朝廷诸事不得有丝毫以供外人知!望卿等务必从严要求司内上下,以防不谐生发!”
朱由检知道大明朝廷的保密制度并不完善,不管是朝廷重臣还是有司吏员,都对保密一事并不重视,很多朝廷的大事小情往往一夜之间便会传的人尽皆知,而透露消息的人对此并不以为然,反倒以自己能知晓并透露消息而感到骄傲不已。
自去年形势稳定之后,朱由检便专门就此召集朝臣与会,着重强调了保密的重要性,并列举了历朝历代因为泄密而给国家造成的重大损失,要求朝臣们务必遵守国初时的相关章程,严禁泄露朝廷机密要事与外人知晓。
朱由检知道,单单是口头要求,一些人还是会我行我素,并不放在心上,为此他专门制订了保密措施,并在各部寺重要职司岗位安排锦衣卫坐班巡视,从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泄密事件的发生。
作为一国之主,朱由检知道凡事不能总是过于温和,有些时候必须得表现出自己在某些事情上的态度。虽然他也清楚温体仁对于自己的要求一向是一丝不苟的执行,但该敲打还得敲打一下,这样才能显示出帝王的权威性来。
“启奏圣上,自去岁圣上有相关旨意后,臣便遵照圣意于阁内从严督查,时至今日内阁并无泄密之事生发。不管是中书舍人还是两房书办吏员,均是严格遵从有关章程,此一点还请圣上放心!”
说话间,一名年约三旬的中书舍人用木盘端着两杯热茶来至门口,一名小太监接过后送入屋里摆放在朱由检与温体仁身侧的矮几上。
“温卿做事向来稳妥,朕甚是满意!对了,朕所记无错的话,卿家有三子是吧?有无中试为官者?”
朱由检端起热茶品了一口后开口问道。
“回圣上的话,臣膝下有三子二女,惭愧的是,臣此三子学业不精,皆未中试;长子俨以御赐亲军千户之衔与家中读书,次子侃就是适才送茶之人,以举身入职内阁中书舍人,三子佶现于太仆寺以不入流供职!二女皆已嫁为人妇,平素甚少还家!”
温体仁的回答让朱由检不由得感叹不已。
虽说后世的正史上对温体仁评价不高,但现在单从其子女的安排上来看,作为大明外廷名义上的第一人,三子之中竟只有一人身居七品之位,这一点也足以让人感到佩服了。
“温卿实是清廉之臣啊!卿身居高位多年,膝下竟无人继承衣钵,此实令朕叹之!朕此前正好偶有所思,待有暇时当与卿闻,或许亦可使卿于后人有所期也!”
第345章 举荐()
温体仁闻言心中顿时一喜。
这几年皇帝的性情有着极大的改变,从对臣子的严苛之极到现在的宽厚仁慈,数年之间竟有着天地之别,对身边近臣的家人也是屡有恩荫赏赐,这些行举都让重臣们暖心不已。
皇帝既然说让自己对后代能有期许,那肯定不是加恩荫了,自己的三个儿子中只有次子温侃有举人功名,现在也是七品的中书舍人,难道皇帝要有拔擢的举动?
正在温体仁心中猜测之时,杨嗣昌率先赶到了内阁,紧接着兵部两位左右侍郎以及陈奇瑜也先后赶了过来。
在众人落座后,朱由检将洪承畴的奏报简略一说,杨嗣昌等人都进入到了思考的状态。
“启奏圣上,臣以为,洪亨九所奏锦州城内异动之事似并非大事,盖因其奏报中有疑似二字矣!以此推断,或许锦州城内之事并非他亲眼所见,而只是耳闻有异,稳妥之下方才急报朝廷。至于期间究竟何事,臣预计最迟明日便有相关奏报送达!”
杨嗣昌率先结束思考,施礼后奏道。
“臣附议本兵之言。洪亨九行事向以稳健著称,其定是接报之后方才赶往锦州查看究竟,但其奏报中并未提及提兵前压一事,亦未请求朝廷派员相助,故而所谓火并之说所涉官军员数应是不多。再者,现下建州大军北撤,对锦州已无威胁,城内所驻亦非朝廷官军,就算有火并之事生发,亦与朝廷无干!臣反倒以为如果此事为真,若知其详略后,朝廷何不就此做一番文章呢?”
陈奇瑜不愧是久富盛誉的能臣,他对这件事的推断和结论更为直接:他首先是夸奖洪承畴行事稳健,其实是在暗指他胆子太小,连他这样的人都不是带着大兵去弹压,说明事情不大。
再说了,就算真有火并,那肯定是辽西将门之间的火并,那就让他们打就行了,若是知道其中原因,趁机从中做一番手脚的话,说不定会有更大的收获。
陈奇瑜的话让朱由检点头不已:“陈卿、杨卿之判合情合理,就目下形势来讲,辽西应无生变生乱之可能。洪卿亦属能臣,些许状况其定能应对得当,何况关外尚有数万精兵压阵,此事当是无忧。现下只等关外最新之报,到时便可知其事之详略了,之后众卿自当各抒已见,针对其情做出相应之断!”
在座诸人尽皆点头称是,经过这番简短的分析,关外的紧急军情现在看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朱由检本想让众人各自回府歇息,但想到既然个人都在,那就索性再商议一下有关明年大战的其他细节,尽量做到细节上万无一失。
“杨卿,秦军与川军现分别抵达何处?其军械粮饷、驻扎之所是否准备妥当?”
朱由检目视杨嗣昌发问道。
“回禀圣上,秦军先头约八千人今日已至昌平,待其扎营歇息后明日未时便可进抵京郊。兵部已派员前往督查引导,京营营房与日常间均有专人维护,待其抵达后随即便可入驻。川军一万人与三日前已进抵山东德州府,按其日行六十里来算,再有十日便可抵京;兵部已遣人知会秦督,令其早日与大军脱离后赶赴京师陛见。两军所有军需均已备齐,还请圣上安心!”
杨嗣昌已从前几天的沮丧情绪中走了出来,举止仪态也恢复到了往日的状态,并且对部务的要求更加严格起来。
“甚好!杨卿做事一向兢兢业业,对本部相关情治了如指掌,如此做派实为臣子之楷模!朕之选材用人尤重其务实之风,惯于高高在上、夸夸其谈之徒朕实厌之,只知吟风弄月,不知民之疾苦者绝无升擢之可能!在座诸卿皆为言必有理、行必有成之能臣干才,众卿平时之劳朕亦是心中有数。毋庸讳言,人生在世,无非名利二字,但凡对大明有所奉者,朕并不吝擢赏以酬,望卿等且记朕之言,勿失朕望为佳!”
温体仁等都是施礼口称谨记,朱由检又吩咐明日昭仁殿议事之后,遂起身带着王承恩回宫而去。
第二天辰时过后,昭仁殿里已是座无虚席,内阁以及六部堂官济济一堂,正在等候皇帝的到来。
时节已至立冬之日,殿内各个角落点起了数个烧着银炭的火盆,使得不算宽敞的昭仁殿里温暖如春。
身具东阁大学士职衔的孙传庭与陈奇瑜也是列席其中,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等人则是立于御座的右侧位置。
随着一声静鞭的脆响过后,司礼监众人皆是跪倒在地,殿内文臣们纷纷起身聚于殿中位置站好,片刻过后,朱由检带着王承恩和骆养性由后门进入殿中。
“臣(奴婢)等参见圣上!”
待朱由检在龙椅上坐定之后,以温体仁为首的重臣躬身拱手施礼参见,王德化等人则是大礼参拜。
“众卿平身吧!”
众人施礼后纷纷落座。王德化等人起身后依旧站在了朱由检的右侧数步之外,王承恩立于他身后左侧,一身大红官服的骆养性则是站在了朱由检御座阶下的侧方。
“圣上有旨,今日召集群臣至此,所议一为江南四府主官佐贰相关人选;二为内阁公署扩建一事;三为新设有司、并选派主官一事;四为放开茶叶经营一事!之后诸臣工但有所奏皆可报来!钦此!”
王承恩从朱由检身后转出后向前一步,尖着嗓子大声将今日议题公布,随即退后几步继续躬身缩在了朱由检身边。
李二喜因在周王陛见之事上立功,回宫后不久即被擢为从六品的奉御,被派到皇庄事物局跟着刘朝学习管理经验去了。王承恩在跟朱由检请示过之后,将提督东厂的职务交给了原御马监少监卢九德,自己则以司礼监秉笔的身份继续服侍朱由检。
王承恩宣布完圣喻之后,包括温体仁在内的诸臣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户部尚书侯恂也是觉得有些突然。
因为这第四条可是牵连甚广的大事,放开茶禁就意味着户部又少了一项税收的来源,也等同于少了一项权利,户部的茶课司该何去何从?
皇帝这几年的做派与以往迥然不同。经常想一出是一出,不时便有天马行空的想法抛出来,这让习惯了循规蹈矩的一些重臣非常地不习惯。
除了第一条前几天商讨过、重臣们各自有自己的打算以外,后面三条这又是要闹哪一出?
“江南四府事涉民乱之犯官皆以伏诛,其空缺职位不能虚置过久,以免耽搁辖地公务。前番朕下旨令诸卿举荐,诸卿可有人选以荐与朕?”
朱由检不关心群臣私下的心思,而是直接将今日的议题引入正轨。
“启奏圣上,臣有一人选欲荐于圣上!”
新晋大学士、工部尚书范景文率先起身后出列奏道。
“哦?范卿欲荐何人?其有何功绩能与众人闻?卿且奏来!”
朱由检笑着开口问道。
“启奏圣上,臣欲荐之人乃工部都水司郎中王文晦是也,臣已备题本以供圣览,其上列举其就职工部十余年之政绩,还请圣上备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