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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绳索从墙上垂下,显是等外面人选好之后,由里面的人拽上去,看来是怕开了大门放人入内,闹事的士卒会趁机一拥而入。
第90章 平息()
里面人的喊话让本来混乱的场面安静下来,卫所军卒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前排的李树春等人,原本愤怒的情绪就像春雪遇暖阳般迅速消退,正在砸门的军卒也停下来动作。
李树春闻言也是心里一动:看来里面的大人们害怕了,这是准备服软了。若是能借机和他们商谈,免去众人击杀侯太监等人的罪责,再适当补偿一些粮饷,到也未尝不可。他四周打量一眼,发现周围的士卒们脸上也露出有些释然的表情。
想到这里他往前一步就要出声回应,身后的张老三伸手一把将他扯了回来。
李树春一愣,张老三看到周围都是自己卫所中关系密切的弟兄,遂低声急道:“头儿,你傻了?他们这是要诓人进去!你要是进去就死定了!”
李树春一下子明白过来,张老三说的没错,依那帮人的习性,怎会如此轻易服软?定是想将带头之人擒杀,剩下的普通军户还不好对付吗?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深入到骨髓里对官府和上官的畏惧与服从,很快就会让众人乖乖就范!
他感激的看了张老三一眼,然后大步向前迈到台阶上,转过身来面向人群,大声喊道:“弟兄们!里边的人怕了!可他们不死心,想诓骗我等!谁要是信他们的话进去,有死无生!他们一直视我等如猪狗!哪里会真心与我等商谈?!不要听信他们的鬼话,砸开大门冲进去才行!”
李树春的话让大部分人恍然大悟,众人本来逐渐平息的怒火再次高涨起来:这帮官老爷们,无时不在算计俺们!今日决不能善罢甘休!须得要他们好看!
千余名军卒开始鼓噪起来,已停止砸门的军卒又开始卖力的行动起来,后排的很多军卒也脱离大队,跑向那些远处抬着巨木前来的士卒,准备帮着他们加快搬抬的速度。
时间不长,数十名军卒抬着两根粗大的房梁赶了回来,正在砸门的军卒闪出空来,几十人抬着房梁当做攻城槌开始撞击大门,只撞了数下,原本看着坚固无比的大门便开始摇摇欲坠,里面的数十名亲兵有的跑进二堂报信,有的手持兵刃紧盯门口,有的则是偷偷溜到一边,寻找隐藏之地,二堂的杨泽等人则是束手无策。
衙外的军卒们眼见得大门就要被撞开,个个都是兴奋不已,虽然没有兵刃,但木棍石块却是不缺,上千人一下子涌入,里面纵使有兵刃也抵挡不住,想到往日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跪在地上给自己磕头的样子,鼓噪声骤然增大。
一阵马蹄声突然自远处传来,最先听到声音的后排军卒转头望去,数匹战马正在向人群奔来,随着距离的接近,战马飞奔踩踏大地的声音逐渐加大,犹如重锤敲击战鼓一般,虽只有寥寥数骑,但给人带来的那种压迫感却是扑面而来。
飞奔而来的战马距人群百余步外开始减速,当大部分军卒都闻讯回头张望时,战马已变成了碎步向前。
身着大红官服,头戴乌纱的陈奇瑜控马前行,两侧则是郭太手下的四名亲兵,这几人有的持刀在手,有的手握长弓,神情紧张的用眼睛四处搜寻,生怕有人突然暴起发难,对巡抚大人不利,来时参将大人千叮咛万嘱咐,宁可舍弃自家性命,也要护得巡抚大人安全。
本来聚拢在一起的军卒们,在陈奇瑜从容不迫的神态压制下自动向两边避开,形成了一条通道,他们虽不认得陈奇瑜,但直觉和本能告诉他们,来的是一名大官,那种身上散发出的官威让他们不自觉的感到畏惧。
片刻之后陈奇瑜几人穿过人群来到署衙台阶下,他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姿态更像是一名驰骋疆场的武将。毕竟当年统帅过千军万马,陈奇瑜的马术还是不错的。一名亲兵也随同下马后,将他的坐骑缰绳牵在手中,其余几人依然骑在马上,手持兵刃警惕的注视着场上的军卒。
正在撞门的军卒,在陈奇瑜威严的目光注视下放下抱着的房梁,互相推搡着从他的两侧溜下台阶钻进人群当中。
陈奇瑜背负双手缓步走上台阶最高处,慢慢转过身来,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着上千军卒,原本喧哗吵闹的人群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他。
陈奇瑜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对场上的态势感到十分满意,自己来的很及时,晚来一步的话,一旦这帮人杀得兴起,自己也难以阻止,若是乱兵蔓延市里乡间,对积弱已久的凤阳造成的破坏是短时间难以恢复的,到时候除了动用徐州援军武力压制以外别无他法,那样在收拾残局可就费时费力了,自己想做出一番成绩的想法会基本破灭。
他清咳一声扬声道:“本官乃钦命凤阳巡抚陈奇瑜!尔等今日聚众闹事所为何来?杀伤人命!冲击朝廷署衙,干犯国法军纪!尔等心目中还有纲常人伦,上下尊卑与否?!现今本官受皇命巡抚凤阳,依律军民皆在本官治下,本官亦体恤卫所兵士之不易,这些时日亦在考量解决此事之法,没想到,今日突闻你等公然聚众杀人!冲击官府!这让本官既震惊又痛心!所以才匆匆赶来!今日之事本官定会详尽查明原因!给尔等一个满意答复!今日之事谁带的头?出列回话!”
陈奇瑜讲完后,场上大部分军卒心中重又燃起了希望:巡抚大老爷的意思是能为咱做主啊,那咱可得好好听话,说不定巡抚大老爷就是话本里的包青天呢!
李树春在军卒们的目光注视下,鼓足勇气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前行几步后来至台阶下,跪倒磕头行礼:“小的凤阳中卫队正李树春!今日之事皆是小的做下,与他人无干,大老爷要杀要剐,小的一身承担!”
李二狗热血上头,上前几步和李树春挨着跪倒,涨红着脸禀道:“小的李二狗也杀人了,大老爷也罚俺好了!”
张老三等平素与李树春交好的士卒也出列跪倒,口称自己也参与其中,请大老爷一并责罚,就连一向老实木讷的王木头也站了出来。
陈奇瑜手捋胡须看着眼前几人,沉吟片刻后吩咐道:“知会署衙之人,将大门打开,官员人等全部出衙!”
一名亲兵随即高声喊话,不一会,署衙大门从里面打开,杨泽几人在亲信的护卫下走了出来,陈弘祖、陈其忠跪倒向陈奇瑜唱名参拜,朱国相则是拱手为礼,杨泽倒背双手没有上前与陈奇瑜见礼。
陈奇瑜心头暗恼,但表面不动声色,他沉声道:“本官适才知寻,你二人身为一卫主将,平素盘剥苛虐手下士卒,致以激起今日兵变,可有此事?!”
二人闻言大惊,激起兵变这顶大帽子扣下,那可是重罪,要是承认了就等着死吧,自己与巡抚大人素无交集,怎么上来就如此对待?难道是想用自己的人头来平息众怒?
陈弘祖朝杨泽看了一眼,然后磕了个头大声禀道:“巡抚大人勿要听信谣言,卑职二人向来对手下优容宽待,所谓的苛虐根本就是诬陷!”
陈其忠也磕头禀道:“杨公公、朱大人可以为卑职作证,卑职一向体恤部下,绝无盘剥之事!”
杨泽几年来收受二人重金贿赂,这时自是要为二人出头,何况他自恃有宫中贵人做靠山,根本没把陈奇瑜放在眼里。他尖声道:“咱家受皇爷托付,来凤阳数年,对这两个混账行子知之甚深,他二人跋扈一些,但无有其余恶名,陈大人可不要听信别有用心之人的谣传!”
第91章 善后()
朱国相也拱手道:“抚台大人初来不久,一些状况还是要多多了解再去论断才好,二位陈大人与我等一样,俱是朝廷命官,还望大人三思啊!”
朱国相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你是站在我们这边还是站在百姓那边?
跪在台阶下的李树春听到这些人的无耻言论,心中怒火重又燃起,他直起上身大声道:“大老爷!小的今日自知死罪难逃!小的就说一句话,就凭朝廷发下的官饷,陈弘祖哪来的数千亩田地,哪来的豪宅美婢!大老爷要是真心为俺们军户着想,遣人一查便知!”
陈弘祖听到李树春的话,心里既恼怒又担心,但陈奇瑜没有发话,他和陈其忠只能跪在原地。他偷偷扭回头,用似要喷出火来般的眼睛瞪着李树春,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才行。
李树春昂然不惧,与陈弘祖目光相对,眼睛里也是满满的恨意。
没等陈奇瑜发话,杨泽大怒,尖声嘶喊道:“这里岂是你一个贱军户说话的地方!来呀!给我打!打死这个贱骨头!”
数名杨泽的亲信闻言就要上前,场下的军卒里有人鼓噪出声,瞬间千余人齐声叫嚷起来,自从杨泽等人出来后,一众军卒便都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们,现在看到李树春据理力争下就要被打,原本被陈奇瑜压制的愤怒情绪有再次爆发的征兆。
陈奇瑜对杨泽越俎代庖之举非常不满,自己才是凤阳一地的主官,你一个死太监管着你皇陵就行,竟然敢越过自己下令,他大喝一声:“我看谁敢!还不退下!”
杨泽的几名亲信上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们毕竟只是一些低级人物,欺压寻常人还行,对于陈奇瑜这样的封疆大吏可是打心里害怕。
杨泽怒道:“怎么着?陈大人!你还要给一个贱民出头不成!咱家可是皇爷派来的,代表着皇爷的面子,你的意思是皇爷的话你也不听?”
陈奇瑜冷笑道:“好大的一顶帽子!你是宫中派来的不假,本官同样也是受皇命前来巡抚凤阳!你不过是个守陵太监,谁与你的权利参与地方事务的?本官定会上本参你借用皇家之名,祸乱地方之罪!”
杨泽胸腔里发出如同母鸡下蛋般的笑声:“咯咯!我说陈大人呐,您尽管去参就好,咱家一心为皇爷办差,你们外朝手再长,也伸不进内廷里来!咯咯咯!”
陈奇瑜呵呵一声,刚要开口反击,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他放眼望去,十余骑奔驰的战马出现在几百步外宽敞的街面上,马上的骑士穿着打扮不像是官军的装束,片刻之后这十余骑奔近了一些,他定睛细看,终于知道是谁来了。
这身打扮再熟悉不过了,是锦衣卫缇骑!
当年将他逮治入京的锦衣卫就是这样的装扮!
虽然知道这次不是来拿他的,但陈奇瑜还是不免有心惊肉跳的感觉,在诏狱里的两年是他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日子,他发誓今后决不能再落入狱卒手中,那简直就是天下最黑暗最肮脏最龌龊的所在。
十余骑转瞬之间飞奔而至,即至到人群前时才放缓马速,聚拢在一起的军卒都在好奇来的是什么人,所以未曾让开一条通道,控马在前的几名缇骑闷头不做声,但凡前面有挡路的军卒,就用手中马鞭抽去,军卒们慑于他们的威风,很快闪出一条路来。
十余骑来到署衙台阶下,前面数骑闪向两边,一名二十余岁,身穿青衣罩袍,头戴缠棕小帽的年轻校尉跳下马来,双臂向后环绕几圈,脖子扭动几下后,笑道:“这一千多里路跑下来,身子都颠儿的散架了,大伙儿都下马歇息下吧,正事办完后得让陈大人好好请咱们一顿!哈哈哈!”
缇骑们闻言都跳下马来,从京师一路赶来,白天几乎都在马上渡过,确实累的够呛。
这名年轻校尉边说便走上台阶,来至身着大红官服的陈奇瑜面前,校尉拱手笑道:“不会是陈大人提前知晓今日咱们能赶到,特地搞这么大场合迎接咱们不成?”
陈奇瑜微微拱手还礼道:“这位上差如何称呼?为何而来?”
年轻校尉楞了一下,哈哈大笑着拱手道:“哈哈,陈大人恕罪,某是锦衣卫西城千户所副千户王世勤,今日前来乃是有旨意传达,请大人验看腰牌!”说罢,伸手掏出一面小巧精致的圆形银牌,上面刻着“锦衣卫西城千户所副千户王世勤”。
陈奇瑜接过后扫了一眼,确认后递还给王世勤,一旁的杨泽阴阳怪气的开口道:“哟,咱家离京数年,没成想昔日没了牙的老虎今日竟然威风起来了!见了咱家居然不上来行礼,这是谁给锦衣卫壮的胆子啊?!”
王世勤将腰牌放入怀中,瞥了杨泽一眼,自言自语道:“这世道真是奇了,一个死人居然还会说话。”
杨泽气的脸色发青,刚要发作,王世勤陡然高声喝道:“有圣旨,所有人等跪下听旨!”
陈奇瑜正正衣冠,走下台阶转身跪下,杨泽、朱国相跟着下来跪倒在地,场下听到喝声的前排军卒慌忙跪倒在地,后面的人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大老爷们都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