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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察觉到林十娘的异样,悄然一瞥,见到她两只手腕上都有着非常难看的疤痕,似乎是烧烫所致,心中顿生怜悯,不禁关切地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林十娘怔了怔,方才用柳枝在沙盘上悄悄写道:“奴是夫君劫来的。”
李曜顿时了然,不由暗暗咬牙切齿起来:“禽兽!看来自己猜对了,这种蹩脚山贼的老窝,外面怎么可能会有女人愿意嫁进来!”
林十娘被李曜脸上突现的凶狠表情吓了一跳,急忙解释道:“这是奴自己弄的伤,况且是陈年旧事,如今儿女俱全,奴再也不愿想其他。”
李曜登时一愣,觉得这说辞怎么有点像记忆中非常熟悉的一个段子——命运就像强奸,你若反抗不了,就要学会享受。
想起这话,李曜神色一黯,觉得自己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是方式和境遇不同罢了。
谁知林十娘忽然又一声叹息,用夹杂着急切、幽怨、难为情、诚心诚恳的目光看向李曜,边说边写道:“娘子,奴晓得你神通广大,能否医治咱家袁郎那儿的伤啊,奴今后定当感激不尽,厚报娘子的恩德!”
第18章 问我能有几多愁()
那儿,是哪儿?
李曜怎会不知袁二的那儿是指哪儿!让她顿觉自己眼前似有一群神马奔腾而过,心中禁不住疯狂发表意见:
“真是见鬼了!老子居然会生出与之同病相怜之感……感激不尽什么的,免了!
虽说大姐一家穷得叮当响,但每日伙食却是管饱的,你家半大小子长得胖嘟嘟的,你和两个女儿也都长着一副健康模样,可说来也怪,唯有袁二却是面色发灰,眼白发黄,泪堂发黑,唇色发青,还瘦得跟人干似的——恐怕这些都是大姐的功劳吧,害得我现在这么一分析,都有些同情那厮了,你知不知道啊!
问我能有几多愁,恰似被你求助夜生活。老子变成女的差点就气得与世长辞了,而大姐你又能拿什么来回报我啊……”
当然了,李曜这一堆夹带着后世词汇的牢骚,自是不会从她的口中咆哮出来。
毕竟天天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睡人家的娃,面对林十娘的恳求,李曜不好意思回绝,只得待到情绪平缓下来,方才开口说道:“此事且待我回来再说吧。”
因为李曜确实知道一些相关的治疗法子,只是袁二伤在了男人最隐秘的部位,就算李曜有着一颗纯爷们的灵魂,但好歹身体是个女人,最基本的矜持心理还是有的,而且这里一穷二白,所需药材全部都需要她亲自前往深山老林里收集,凑不凑得齐还得另说,她可不想随便作保证,把话说得太早。
然而,李曜的答复显然没有满足林十娘的预先期望。
林十娘与李曜的观念完全不同,当初她之所以会认为李曜能治病,并不是因为李曜懂得用百部草除虱这件事,而是因为唐朝是一个巫医不分家的时代,行医治病依旧是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手艺,再加上社会整体医疗水平极其落后,用错药与滥用药完全是一种普遍现象,所以在一些人的心目中,所谓“灵验”的法术亦或某某功法,甚至比正儿八经的医术还更加靠谱。
林十娘觉得妖怪肯定比道士和僧人强,不用画符箓,不用灌香灰水,估计只需白额大娘施展一个带着身体恢复功效的妖术,袁二立马就会痊愈如初,甚至脱胎换骨,变得龙精虎猛……
所以,揣着早治早好的心思,她打算再深情地恳求一番,又拿起了柳枝,准备在沙盘上写字了。
李曜见状,当即拍了拍林十娘的手,淡淡地说道:“你勿要再言,且待在家中等候即可。”说罢,人已转身而走。
林十娘听得不太明白,但见到李曜摆出如此鲜明的态度,只得悻悻地放下柳枝和沙盘,目送对方离开,不敢再说一句。
人心不足蛇吞象,勿论品性好坏,世上的绝大多数人皆是如此。
袁二的那儿缘何会受伤,林十娘现在不可能不知情。
相对而言,李曜已经作出了很大的让步,当然不会让人继续顺竿上爬,自己给自己没事找事,让自己更加烦心劳神。
李曜来到村寨大门口外,手搭凉棚,举目远眺,就见到山道上散布了许多东西,簸箕篓筐,锹铲锄耙,锅碗瓢盆……杂七杂八的丢了一路,让人不难想象得出村民们在落跑时的狼狈模样。
显而易见,大块头和断手汉子在村民中为李曜这个恐怖分子做出了非常完美的宣传。
对逃走的村民来说,仿佛这世上已经没有比雾谷村更加危险的地方,而且他们这辈子也不会有同杀人不眨眼的女妖怪住在一起,更加让人感到恐怖的事情。
望着远方一路狼藉,李曜不禁摇了摇头,悠悠一叹道:“我可没打算屠村啊!吓着大家还真是对不起了。”
“哇……这么多啊!”
正当李曜感慨完毕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小女孩嫩声嫩气的感叹。
不知何故,袁大娘竟也来到了寨门口,还有样学样,也在手搭凉棚眺望山道。
李曜转过身来,抬手指了指寨内袁二家的方向,不好气地吐出两个字:“回去。”
袁大娘怔了怔,随后脑袋就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李曜板起脸孔,瞪了袁大娘一眼,说道:“你阿耶病了,你不回去照顾?”
“儿是女子,进不得门,有大郎照顾阿耶。”
袁大娘被瞪得缩了脖子,连忙用李曜最容易听懂的方式一个词一个词的回答,说到“门”字时,还举起一只小手摆了摆,模样着实可爱又可笑。
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自然没有宋明以后那么保守,所谓的“三从四德”,也没有被人极端化,更不会有女子被男人拉了一下手,就自行剁手之类的极端事件发生,但还是远远没有后世影视剧中表现出来的“盛唐时代”那样豪放。
无论富贵贫贱,人们都是或多或少遵守着所谓的“男女大防”,只是没有《礼记》上写的那么严格和全面罢了。譬如袁二一家虽然可以男女同桌吃饭,却也有着一些男女有别的规矩,即便是父女之间也不例外。
“阿娘不会训你么?”
李曜说着,同时比划了一个打手心的动作。
“儿去摘菜呐。”
袁大娘满不在乎地笑了,提了提手中的空篮子,随后像模像样地做了个采摘的动作。
李曜这才注意到山道两边和谷口确实生长着一些野菜,如此看来,应该是她想多了吧?
然而,自从袁大娘发觉这“白额大娘”根本不会伤害自己之后,就一改当初胆怯和乖顺的样儿,仿佛换了个人格似的,现出叛逆期小姑娘最令人深恶痛绝的性子。
李曜走到哪里,袁大娘就跟到哪里,软硬不吃,赶都赶不走,摆明就是想背着家里人跑出去玩。李曜很想甩掉她,却又担心她会出意外,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一直小心翼翼地领着这个赖皮丫头走在蜿蜒崎岖的山道上。
袁大娘自是满心欢喜,口中哼唱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一路都在蹦蹦跳跳,恍眼一看跟后世那些刚上初中的小姑娘并没有多大差别,可李曜前两天从林十娘与袁二的谈话之中,却得知袁大娘只需再等一年就可以嫁人了。
这让李曜不由心生同情,只觉得古代的女人都挺可怜的,一个个天葵初至,身未长成,就不得不开始孕育生命,亦不知这个时代,每年会有多少个女孩在花季年华痛苦地死在了产床上。
第19章 鬼使神差射金雕()
与第一次拖着十几个村汉走完这条山道不同,李曜此番是无赘一身轻,只用了约莫一个时辰,便来到了曾经穿行过的山林,若不是一直提防着袁大娘踩到山道上的陷阱,以她的脚力还能省去大半的时间。
有道是“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此时的秦岭大山完全没有受到人为的污染和破坏,漫山遍野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药用植物和美味野菜,可谓是天然的宝库。
但生机勃勃鸟语花香的山林中也是充满了致命的危险,古老的树木高大而茂密,轻纱般的云雾终日缭绕,春日的阳光只能在里面投下零零星星的光斑,使人不易看清方位,时不时还会有毒蛇从树上或者荆棘丛中探出身来,吐着乌黑分叉的信子,警惕地观察着路过的生物,随时都做好了发起致命一击的准备。
袁大娘似乎是头一次走出雾谷村,只是走了一条山道,她的脑袋上就已经插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对山林中的事物更是充满了好奇,这个想碰一下,那个也要摸一把,远远见到了野兽,便想过去看个究竟,可李曜却一直紧紧抓住袁大娘的手,坚决不允许这个严重缺乏安全观念的小丫头到处乱跑,毕竟只有把她放在自己的身边才能保证不出事。
春雨的浇灌使得山林中的菌菇得到了充足的滋润,一个个都发育得胖乎乎的,李曜背着从山道上捡来的竹篓,一边采集草药,一边教袁大娘如何识别出可以食用的蘑菇。
华夏人虽然很早就已知道某些野生菌可以食用,但直到唐朝也没有多少人会将其当成日常的食材,主要还是因为没有普及蘑菇的人工养殖,以及懂得辨识可食用野生菌的人实在太少,而且即使是到了后世,仍然常有食用野生菌中毒致死的事件发生。
尽管袁大娘似乎对某些漂亮的蕈子更感兴趣,但她听到那些都有毒之后,还是自觉地选择长得灰扑扑丑兮兮,却被李曜说成珍馐的秦岭香菇,毕竟就算她再不懂事,也不敢拿自己和全家的性命来闹着玩。
不得不说,此次出行证明李曜严重低估了这片山林中的物产。
大树蔽荫下的韩信草,藏于灌木里的徐长卿,疏林处成片的活血丹等等,都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优良药草,她居然没有用太长的时间,就非常顺利地收集到了自己所需的全部药材,反倒给采蘑菇的小姑娘打起了下手,成了自走式的菜篓子。
袁大娘虽然是采蘑菇的新手,但是山韭菜、荠荠菜、蕨菜、香椿、黑木耳等秦岭中常见的野菜,却是大多都能认得出来,所以她除了采蘑菇,还采摘了一些自己喜欢吃的野菜,待到装满手中的篮子,就倒进李曜背上的竹篓里,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二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李曜曾经烤鱼的地方,这块溪边空地的视野非常好,李曜环望四野,随即就发现紧靠溪涧的一棵栎树上聚着几只羽毛色彩斑斓的锦鸡。
李曜心中不免有些欢喜,来到了野生华南虎都不算罕见的时代,谁还管这种鸡是不是属于后世的珍稀鸟类,在她的眼里只是一种美味的食材而已。
锦鸡的警觉性非常高,听觉和视觉更是异常敏锐,有了过去惊走百兽的经历,李曜自然不会靠得太近,于是就地放下竹篓,从背上取下猎弓,搭上一支羽箭,随即拉满弓弦,瞄准了一只正把鸡屁股对着自己的锦鸡,一松弓弦,羽箭登时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目标疾射而去。
然后,这一箭就射偏了。
羽箭猛地钉在树枝上,顿时引发一场群鸡乱舞,一只只锦鸡扑棱棱地跳下树去,逃窜的速度似乎比兔子还快,未及片刻,便全都没了影踪,只给李曜留下了一地鸡毛。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本来快要做好庆祝姿势的袁大娘,只得放下举了一半的双臂,随后挠了挠腮,又忽然抬起一手,指着地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俱全的鸡毛,装腔作势地叹道:“啊!真是好美呀!”
小丫头说罢,便蹦跳着跑过去收集羽毛,然后全都插在了自己的头发上,其造型竟与美洲土著的头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面对袁大娘天真而奇特的行为,李曜感到无法直视,而且看到这样的结果,她的心中非常苦恼。
李曜在后世确实也学过箭术,而且射靶技术还算得上是业余爱好者中的优秀水平。
但那时使用的是高科技材料制成的复合弓,而现在用的是“干、筋、角、丝、胶、漆”六材不齐的古代山民自制猎弓,两者的手感差距非常大,射击精度更是天壤之别,所以她现在挺佩服那几个死在自己刀下的弓手,一般人能将这种劣质弓练到他们那种水准,显然不是两三年的事情。
李曜看了看天色,此时艳阳高照,刚过午时,觉得距离自己返回村寨的预定时间还早,便决定先射树干练练手,等自己找到了合适的手感,再接着打猎。
然而,她心里也很清楚,重塑自己的箭术是很难速成的。
果不其然,即使是射击一尺之宽的固定目标,直到将距离拉近到二十步,她依旧无法做到箭无虚发。
若是以这样的箭术水平去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