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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隆虚起了眼睛,笑道:“瞿将军,我教你一句仙语,你让所有的将士全部学会,当攻城之时齐齐叫出,定能鼓舞士气。”
…………
清晨的北风格外凛冽,第五安心中也充满寒意。
无论是在海门卫血拼,还是当初在北平夺城门,甚至在大同城内独自面对城楼上数以千计的守卒,第五安从来没有感受过心中寒冷的滋味。
但此时感受到了。
这种寒意不是来自城外五里那片白茫茫的空旷雪地,而是雪地尽头那些无法数计的人群。
如海一样的人群。
这片漫无边际的海水,远远地将北平包围,让第五安觉得自己是站在一座孤岛上。
人海,看不到尽头,只能看到最后面与灰蒙蒙的天际相接,像是从天上倾盆倒出的五颜六色的汤汁。
人海中那些数不过来的旗帜,又像是斑驳土地上生长着的一片密密的枯草;在飞雪中已经没有生机,只有杂乱繁杂的萧索。
一座座投石车、攻城塔矗立在人海当中,如同夜里看到的海面上那些黑乎乎的灯塔。
空气里的氧气似乎越来越稀薄,让人压抑,让人心寒。
静女静静地看着远方,手中拽紧了第五安的衣袖;易囝囝紧紧跟在任建建身后,像一个困意十足但又不敢独自去睡觉的孩子。
想得美的脸色有些发白,瞟了第五安一眼,然后挽住了静女的胳臂;徐妙锦神色依然淡然,只是看向大姐徐妙云的眼神充满怜惜。
此是北平城齐化门。
在南军围城的三日里,北平城亦是做好了防御准备。加上城管军五千人马,共计三万人上了城楼,上了城墙。
为了增强各处城门的防御力量,第五安建议城管军数十豪杰三人一组各分散于九门,他自己则与静女、想得美协助世子朱高炽。
朱高炽与三弟朱高燧并肩而立,神色坚毅,只是其肥大的衣袍在寒风中有些摇摆颤抖。
作为此时北平城的高最统帅,他不顾道衍、顾成的强烈反对,毅然站到了城楼,因为他知道此战对北平、对自己的意义重大。
清君侧的口号很响亮、很正义,对普通军卒也很有用,但作为世子、朱棣的长子,朱高炽很清楚父王从起兵一开始便是冲着那个目的去的。
而那个目的,也是自己的目的。
…………
中军大帐燃着熊熊碳火,温暖如春。
瞿能有些纳闷,事前大将军亲口承诺让自己立首功,但此时即将攻城,却没有一点给自己下令的意思。
他终是忍不住,道:“大将军,此处有你亲自坐镇,便让我出去指挥攻城吧。”
李景隆笑了笑,道:“三日都等过了,何必急在一时?”
瞿能亦笑道:“大将军此策有如杀人于无形,我想北平城中这三日当是度日如年吧?”
李景隆摇头道:“那倒不至于,不过歇息不好是肯定的。一个人得不到歇息,那他的精神便长时间处于紧张状态,势必有崩溃的一天。”
瞿能想了想,道:“那就再围三日?”
李景隆笑道:“这种紧张的精神就好比一根弦,绷紧了三日,正处于脆弱之时。此时如果再用些力,就很容易断裂。今日攻城,便是在这根弦上再加上一把力。”
瞿能恍然,起身道:“大将军,就让我去加这把力吧!”
李景隆示意瞿能坐下,道:“攻城之策,上到左右将军,下至总旗、小旗,都各知其职,今日你且陪我等待结果便是。”
瞿能迟疑道:“北平城防甚是坚固,恐怕不是今日便能攻破的。”
李景隆点头道:“当然,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北平也不是一日可以攻下的。今日攻城的重点,是要试探出北平四面九门哪里相对薄弱。”
瞿能点头道:“此乃知已知彼之策……大将军,罗马是……”
李景隆没回答瞿能,而是忽地站起身来,脸上的笑意瞬时不在,沉声道:“辰时已到,攻城!”
…………
仿佛是在地底最深处发生一起惊天动地的爆炸,然后冲击力顺着城墙传了上来,让第五安等人感觉到脚下极细微但很清晰的震动。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积雪最外沿处的雪花,有更多的随风而起。遥远、沉闷的声音从城下的雪地里传来,不疾不速,很有节奏。
那片海水动了。
眼界范围内的海水整体向前移动,磅礴浑厚的气势让人生出一种整片天空都被拉下到头顶的压抑和心悸。
这时,又有铺天盖地的声音遥遥传来,音波在空气中的扩散冲击,让漫天的飞雪改变了飞舞、坠落的轨迹。
海水推近到城外三里,声音便如同在耳边一般,将城墙上许多守卒的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那是敌人齐齐发出的喊声,音调很张扬、很有气势。像是气体直接从胸腔破发而出,而不是由咽喉挤压而形成。
城墙上三万守城军卒没有谁听懂敌人喊的是什么,脸上除了紧张之外还多了一丝茫然。
第五安听懂了。
后世记忆中有这句话的意思,而且有相关的画面,那是蜀川工人体育场八万球迷看足球时整齐划一地助威的画面。
声音反复不断,但实际只有两个字。
雄起!
第一百十九章 北平鏖战(二)()
李景隆到底来了。
第五安眼神渐渐平静,心中那种寒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发笃实的信心。
无论是哪种结果,只要有了结果,便有了直面的目标,而不再需要猜测、疑惑。
以无知对有知,看起来似乎没有胜利的概算。但仗总归得实实在在地打,只要全力去应对,便有胜负各半的可能。
这是第五安的信心。
城下铺天盖地的声音突然消失,那片海水也停了下来。天地间静得只有嘶嘶风响,静得像是无数火铳的引线在悄悄燃烧。
片刻,那片海水前面出现一道细细的线,向一道孤独的涟漪从海水里扩散出来。
第五安定睛看了过去,确定是敌人推出了铳炮;每门铳炮之间的间隔并不算近,但数量实在太多,铺开之后便像是一条紧密的线。
铳炮的最远射程三里,而有效射程则应当在两里半以内。敌人此时的举动很显然,就是要将铳炮推进到有效射程。
第五安看向朱高炽,说道:“世子殿下,敌人要用铳炮攻城了,你且到后面甬梯下避一避。”
朱高炽神色很镇定,但随风摆动的衣袍让他像是在颤抖,他摇摇头,说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铳炮手准备,待敌人踏入射程范围内,立即发射。”
朱高燧叹道:“可惜二哥的炮拉走了,不然现在就射出去,定能将李景隆打得屁滚尿流。”
朱高炽摇头道:“就算二弟改良的铳炮留在城中也没多大的作用,毕竟只有区区二十门啊。”
第五安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知道朱高炽说的是事实。二十门铳炮在眼前这海洋一般的敌人面前,更像是二十块仅能够激起一些水花的石头。
同时,用洛书九宫阵来御敌的想法,他也彻底放下。他实在不能确定,八百人的阵在数以万计的敌群中,能够支撑多久。
又过得片刻,朱高炽举起了右手。
一名指挥使厉声令下,城上军卒纷纷行动起来。
铳炮手将每隔三十步便架设一门的大型铳炮调整射角、捋顺引线,另有一名点火手点燃手中火把立于其后。
弩手将巨型绞车床弩顶到城垛,把射角调至更近一些距离;其余军卒则手持弓箭、撞竿,蹲于女墙之下,准备躲避炮轰。
那道线停了下来。
朱高炽厉声一喝:“发射!”
稍顿,城墙上腾起一串串黑烟,紧接着轰然巨响接连而起,同时天空中骤然出现一片尖啸,由近而远。
啸声响尽,远处的积雪冲天而起,杂带着缕缕黑土,像是凭空出现在雪地里的一面城墙。
但这面城墙眨眼即逝,雪地又回复空旷;远处那道线有些许残缺,但并不明显,又突然一亮,也是腾起一道道黑烟。
充斥天空的尖啸声由远而近……
第五安大叫一声:“殿下退后!”身形一闪,展臂箍住朱高炽肥硕的腰,向后疾掠。刚落至城楼后的甬梯,便听到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声响;脚下甬梯微微颤动,头顶射过无数细小尖锐的破空之声。
攻、守双方各自用大型铳炮攻射一回。
无论是守城燕军还是攻城南军,使用铳炮均是朝廷宝源局统一制式,都有着射程短、准头不够的缺陷。
但南军铳炮阵一线排开,相互间隔数十步,受击面甚小。而燕军的受击面却不仅仅是铳炮,而是整个城墙,甚至包括已然冰冻的护城河。
可视范围内,燕军数百发铳弹在雪地里炸开,但伤及南军铳炮手的却寥寥无几;南军同样发射的数百发铳弹,亦是大多数只炸起护城河上的冰屑和城墙下的雪土。
落在城墙上的铳弹只有数十发,但杀伤力很强。
爆开的铁片、溅射的砖屑射向四面八方,钻入军卒的脸、腿、手,瞬时造成百多名守城军卒受伤倒地、惨呼一片。
第五安掠上城墙,寻着那位王姓指挥使,道:“指挥使且慢,我们铳弹有限,如此太过浪费。现在先避其锋芒,等敌军大举攻城之时再发射。”
王指挥使皱眉道:“两军交战,岂能输了气势?”说罢又是一声令下。
第五安怔了半晌,听得南军铳弹破空而来,只得向静女、想得美两人掠去,一道寻掩体躲避。
…………
与第五安所在的齐化门相比,文明、丽正等八门的情形并没有多少不同之处,均是炮火纷飞。
不过古醉等人没有第五安这般不顾及气势的想法,见守城军卒多有伤亡,气得扯着嗓子催促守将赶紧炮轰还击。
一时间,整个北平城像是一个巨大的烟花筒,无数道尖啸声伴随着烟痕向四面八方散去,在远处炸开;四面八方又像回放一般飞来无数道烟痕伴随着尖啸声,回落在烟花筒四周。
城墙被轰出一个个的浅坑,远远看着像是在上面打了若干补丁,让坚实、庄重渐渐流失,剩下更多的迟暮和衰老。
护城河上厚厚的冰层被炸开无数个窟窿,露出散发着淡淡雾气的河水;没有炸开的冰层吱呀裂开,布满越来越多的裂口。
鹅毛般的雪花在往来不止的烟痕中收缩,变得细小、凝实、密集,如雨一样倾洒。
空旷的雪地不断变小,前后都出现数十步宽的黑色地域,像是两条巨大的黑色布匹夹着一带雪白的玉。
半个时辰后,铳炮声终于停止。
第五安领着静女、想得美随着军卒迅速冲上城墙,见远处漫无边际的敌阵已经像涨潮一般涌来。
涌过前方的铳炮线阵,涌过阵前那片黑色布匹……
城墙上一片忙碌,一根根长近丈、粗如腕的箭枪被夹放在绞车床弩上,一筒筒箭矢、一箱箱火球、一窝蜂、火弩流星被搬至女墙之下。
忙碌中,城下再度传来海啸般的喊声和积雪被踩踏挤压的闷响,攻城南军已近至五百步距离。
空旷雪地像一个不断变小的圆,又像正在被潮水侵蚀的白沙滩。
三百步、两百步……
城下南军忽地举起盾牌,瞬间在最前面数十步范围内形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盾墙,将军卒护在下方;后面则是军卒推着的渡濠器、扛着的云梯;再后是巍巍抖动的攻城塔、轒輼车、床弩……
一百步、八十步……
令旗突然挥下,城墙上发出嗡地一片响声,像是数万数亿只苍蝇受惊疾飞。
密密麻麻的箭矢破空而去,如同从城头落下的一片密集雨滴;箭羽卷去的气流让飞落的雪花突然改变方向,尾随着箭矢飘向城下的南军。
紧接着又是一片响声,空气仿佛被燃烧起来,却是一窝蜂、火弩流星、群豹横奔、百虎齐奔等火箭射出。
天地间仿佛黯了下来,无数燃烧的箭头显得格外炫目,如流星雨一般落进南军阵中。
在城上令旗挥下的同时,城下南军突然加速,像海浪般冲到护卫河边。
两端没有尽头的盾墙突然断裂成若干截,露出一条条通道,渡濠器具像猎犬一样顺着通道跃出、吱呀落下,重重地搭在河对岸。
流水一般的军卒扛着云梯涌过护城河,瞬时蚁群一样拥簇在城墙下。
同样是嗡然巨响,雨点般的箭矢也从城下射向城头,城上所有木质结构瞬间被箭矢扎满,像是聚集了一片饥饿的蝗虫;同时有箭矢端端从女墙上的孔隙射入,扎进了守城军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