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几片黄叶飘落在了他的面前。
“我们走吧。”
车站月台上,吴礼伟与抚子提着行李,程祁与父亲和家人坐着最后的告别。表姐夫一家也赶来送他——真是的,表姐都这么大人了,居然还会哭鼻子。
程祁直到上车前也没有告诉父亲张嫣存在自己那里的那笔嫁妆的事情——不是他忘了,也不是他想昧下这笔财产,而是他始终觉得,这个女人“善于计谋城府深万丈雄心难为尼”。
程亮给他们仨买了一个卧铺包厢——从江南到汴梁可远得很呢,这年头可没什么朝发夕至的高铁,蒸汽火车还是个吃煤大户,夜里还要停下来加水加煤,大约能在三天后进入河南地界都算是快的了。
短途的话还可以在二等车厢里凑合凑合,这么漫长的旅程还是要早早的定下卧铺包厢才不至于太过受罪。
卧铺也分为软卧与硬卧两种,软卧的空间更大,床也是全规格的单层大床,一节标准的车厢只有四个软卧车厢,头两个被杭州上来的客人预定了,程祁他们仨订的是三号,黄阳和他家书童订到了四号——黄家给自家小郎君安排的人手可多了,除了一位贴身的书童伺候他的日常起居之外,还有一位四十岁的南洋管家,两位金发碧眼的西洋女仆以及一位身强力壮负责扛行李的昆仑奴(黑奴)。
管家和女仆住的是硬卧,就在相邻的车厢。黑奴则连三等车厢都没资格去,他被安排到了货车厢守着小郎君的行李,好在货车车厢里也有好几个看货的黑奴,他倒也不愁路上没人做伴。
上车了之后,一切都有吴礼伟去负责安排,他打了热水,冲了一杯嘉苏,看着少爷笔走龙蛇,还在飞快地赶着稿子。不由得艳羡无比:“郎君真是用功,出门在外还要做功课。”
程祁沉浸在浪子令狐冲的快意恩仇之中,似乎真的应了一句古话:何以解忧,唯有三更。
正当他笔下的少林寺大战逐渐展开的时候,火车似乎也跑出了车站的范围,停止了加速而变得平稳了起来。
蒸汽机的轰鸣声与侠客的刀光剑影似乎有一种奇妙的疏离感,而程祁每当写到“任盈盈”三个字的时候,却总不免想起那位总是出乎他意料的姑娘。
“笃笃笃。”有人轻轻地叩响了房门,抚子拉开木门,见是黄阳与他的书童,便道:“原来是黄小郎君来了。我家小郎君正在写字呢。”
“笔耕不辍啊。”黄阳笑着进来,随便地坐在一张床上,吴礼伟给他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嘉苏。黄阳啜饮了一口之后道:“还有多久写完这一章?”
“快了。”程祁头也不抬:“现在正有感觉呢。”
黄阳便不做声了,又喝了两口便把瓷碗放下后,转而拿起一本火车上专供头等车厢的贵客们消遣的读物打发时间——大宋朝的火车乃是官私合营。铁路的堪线、设计和铺轨都是官督商办,铁轨上跑的客运火车和货运火车也都是由不同的商团经营。有时候一条繁忙的铁路线上,可能由三四家客运公司的火车在跑。而说句老实话,三等车厢虽然拉人拉的多但是并不赚钱。若是依着客运公司的意思,恨不能把所有的车厢全都改成最贵的软卧包厢或者头等短途坐席。
而为了赚更多的钱,客运公司也在想各种不同的法子。比如说在三等车厢里贴满各种兜售商品的广告,并且允许列车员推着小车来回叫卖。而在二等车厢,每过一个站点都会兜售一圈当地的土产;到了一等车厢和软卧包厢里,却突然一下子规矩了许多。不但所有的热情服务都变成免费的了,而且还送上许多精美的读物打发时间,连在下等车厢要卖钱的零食都免费敞开供应。其实原因很简单,招揽住这些财大气粗的主儿,可比那些瓜子花生要值钱得多,也更能为企业将来带来丰厚的利润。
黄阳翻阅的这本小书,印刷得颇为精致,开篇有几个无伤大雅的笑话,然后是一些成功人士的心灵鸡汤,翻过了半本之后,终于看到了这名为《博物万象》的杂志正文,这一期是所谓的青唐专刊,上面有对遥远的青海湖和吐蕃番地风土人情的介绍,还配上了一些插画。虽然文笔并不如何出众,却也让人悠然有一种向往的感觉——那就去预定本公司下个月的车票吧!提前预定还可以获得折扣与精美礼品哟!
幸好程祁没有去翻书末的广告页,否则他一定会怀疑在自己之前是不是有一位航空公司的营销经理穿越过来了。
一丝不苟的画上最后一个空心圈点之后。程祁把稿纸编好页码递给吴礼伟:“你把它收好了,到了汴梁一起给彭主编寄过去。”
“好了好了。”黄阳高兴地丢下半本广告的杂志:“程君,你肚子还没饿吗?我可饿坏了——去餐车尝尝车上的美食吧。我刚才问过了,这辆车是从青岛开来的,厨子也都是齐鲁人,说不定我们能吃到正宗的鲁菜呢。”
头等车的餐厅与其他车厢的餐厅都是隔离的,一前一后两头都有穿着铁路制服的保卫守着,他们验看过两位小郎君的车票之后便让他们带着各自的家人进去了。
程祁本来对火车上的饮食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这里根本与他来世的火车餐厅不是一个概念,这里更准确的表述应该是“搬到了火车上的鲁菜馆子”。
一品豆腐、葱烧海参、糖酥里脊、糖醋鲤鱼、红烧大虾、香酥鸡、干锅鸭……水牌上挂着一溜的菜名,跑堂的把他们带到一张空着的靠窗的桌边:“两位小郎君要来点什么?都是正宗的鲁菜,两位是江南的文士吧,可该尝尝正宗的孔府菜,那是孔夫子都吃过的。”
黄阳随意点了两个,程祁也听跑堂的推荐点了两个菜。跑堂的记下来之后,把水牌递了过去,不一会儿又端来一些瓜子花生还有一壶茶:“两位郎君捎带,您要的过一会儿就给您送来。”
一边吃着瓜子,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风景。程祁忽然问道:“现在到哪儿了?太平州到了吗?”
第二十二章 北上(二)()
黄阳吐出一片瓜子皮:“早着呢……水阳江都还没过呢。”
“听说过长江还要换船是吗?”
“嗯。”黄阳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过去都是要乘客下船,坐船过江之后再换成新的列车。可麻烦了。现在有了专用的摆渡蒸汽轮船,只需要把车头卸下来之后,然后第一节车厢前头有挂钩,用这么粗的绳索与摆渡船上的蒸汽机连上,车厢就可以通过铁轨开到摆渡船上。用摆渡船把所有的车厢都运到了江北之后再重新编组,成为一列新的列车,就可以继续向北出发了!”
“还真是麻烦呢。”程祁不禁为之咂舌。黄阳却道:“这已经很快了,乘客都不用下车,托运的货物也不用来回搬运。现在倒腾一次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原来的话差不多半个白天就折腾过去了,要是在晚上过江的话那更是麻烦。现在晚上过江也很方便、”
程祁还是道:“如果长江上能修大桥,可以过铁路的大桥就好了。”
黄阳觉得他想的有点儿绕远了:“长江水流这么急,江面这么宽,怎么可能会修桥?至少我看一百年来别指望了。”
他话音未落,另一张桌上却传来一声轻轻地嗤笑。
黄阳与程祁一起侧目而视,只见那边不知何时来了一对美若天仙的主婢。坐在桌边的姑娘梳着仕女髻,穿着鹅黄色渐变色的襦裙,胸前横摸着一道粉色的飘带,女婢穿着与她相仿,只是不论材质还是做工都要远远的逊色于她主人的那一身衣服,更不用说两人在首饰上的差距了。
程祁却被那位姑娘带着的墨镜吸引住了——眼镜并不算是个稀罕物件,早在东汉时期便有雏形,进入宋朝以后,随着光学的发展,关于透镜的认知水平也在逐渐增长。经历了工业革命之后,玻璃已经逐渐普及到一般的中等人家,程祁家的书房就安装了几扇玻璃窗户,采光效果比传统的纱窗不知要好多少。
作为矫正视力工具的眼镜自然也在诊所有出售,但仍然是读书人专宠——一般干苦力的也用不上这东西。除了读书人之外,恐怕也就只有算命的瞎子会用它,而他们用的不是近视眼镜也不是老花眼镜,通常是墨镜。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代,墨镜通常只有遮丑的功能,而并无时尚的作用。这种小道具还没有成为后世某某时装周上流行的所谓轻奢品,以至于程祁注意到那位姑娘的鼻梁上驾着的是一副茶色墨镜时,不禁有些惋惜:好一个标致的美人儿,为何却双目不良呢?
或许黄阳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故而并没有出声。只是他的那位书童就没有这么好的修养了。当即便斥责道:“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发笑?”
那丫鬟倒也是个刁蛮的姑娘:“你这人说话好奇怪,我笑我的,与你何干啦……就算是笑,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更何况你还跟了个不学无术的主人。”
黄阳脸色一变,心里估计早就把那个丫鬟的嘴巴撕碎了。
他的书童也是个暴脾气,若不是看那个丫鬟身娇体柔是个女孩子,已经一拳头挥过去,不要怂,就是干了。
倒是那位坐在那里的姑娘出了声:“丹儿,不得无礼。怎么说话呢。”
说来也是奇怪,这一对主婢都是操着余杭一带的越音,婉转清丽,好似黄鹂空谷,可程祁就是觉得小娘子的声音比丫鬟要好听许多……起码五十倍是要有的。
姑娘站起来向两位小郎君福了一个万福:“两位郎君恕罪则个。家生小婢没有出过门,不晓得外面的规矩,冲撞了二位,还请多多包涵。”
宋朝的规矩就是这样,仆人与仆人吵架,主人同主人说话。小娘子开了口,黄阳家的书童就没资格说话,只能瞅着自家的郎君。
黄阳也不是非要与小姑娘一般见识。他也起身道:“言重了,言重了,都是在下驭下不严。”
程祁站起来做个和事老:“好了好了,都是一场误会。这位小娘子您也还在等着用餐吧。不如过来一起拼个桌,大家一起出门在外也是个缘分。”
那女子倒也大方,真就过来落座,互通了名姓。原来此女姓华,闺名芳芙。是余杭一位丝绸商人的爱女,今年年方十七。她此番去东京汴梁倒是别有一番目的。
“难道是探亲?”
“非也。”
“还是去大相国寺上香还愿?”
“也不是。”
“那难道是去东京成亲?”黄阳口无遮拦,几乎惹得那丫鬟又要埋怨,还好他自己抢先道了歉,让别人无话可说。
“其实我是去东京读书的。”华芳芙言语中透着几分骄傲:“今年我也参加了东京大学园的入学会试,不想侥幸入围,居然真的收到了他们寄来的入学通知书。”
黄阳若是戴着眼镜,此刻眼镜一定跌落在地上了。这年头读书的女孩子不是没有,专为闺阁千金们举办的女校在富庶的江南并不少见。不过那里面教的都是一些诗歌文学,插花艺术,讲的都是为人要孝顺公婆,和顺丈夫的道理,传授的都是妯娌有爱,姑嫂亲近的处世良方。一不教授数学与历史这种女人家用不到的知识,二也不会去参加各种大学堂的入学考试,更不用说去考科举了。
“没想到吧。”华芳芙倒是很自鸣得意:“我是跟着家里的西宾先生自学的文法,本来只是一时技痒难耐,却不想力挫群雄,连家里人都没想到,居然戏文里的女驸马落在了我的身上。”
程祁一时无语,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华家小娘子,你真的不是来消遣我们的?你可知道……我与黄阳兄也是东京大学园新入科的学子。”
此语一出,三人都安静了下来。猛然间,黄阳一拍桌子:“快哉,快哉!真是有缘,真是有缘!”
华芳芙也好奇地道:“你们也都是东京大学园的新科学子?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同年之交?”
三人一排年齿,程祁最大,黄阳比程祁小了两个月居中,华芳芙又比黄阳还要小半岁多乃是幺妹。
三人遂互相以兄妹相称,就连他们的小厮、丫鬟都相互改了口。
此时正好一桌饭菜都上了来,黄阳兴致勃发,还叫小二来了一坛甜酒。
程祁为华芳芙满满倒了一杯,却注意到她端酒杯时并不需要丫鬟相助,不由得好奇地问道:“贤妹,你的双目……”
“哦,小妹并未失明。”华芳芙浅浅一笑道:“只是我在娘胎里受了胎毒,双目不敢见光,所以白天整日要带着墨镜。虽然读书识字有些吃力,不过行走时并不受影响。”
原来也是个可怜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