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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障国家税收的稳定,自然需要有一定的武力措施作为保障。因此转运使司麾下除了几百号账房先生、机要文书还有一支精干的税警力量。
税警和禁军、厢军不同,禁军厢军作为国家正式的武装力量,指挥权在兵部,调动权在枢密院。寿州团练使想要带着手下去徐州逛街,必须拿着枢密院的虎符才行——否则就是谋反、兵变。
税警也和民团不同,民团这东西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战斗力强悍的如湘西土兵与苗蛮侗夷大战三百回合不落下风,但是要他们背井离乡哪怕是去隔壁县恐怕都要抗命。
税警是半正规化的武装力量,以骑兵为主步兵为辅,配备的作战器械也是五花八门,从对付抗缴农税的土财主的坞堡用的小钢炮到城镇里破门砸墙用的特种装备应有尽有,在沿海的地区,比如广东、福建,税警队还装备有高速的蒸汽轮机船。
当然,税警队一般是为了要钱不是为了要命,一般把人打到半死就可以了,并不强调非要命不可。
转运使也和布政使不同,布政使属于民选官,是由地方四级议会选举任命的,而转运使是中央政府直接任命的官员,到任就直接走人,与地方上也没什么牵涉——他负责收钱,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儿,想和地方上那些非富则贵的民意代表以及地方官们一团和气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呢。
两淮路的转运使佘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从入仕以来就一直在各地转运使司衙门打转,从湖南路永州的税曹做起,凭着一杆毛笔扶摇而上,先后转湖北路转运使司荆襄道员、湖北路转运使司茶马道员、户部财税司征稽曹司曹、山东路转运使司市舶司知事。去年刚刚调任两淮路转运使这一重任。
现在正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当工人与厂主的护厂队中间只要一个火星就能爆炸来的时候,他及时的调动了税警队进驻到工厂里去,当晚稍晚些的时候,佘吉已经把手头上能找到的查账专家都派到费氏集团的企业中去了。
费氏集团垄断两淮的煤炭生意十几年了啊,佘吉虽然是新来的,但凭着二十几年在税务机关摸爬滚打的经验,用脚后跟也能想到这其中该有多少的利润。
而这与费氏集团上缴给转运使司的数字似乎有一个不小的缺口。
户部将他的前任调到汴京去听用,而把他这个挖出过不少偷税漏税的老手从登州调来,这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当程祁他们在民间搞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佘吉虽然没有搀和进去,但也并非按兵不动。在过年前,他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把前任留下来的总会计师解聘了,换上了自己从山东秘密请来的一位查账高手。
过了年,他又把寿州税曹的司曹派到洛阳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议,然后安排自己的一个副手去汴京到户部核查最近三年的转运钱粮账目——还嘱咐他,一定要好好地和户部的大佬们拉好关系,多呆些时间,多请他们下馆子、逛窑子,钱都不是问题。
最后,他把自己的另一位副手打发去扬州催讨运河的通航费用了——大运河贯通南北,两淮路也是重要的一环,大运河上成千上万内河航运公司都要向扬州漕运总督衙门上缴一笔管理费,这笔管理费同样两淮路转运使司也有分一杯羹的权利。而这一笔钱不去要是不会自己打到账上的。
在耐心的把这些绊脚石一点点的挪走之后,佘吉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借着阻止发生流血事件的由头,佘吉把自己的税警队都安排进了厂矿,特别是几个重要的矿山和工厂,他派人把那几栋小楼团团围住,没有转运使司签发的通行证,谁也不许动。
从两淮路各地紧急抽调过来的会计和稽核员们,挑灯夜战,把一箱一箱的账本翻出来与税务手册进行对照,用不了到天亮,佘吉就要成为这一团乱局中最大的赢家。
刚刚把饭碗放下,就有掮客登门造访了。是谁已经是很不重要的事情了,重要的是来人代表了谁。
都这么大的人物了,上门来求人办事,不能一口袋萝卜再加一只老母鸡,打怀里面掏出来一张支票,南洋万国银行的金支票——列位,金支票可不是说这支票是金子打的,而是说这支票在哪儿都能兑出钱来,不论是非洲开罗还是美洲金山,见票即付!
上面有多少个零这也数不清了。来人就一个意思:高抬贵手,日后好相见。
佘吉冷哼一声:你把佘某当作什么人了。
来人又加了一个零,佘吉看也不看:“送客!”
来人又加了一个零,佘吉把支票扔了出去:“滚!以后再也不许这样的人上门!”
软的不行,便有人想要来硬的。那天晚上费氏大楼里也是灯火通明。临近的住户也似乎闻到了火烧的味道,心想这正月十五刚过,就给祖宗送钱?也太早了点儿吧!
有明白人道:“这不是给祖宗送钱,是给自己预备着呢!”
也有人把一张支票送到过朱明的面前:“只要你能替老爷子把这事情摆平了,什么样的后果老爷子都能替你摆平了。”
朱明拿着支票,手颤抖着,心里热乎乎的。胸口拍的震天响,一转眼送走了来人可就跌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了。
山东大妞端了一碗老母鸡汤过来:“老爷……我说一句不该说的……咱们,是时候换一条船了。”
想到自己前半生的经历,再看看这一屋子的荣华富贵,还有那怀抱里的孩子。民团头目朱明一咬牙,一跺脚——就去了推事院衙门自首了!
第九十三章 工会和农会(四)()
一时间风云变幻,费氏大厦看上去大喇喇将要倒掉。程祁在兴奋之余也未免吟了两句《桃花扇》中的名句: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这一句风流,李熙听了也叫好,催着程祁将上下句都写出来。教给夜校里的孩子们传唱去。
一时间,寿州城的大街小巷里,都唱着“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推事院也行动了起来,他们虽然不懂税务上那些专业的事情,但是他们能够从法律上很专业的评估费氏集团大概需要缴纳多少罚款才能不让费俭仁去坐大牢——偷税漏税可是重罪,仅次于造反了。
费氏集团也没有坐以待毙,很快他们用火车从徐州还有江宁拉来了一车车的讼师,他们大多带着金丝夹鼻眼镜,挎着一个牛皮小包,一副斯文人的模样,然后和推事院就打起嘴仗来了,一会儿说这个证据的取得不合法,一会儿强调那个证人有道德缺陷。总而言之,他们的胡搅蛮缠,虽然改变不了大局,但是却给推事院添了很多麻烦。
但是他们的努力,在税警队的武力面前却显得就像蛛丝一样的无力。尽管讼师们一再抗议税警队的封场和检查没有推事院的许可,属于违法行为,所取得的证据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使用。但是佘吉才不管这个呢。他只要顺藤摸瓜,找到违法的线索,剩下来的事情那就是推事院的事情了。再说了,他只管开偷税漏税的罚单,以偷税漏税来起诉那是知府衙门的事情!该怎么定罪那是推事院的事情!他只要能抓住费氏集团的尾巴,把它曝光,然后让那些无孔不入的访员和记者们都蜂拥而至,佘吉就算是出够了风头。
等抄到了足够的证据,佘吉就打算把税警队撤回来。至于工人们和资本家之间的事情,那他不关心——如果费俭仁真的因为罢工生产不下去,影响到下一季度的税收问题了,佘吉还考虑过用税警去把工人们镇压下去呢。
在佘吉的世界中,税法就是最高的法律,税收就是一切的根源,谁要是破坏税收,那谁就是与他作对,与他掌握着的八千多名税警队作对了。
抄账工作一共持续了八天——主要是用了八天的时间才把主要的账目从几家工厂和矿山搬到佘吉预备好的城外的院子里——院子周围都有武装的税警日夜看守,所有进出的人都要搜身,佘吉派了自己跟随多年的心腹盯在那里,如果遇到可疑人等,不必请示立即果断处置——佘吉可是听闻过,当年两广关税舞弊,可是烧死过八府巡按。福州船厂走私,那也是搭进去一半的福建大小官员。更不用说记载两淮路,粮仓舞弊,吓!火龙烧仓!阴兵借粮!这简直都是神话故事了。两淮路转运使前后三任前腐后继,佘吉可不想成为第四任——就在前天,他已经接到了内部通知,他的前任转运使已经被御史台请去喝茶了。据户部的内部通报是“该员涉嫌重大贪污、贿赂案件,个人品质严重败坏,与商人存在极不正当的交往……”
商人?在两淮路最大的商人是谁?这又是一个不言而喻的问题。
佘吉的衙门里也还有一位新客人——就是那位把户部的内部通报带给他的人——他不是户部的人,而是御史台的人。
御史台从理论上来说是提刑司(宪司)的最高领导机关,负责全国内的司法监督活动,但还有些不同。各路提刑司的主要业务是代表国家提起公诉、惩治犯罪,副业是监督同级和下级的其他国家机关:行政机关(知府、知县)、司法机关(推事院、推事公事)和立法机关(四级议会)。当然仓司和漕司也是宪司的监督对象。
而御史台的主要业务则是和宪司颠倒过来了,御史台的主要业务是预防腐败和打击贪腐,一般的刑事犯罪是副业。
为了这个目的,御史台除了监督下级宪司和提刑公事之外还广泛的派出各种巡回检事。也就是老百姓们通俗所说的巡按和巡检。
与提刑司不同,巡按和巡检都是从中央直接派出的,不在一地常驻,巡视的范围经常变动,而且还会相互之间有所交叉,通过这些制度设计,巡按官和巡检官比较容易覆盖一些死角,也容易克服监督官被腐化的难题。
费氏集团这边的事情被报纸曝光了之后,御史台就派了一位巡按前来——其实佘吉觉得这其实早就是预备好了,这位巡按一来是传达前任转运使被御史台下诏狱的新闻,另一来就是监督转运使司这边的好事。
当然,由于案件的性质比较特殊,巡按大人的身份暂时还需要保密,包括整个转运使司衙门,都只知道来了一个户部的七品小官,例行公事的进行春季税务检查。
除了佘吉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位巡按大人的真实身份。
“根据目前搜集到的线索,前任布政使也可能在其中有所牵涉,至少涉及了征地、迁户以及强行将几家工厂合并以壮大费氏集团的事情。”佘吉递给巡按一个小本子:“这里面记载了费氏集团给前任布政使和前任转运使送礼的次数和数量。”
“这是怎么取得了?”
“费俭仁的一个心腹朱明向推事院自首了,根据他向推事院交代的几笔行贿,我们在两家工厂的账本上发现了能够对应的记录。以此类推,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了更多费俭仁向两淮路官场行贿的证据。目前牵涉到的大小官员有一百多人。因为牵涉的人数较多,每一笔都需要反复核对,所以更详细的账目还需要两到三天——不过,这两位的详单都已经是可以确凿了,没有问题了的。”
朱明的“叛逃”给衙门带来了很多的好处,而恨他恨得要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跑进推事院大门的第二天晚上,就来了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就把朱家的宅院给围住了。虽然隔壁就是他亲兄弟的院子,但好歹要给官府一个面子,他们没敢冲进去放火,也没敢冲进去杀人,只是隔着墙头扔了不少砖头石块,把花花草草砸倒了不少。
一夜虚惊之后,朱清过来想把嫂子们接到自己那边去,却发现一个了不得的大事情:朱明的宝贝儿子和自己的宝贝儿子都不见了!
一片慌乱过后,所有的下人还有奶妈都被关起来严格审问——朱清本就是衙门的班头,干起这个事情来更是得心应手。不到半天的时间就破了案——一个奶妈招供,说是昨晚混乱的时候,大老爷最宠的小妞锦程带着两个孩子四处躲藏,然后没了踪迹。
朱清这也才发现,早上过府时候还在山东大妞锦程此刻已经没了踪影——不要说是怎么没的,就连是什么时候没的都不见。朱清自己都还纳闷:明明早上她还哭哭啼啼的好像是塌了天一样,怎么这么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呢?
大嫂子说坏啦,肯定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