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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的大牢,其实并不只是关押人犯的地方,而是包括羁押,审案,复核人犯在内的一个半衙门式的地方。
进了大牢之后,便有两个典吏上前引路,将朱常洛一行人带到了一个形似公堂的地方。
不过那公堂的主位上却是只设了一个位置,引得在场之人一阵疑惑。
“殿下,衷总宪,是这样,本官考虑到此案情况特殊,所以怕贸然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会打草惊蛇,所以今日审案,无论是本官还是诸位都只在隔壁房间内听审,本官调了两个刑部擅长审案的主事前来审理此案!”
赵焕上前一步,开口解释道。
他身后也出来两个高高瘦瘦的人,身着青色官袍,面色有些拘谨,拱了拱手道。
“下官刑部主事胡士相……”
“刑部提牢王之寀……”
“见过寿王殿下,见过总宪大人!”
衷贞吉点了点头。
“赵尚书思虑的是,老夫没有意见!”
“本王也觉得如此妥当的很!”
朱常洛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年轻人,也微微颔首道。
董裕还没反应过来,所有人的目光便又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道。
“今日乃是赵尚书主审,自然听尚书大人安排!”
“那好,本官这就命人去将案犯提来,隔壁的房间做过特殊处理,能够通过几个隐秘的小孔看见此处审案,但是不怎么隔音,若是小声说话还好,但是若是声音一大,便容易让这边听见,惊扰审案,还请诸位注意!“
赵焕松了口气,他真怕这董裕再给他闹什么幺蛾子。
解释了一番,便带着朱常洛一干人,到了隔壁的房间之内。
倒真是有几个小孔,可以清楚的瞧见隔壁公堂内的情形,几人坐定之后,便有几个狱卒从门外走进来,押着一个带着手铐脚链的健壮男子,正是那日袭击朱常洛的汉子。
第三百三十二章:唱双簧()
“堂下之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所犯何罪?快快道来!”
此刻虽是正午时分,但是刑堂当中却并没有太多的阳光透进来,反倒要靠着蜡烛维持光亮,加上旁边摆放的各色刑具,倒是平白多了几分阴森的味道。
朱常洛透着小孔看到,那两个名为陆梦龙和王之寀的刑部主事分坐在堂上,初时有些紧张,不过见到犯人上堂,顿时镇定下来,那胡士相轻轻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
底下的张差顿时一哆嗦,手上的锁链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道。
“小的名叫张差,家住蓟州井儿峪,不知所犯何罪……”
“不知所犯何罪?来人,拉下去打上五十大板再来!”
陆梦龙冷笑一声,从签筒中抽出一支令箭,便道。
这下子却是让朱常洛眉头皱了皱,狐疑的朝着赵焕望去,这老小子,不会是随便找两个人来糊弄他的吧?
审案哪有一上来就刑讯逼供的!
不过赵焕却是一笑,不慌不忙的上前低声道。
“殿下莫急,这只是一些小手段,梦龙和之寀都不是酷吏,自不会闹出什么刑讯逼供之事,殿下且先看下去!”
朱常洛转回目光,却见得那张差听见堂上的陆梦龙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用刑,顿时愣在了当场,他虽是个平头百姓,可也识得这板子的厉害,五十大板下去,不死也丢了半条命去。
直等到两个狱卒上前拉他,张差方才反应过来,连声道。
“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小的什么都说,老爷您饶小的一条小命吧!”
“哼,迟了,本官方才问你不答,此刻想起来说了,迟了!左右,拉下去打!”
陆梦龙面色冷硬,哼了一声道。
底下狱卒已经开始动手,张差顿时慌了,拼命挣扎着,口中不住的说道。
“放开我,我冤枉,老爷,我冤枉啊!”
这张差身上虽带着手铐脚镣,可却着实是个身材健硕的汉子,两个狱卒一时之间,竟没能拖动他。
这时一旁的王之寀却是上前说情道。
“陆兄且慢!”
“本官看这张差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所以妄图隐瞒,此刻他既愿意说出真相,便听完之后再行定夺如何?”
底下的张差听见此言,顿时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应道。
“是,是,是,小的什么都愿意说,只求大人饶小的一条贱命吧!”
“这……”
陆梦龙手拿着令箭,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
“好吧,本官便看在王贤弟的份上,暂且将这五十大板记下,若是你胆敢欺瞒,定不轻饶!”
说罢,将那令箭又放回了签筒中。
倒叫一旁看着的朱常洛有些哭笑不得,好嘛,这两人的双簧唱的倒是逼真,差点连他都瞒过去了。
再看那张差,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浑身仿佛虚脱了一般瘫在地上。
“殿下,这是老刑名们惯用的法子,先吓他一吓,这些犯人大多都是滚刀肉,若不如此,怕是问不出什么实话来,不过许多人都是真真切切的用了杀威棒,倒不如梦龙和之寀这般来的有效果!”
赵焕低声说道,口气当中却是带着满满的得意。
刑堂中,陆梦龙将令箭放回,再度一拍惊堂木,问道。
“本官且来问你,你既说你家住蓟州,为何会在冬至之时闯入皇宫,打死打伤这么多的守门内侍?”
“小的……小的是来伸冤的,对,是来伸冤的!”
底下张差听见陆梦龙的问话,顿时一阵犹豫,片刻之后方才答道。
“伸冤的?你有何冤可伸?”
陆梦龙冷笑一声,问道。
“老爷容禀,小的本是蓟州靠打柴为生的,我家有两个邻居,名唤李自强和李万仓,仗着有个哥哥在衙门当差,日日欺负小的,小的气不过就与他们打了一架,结果那天晚上,他们就烧了小的辛辛苦苦打了三天的柴草!”
“他们在衙门里有人,小的不敢去告,可又不甘心,听城里的说书先生说,太祖皇帝他老人家在京城设了登闻鼓,替小民百姓伸冤,小的就想着上京城告御状!”
那张差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倒是逼真。
不过陆梦龙却是不为所动,继续问道。
“那你又是如何进了皇城?又为何要打伤人?”
“小的到了京城之后,就向人打听了皇城所在,从西边进了去,可里边太大,小的不认识路,就一直往东走……”
说到这里,张差有些犹豫,陆梦龙却紧着继续问道。
“然后呢?你从东上门进去,一直往西走,就没人拦你吗?”
“有人拦着,可当时有两个穿着一身青色衣裳的人过来救了我,他们听说我是来京城伸冤的,就带我进了宫里,然后到了一个很大的屋子门口,其中一个人塞给我一根木棒,说拿着这个就能伸冤的!”
“我当时脑子不知怎的就犯了迷糊,冲了进去就打伤了好多人,然后有一个少年人冲上来朝着我面门打了一拳,我就昏过去了……”
张差说着,偷偷的打量着堂上两个大人的神色,一边磕磕绊绊的说完了。
“胡说八道!分明是不实之语!老夫早已经查问过那日的巡查侍卫,那一日出入的所有人等都手持身份腰牌,断无有两个内侍就能无故带人进宫的事情发生!”
一旁的房间内,衷贞吉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低声怒道。
“衷兄莫急,审案子总要一点点来,哪有一撮而就的!”
赵焕却是苦笑一声,劝慰道。
众人将目光再次放在刑堂当中,却见那陆梦龙和王之寀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的摇了摇头,然后陆梦龙便一拍惊堂木,喝道。
“大胆贼子,竟敢欺瞒本官!你所说之言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分明是在戏耍本官,左右,拉下去将他重打七十大板,丢回大牢,饿上三日,再行提审!”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的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欺瞒老爷啊!”
这一次,一旁的狱卒早已经准备好,三四个人一拥而上,顿时将张差制的死死的,拖着就往外走,吓得他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喊道。
“陆兄且慢!”
就在张差马上就要被拖出门的时候,王之寀却是叹了口气,再度上前道。
不过这一次却不是朝着陆梦龙,而是对着张差意味深长的说道。
“张差,实话告诉你,本官和胡兄乃是刑部主事,手里经过的犯人无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更何况你?若是你再不肯说实话的话,以后有你好受的!”
“这……”
被人拖着的张差顿时犹豫了起来,脸色一阵变幻。
而堂上的陆梦龙却是怒道。
“王贤弟何必与这等贼子多言,三木之下,本官就不信他不说实话!左右,还不给本官拖下去!”
“等等,我说,我说,老爷,小的全说!”
这下张差更是六神无主,连连求饶。
王之寀挥了挥手,几个狱卒重新将他带回刑堂中间,王之寀上前一步,道。
“不必担心,只要你说实话,本官担保不会给你用刑的!”
“小的……小的……”
张差大口吞咽着口水,眼睛往四周张望着,低声道。
“小的不敢说……”
王之寀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道。
“你们且先下去,本官要单独审讯案犯!”
堂中的狱卒顿时退了出去,只留两个人看守着张差,防止他有何异动,王之寀上前,注视着张差道。
“说吧,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如何进的宫,又为何要打伤那些内侍?”
第三百三十三章:意外?()
身在隔壁的朱常洛等人,望着刑堂内的情形,感叹之余,心情却也跟着紧张起来,任谁也知道,那张差方才所说多是虚言,此刻屏退了大多数人,他要说的才是他们这些人今天坐在这里,想要听到的真相!
不过这些人当中,原本应当是朱常洛最紧张,但是反倒是他最为淡定,甚至有心思打量起这陆梦龙和王之寀两个人来,这二人虽是年轻,但是这般手段却是老道。
这张差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案犯,但是放在旁人来审,怕是也要费上一番功夫,甚至说不准还会动用大刑,可这二人一唱一和,便彻底瓦解了张差的防线,倒是两个人才。
不过朱常洛也只是分神片刻,便将注意力有集中到了张差的身上,虽说他早有预料,但总归小心些好。
“老爷容禀,小的本名叫张五儿,自幼丧父,家中尚有老母一名,平素靠打猎和砍柴为生,那日小的在济州城卖了货,得了银钱,便去了当地赌场耍钱,不料一时兴起,将几担柴所卖的钱全部输掉了,反欠了赌场一笔银钱,无奈之下,便回去向小的舅父和外公求助,谁知道……”
刑堂当中,张差定了定神,望着王之寀温和的目光,似是多了几分勇气,缓缓说道。
不过说到此处,却是仍旧有些犹豫。
王之寀此刻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情知这张差说到了关键之处,语气温和的鼓励道。
“接下来呢?不必担心,我等受命于陛下,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大的过陛下不成!”
“后来,小的舅父和外公向小的引荐了一位公公,那位老公公说让小的帮他办一件事情,若是办成了,不仅能够偿还小的赌债,还给小的三十亩田地,让小的有吃有穿!”
张差这才磕磕绊绊的说了出来。
王之寀立刻跟着问道。
“然后呢?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个公公?他将你带到了哪去,又让你帮他办什么事儿?”
“小的舅父名叫马三道,他做些草木灰的生意,平素常常到那位老公公住的地方送灰,小的身强力壮,去帮过几次忙,故而记得那位公公是宫里的人。”
“那日赌场逼上门来,小的无奈之下,加上舅父和外公都说无事,所以小的便跟着那位老公公到了东城的一处大宅院当中,住了几日,每日有酒食招待,只是不许小的出门。”
“后来在冬至的前一日,那位老公公回来,身后跟着另一位公公,那位公公交给我一根木棒,告诉我不必管其他的,冬至那天直接冲进去,撞着一个,打杀一个,尤其是身着玄色宽袍,上绣龙纹的,便是奸人,定要打杀掉,若是失败被擒也无妨,他们会设法救小的……”
话开了头,往下说就容易的多了,刑堂当中静悄悄的,只剩下张差喘着粗气的声音。
而隔壁的衷贞吉则是霍然而起,怒发冲冠,声音低沉。
“尔辈贼子,竟真想谋害殿下!”
赵焕也是脸色阴沉,就连董裕的眉头也是紧紧的皱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