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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对当年的内情一清二楚,努尔哈赤的父祖说是死在了战乱当中,实际上却是李成梁未免后患,顺手将二人杀了!
要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努尔哈赤父祖两代都被李成梁所杀,若说他心中无恨,怕是没人相信的!
但是就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和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努尔哈赤竟然能够面不改色,甚至能够奉承迎合,如此心机,如此城府,一时之间众人的心中都忍不住升起一丝冷意……
不过众人虽是沉默各有所想,但是朱常洛的眉头却是皱的愈紧,若是有人注意的话,便能看的出来,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沈一贯和朱赓的身上。
他虽然早就知道朝中有人亲善建州女真,但却没想到沈一贯和朱赓都站出来为他说话!
要知道,若仅仅是沈一贯的话,还不算什么,但是加上朱赓就不同了,朱赓和沈一贯虽然同为浙党的大佬,但是实际上有许多政见并不合,而他们如果同时力主一件事情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这是整个浙党的政治方向……
若是真的如此的话,那这件事情可就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了啊!
最后还是王锡爵站出来,皱着眉头说道。
“即便努尔哈赤心怀不轨,然则他如今对我大明恭顺之极,此次进攻海西女真,表面上亦是对我大明有所裨益,何况如今开战在即,我大明着实无力再行大战,还请陛下三思!”
无论努尔哈赤到底在想什么,如今的局面,的确是骑虎难下,就算是知道努尔哈赤居心不良,大明似乎也无力阻止,何况这份军报上,写明了努尔哈赤进攻海西女真的旗号中有一条是不服大明管束,若是大明现在贸贸然插手的话,也便失了名分……
这一点朱翊钧何尝不知,他虽知道不能继续放任努尔哈赤坐大,可事到临头,到底该如何阻止,却也是个大问题!
转了转头,却见朱常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站在原地,心中猛地升起一丝希望,难不成这小子有法子?
“洛儿,你既清楚不可放任其坐大,那么可有钳制的法子?”
神色微凛,朱翊钧道。
朱常洛这才醒过神来,沉吟片刻,拱了拱手说道。
“父皇容禀,元辅大人方才所言不无道理,我大明若贸然出兵钳制努尔哈赤,既师出无名,又能力不逮,何况正如诸位阁老所言,大战在即,着实不宜再惹强敌……”
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摇了摇头,心中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自己这么多人都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又如何能寄托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身上……
不过朱常洛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他猛地眼前一亮。
“不过要说这法子,儿臣倒真有一个……”
朱常洛欠了欠身,眉间闪过一丝冷冽,道。
“请父皇下旨,召努尔哈赤进京觐见!”
第三百七十七章:两层用意()
召努尔哈赤进京觐见!
朱常洛的话顿时让殿中为之一静,不过他却并未停下,继续说道。
“恕儿臣直言,父皇和诸位大人恐怕都有些夸大如今的局面了,若是努尔哈赤真的吞并了海西女真,或可成为我大明的心腹之患,但是如今他却还是我大明的建州卫,只要他还承认这个身份,父皇一道谕旨,限令他三月为期,即刻进京,他安敢不从?”
朱翊钧刚听朱常洛前两句话的时候,心头还有一丝不悦,但是听到后面,却差点忍不住拍案叫绝!
是啊,说到底,那努尔哈赤现在还是大明的附属部族首领,他亲旨所封的龙虎将军,身为大明臣子,岂有不遵皇命之理?
若是他不愿进京,恰好可以坐实他意图不轨之心,若是他奉旨进京那便更好,没了努尔哈赤主持大局,海西女真之围自解,到时候寻个理由将努尔哈赤留在京中住个数月,等他回去之时,早已经错过了战机,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话虽如此,可那努尔哈赤毕竟是外族部将,若是他寻个由头拒不前来,又当如何?此刻撕破脸皮,怕是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平心而论,朱常洛的这个法子的确是不错,不过一道旨意,不必动兵便可试探出努尔哈赤之心,但是还是那句话,若是努尔哈赤真有不臣之心,大可不必理会旨意,强行攻取海西女真,大明正值用兵之际,怕是也难以对其有何钳制。
故而王锡爵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不过朱常洛却微微一笑,道。
“元辅多虑了,本王并没有打算努尔哈赤会依诏进京……”
“那殿下的意思是……”
这次殿内的群臣却是尽皆疑惑起来了,若下旨并非真心想让努尔哈赤进京,那又是为何呢?
所幸朱常洛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略一沉吟,便开口道。
“父皇,诸位先生,常洛之所以请父皇下旨召努尔哈赤进京,其用意有二!”
“其一,试探努尔哈赤之心,我大明对于女真部族,向来采取分而化之的政策,海西女真强势,我大明便扶植建州女真压制,建州女真复强,我大明便分其部落,令其内都不休,这也是多年以来,父皇放任努尔哈赤追杀尼堪外兰之原因,现今努尔哈赤已统一建州女真,其势更盛其父祖之时,无论其是否有心,确已有力威胁我大明……”
说着,朱常洛瞥了一眼朱赓和沈一贯,继续说道。
“然则其力虽盛,其心却难测,正如二位先生所言,建州女真数年来对我大明十分恭顺,贸然疑其有不臣之心,未免有失大国风度,更令其他归附我大明之部族寒心,故而这道旨意用意之一,便是试探其心,若其真的狼子野心,必不会轻易放过攻下海西女真之时机!故而本王以为,努尔哈赤接到旨意之后,定会如元辅所言,寻个由头不愿进京,反而加紧进攻海西女真!而我大明朝堂诸公,想必也能认清其狼子野心!”
听闻此言,朱赓和沈一贯顿时脸色一黑,情知朱常洛是在故意说给他们二人听,但是却也说不出反驳之言来,努尔哈赤若真忠于大明,自然不会拒不前来。
不过到底是阁臣之尊,沈一贯素日那被人如此嘲讽过,心头一急便道。
“殿下此言未免言过其实了,此番推断,皆是建立在努尔哈赤对我大明有不臣之心的基础之上,但若是努尔哈赤真的表里如一,对我大明忠心耿耿,此番大战之际突然将其召回,岂不令人寒心?更何况若他并无二心,那他攻下海西女真只会令我大明边境更安,若因殿下一言而错失如此良机,岂不可惜?”
不过话一出口,便见得朱常洛一脸冷笑,心头一凛,却听得朱常洛已然开口。
“沈阁老真是好脾气,竟让本王一时分不清楚,先生究竟是我大明阁臣,还是那努尔哈赤谋士了?”
朱常洛脸色冷厉,口气如刀,森然一笑道。
“女真部族,不过依附我大明而生之小部族尔,予取予求,自当如是!若无我大明扶持,努尔哈赤何以数年之内便有如此势力,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若真对我大明忠心耿耿,自当以能觐见我大明皇帝为荣幸,何谈寒心之说?”
“何况沈阁老身为阁臣,自当更清楚我大明对其附属部族之政策,我大明不需要其为我大明南征北战立下功勋,只要尔等相互割据,四分五裂,自然对我大明无任何威胁!其心如何,又何需在意?”
顿了顿,朱常洛冷冷的望着沈一贯,继续道。
“而现在,不客气的说,那努尔哈赤攻打海西女真,已是在公然对抗我大明之政策,若非他肆意扩张势力,我大明又何需如此防备于他?此番他有意吞并海西女真,沈阁老竟还以为,他是为我大明好?”
几句话说的沈一贯冷汗津津。
是啊,大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其一个附属部族的想法了?
若是倒退到十年之前,这种下旨试探的事情绝不会出现在内阁的议题当中,但凡发现其有一点不臣之心的迹象,直接提兵上马,灭了便是!
别的不说,那辽东总兵李成梁镇守辽东多年,手上沾的女真人鲜血,怕是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他的功勋,是建立在无数女真人的尸骸之上的!
他却是忘了,大明从收服女真部族开始,靠的就不是什么怀柔之德,而是强大与铁血……
努尔哈赤想要征服海西女真,是为了大明也好,不是为了大明也好,这一点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大明从来就不需要一个和平统一的女真部族,大明需要的,是一个四分五裂,相互牵制,甚至是内斗不休的女真部族!
眼见得沈一贯被朱常洛气势所慑,王锡爵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前解围道。
“殿下不必动怒,一贯不过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而已,殿下还是继续说吧!除了试探其心,殿下的这个法子,还有什么用意……”
朱常洛拱了拱手,道。
“元辅说的是,想必沈阁老也是一时口误,是本王小题大做了,说起这第二层用意……”
转过身来却是平静的很,再无方才的疾言厉色,变脸的工夫便是让殿中的一帮老臣也感到叹服不已。
第三百七十八章:敲山震虎!()
事实上对于朱常洛来说,他并不想和沈一贯闹得太僵,毕竟后者乃是内阁阁臣,而且手中握着浙党这等杀器,可以说在东林党成形之前,浙党是朝堂之上最大的一股势力。
而沈一贯作为其中大佬级别的人物,声望势力在朝堂当中都不是容易招惹的,但是这次的事情不同,努尔哈赤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海西女真,在场也许只有朱常洛最为清楚,努尔哈赤最终的目标,只会是大明!
所以他必须用最严厉的方式,让沈一贯在场的所有人意识到努尔哈赤的危险,也必须让所有人都清楚,他对于女真部族的态度。
随着朱常洛再度开口,殿内的气氛顿时微微有些缓和。
“请父皇下这道旨意,用意其二便是让那努尔哈赤陷入两难境地,也让他知道,我大明已经开始注意到他的居心!努尔哈赤乃是精明之人,父皇这道旨意一下,他必然会察觉到,我大明已经开始防备于他!”
只是听闻此言,沈一贯却是阴阳怪气的道。
“殿下方才还说老夫站在女真部族的角度考虑,现在难不成就打算亲自送去消息,让对方心生警惕不成?”
朱常洛却是不气,缓缓的道。
“沈阁老此言差矣,本王并非想让对方心生警惕,而是要震慑对方!”
“震慑?”
王锡爵皱起眉头,他清楚,依朱常洛的性格,断不会在这等朝廷大事上耍小聪明,玩弄什么文字游戏,这二者之间必定有什么区别,但是一时之间,他却也难以辨别清楚。
所幸朱常洛随即便解释道。
“其实依本王所见,压根不用本王去送什么消息,那努尔哈赤其实一直防备着我大明,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每次出兵都恰好选在我大明无暇分身之时!”
“换句话说,以努尔哈赤现今的实力,仍旧难敌我大明军队,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对我大明恭顺之极,而请父皇下旨的用意,便是敲山震虎!”
“海西女真屹立多年,虽野蛮蒙昧,然战力超卓!而建州女真则不然,建州多山地,其人善射而体力不强,努尔哈赤欲攻海西女真,纵然是准备多年,也必然要全力以赴,而此时我大明一道旨意,定会让他骑虎难下!请诸位先生试想一下,若他与海西女真开战之际,我大明遣军出击,直袭建州老城,努尔哈赤又该如何?”
一番话让殿中大臣尽皆陷入沉思当中,半晌,沈鲤方才犹豫着站出来说道。
“殿下所言固然有理,海西女真战力超卓,努尔哈赤欲功而克之必定要调动全部兵力,此时建州老城定然兵力空虚,我大军若出击,必然毫不费力,即便是努尔哈赤率军回援,也未必能够赶上,可问题是我大明和倭国之战已是箭在弦上,如何能够调军攻打建州?”
朱常洛淡淡一笑,道。
“名义不用担心,不遵圣命,违抗旨意本就是大不敬之罪!出兵讨伐也无可厚非,问题是兵力,我大明如今的确没有余力攻打建州,但是本王方才也说了,此举意在敲山震虎,而并非打虎!”
“阁老不要忘了,我等的本意并非要剿灭建州女真,而是要遏制其兵力扩张,我大明降旨命其进京,定会让努尔哈赤引起警惕,易地而处,若是诸位先生处在努尔哈赤的位置上,是否还能全力攻打海西女真,而将自己的大本营交在一个已经对他有敌意的大明控制当中呢?”
沉吟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