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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只得将内阁单独剔出来之后,附和了一番老首辅的方案,算是暂时糊弄了过去。
而接下来,孙丕扬已经说过了,那么理所当然的,也就该轮到李廷机了,这种大事上,作为帝党的领头人,他必然是躲不过去的,而李阁老也显然没有躲避的意思,沉吟了片刻,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科道!”
顿了顿,李阁老似是在思量该如何作答,半晌才道。
“陛下先前有言,今日所议者,非谁人之责,而是如何治吏,肃清guān g,故而老臣以为,欲清guān g之风,当首重科道,先太祖皇帝设御史台垣,本为监察朝廷,讽议百官,然近年以来,科道之臣多囿于具体政务,喜弹劾君上,沽名钓誉,而不重监察百官之责。
吏部虽掌铨选之权,可天下官员何止上万,大大小小官员品行德性,吏部焉能一一知之,况吏治繁难,地方情况多变,即便吏部铨选得当,意外之事也难防止,朝廷置十三道御史,便是为监察地方,然如今之状况,科道难尽其责,十三道御史多着眼于朝堂之上,不重本责,以致吏治混乱,故臣以为,欲清吏治,首重御史,欲厘清权责,当首选都察院!唯有重申御史本责,改科道沽名之风,陛下方可以御史科道为刀,还朝堂一片朗朗清明。”
很显然,李阁老说的就实际的多,不仅说出了具体的问题症结,而且还提出了解决的法子,尤其是这说话的方式,叫孙天官看的目瞪口呆。
简单来说,李阁老的意思就是,要整饬吏治,首先要收拾那帮御史,这帮人一天天不干正事儿,就知道盯着皇帝不放,应该让他们帮这些精力放在监察百官上,这样一来,皇帝也省心,吏治也能收拾好。
话说的是不错,近些年来,御史科道当中兴起一股批龙鳞的风气,只要涉及皇帝的事情,无论大小,御史们都喜欢弹劾一番,若是能惹得皇帝雷霆大怒则是更好,如此才能成就自己敢言直谏的名声,反倒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做的不怎么样。
就拿扬州的那场案子来说,但凡那些巡查的御史们稍尽心些,也不至于让朝廷被欺瞒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被一个查其他案子的巡抚意外撞破的。
不过话虽不错,但是孙天官怎么听怎么觉得,李廷机是在逢迎天子。
这倒是容易理解,身为君上,谁愿意有一大堆御史言官时时刻刻盯着自己,但凡有点事情,就是蜂拥而来的弹劾,偏偏自己还处置不得他们,处置了便是不听谏言,残暴无道的昏君,只能捏着鼻子当没看见,任由这些御史拿自己来刷声望,怎一个郁闷了得!
而李阁老这番话,道理是不错,可这说话的方式,却着实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在挑拣着天子爱听的说……
第七百二十章 :欢喜冤家()
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孙天官绝对不会承认,他还是有些羡慕李阁老的。
因为很明显的,李阁老的一番话让天子的心情好转了不少,甚至连脸上都带起了一丝笑容。
其实要说这些话,孙天官不是想不到,但是他不能说,至少不能跟李阁老一样说的这么露骨。
说到底,他还是顾忌着面子的,何况清流科道那帮人最是难惹,从来只有他们指责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指责他们的份。
也就只有像李廷机这样已经不在乎士林清望又紧跟天子脚步的朝廷大佬,才有资格也有胆量说出这番话。
反正对于李廷机来说,如今的唯一目标就是让天子高兴!
平心而论,孙天官其实也想这么做,能让天子对自己的印象好点,何乐而不为,但是考虑到那帮御史的战斗力,孙天官还是明智的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可不想临了临了,清望不保。
“先生所言甚是,科道一脉乃朝廷监察重器,近些年来的确不成样子,是该好好整饬一番了!”
朱常洛点了点头,心情却是好了不少。
没有人喜欢总有人在耳边指指点点,现在他尚且登基不久,但是已经初步有这种迹象了,比如最近一段日子,就有不少闲的没事的言官,关心起皇帝的后宫,直言天子久未封赐中宫,朝中已是人心惶惶,中宫不定,储本不安,则社稷危矣……
看到那份奏疏的时候,朱常洛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那位父皇当时的感受,这帮言官是闲的精力过剩了吧!
后宫那档子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说中宫不定是真的,他这些日子忙着朝局之事,的确没来得及行册封大典,但是储本不安,社稷危矣又是什么鬼话,他到现在连儿子都没有,哪来的储本,大明朝的江山社稷又和一个尚未出生的小屁孩有什么关系……
所以李廷机的一番话,可谓是说到他心坎里了,朝廷设置监察系统,是为了监察朝政,纠察百官,不是为了天天盯着皇帝犯错刷声望的!
不过毕竟涉及到清流一脉,虽然是私底下,但是朱常洛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只好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接下来便轮到了方从哲。
说起来,方老头最近过的郁闷的很,都说这世上最让人郁闷的事情,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有了希望之后,又眼睁睁的看着它消失而无能为力。
说的就是方从哲现在的情况,当初李廷机一时冲动,惹得天子大怒,好处却是便宜了他,于是看准时机的方从哲立刻行动起来,积极的准备接任帝党领头人的位置,眼看着光明大道就在眼前。
可谁知道,就在自己以为一片形势大好的时候,李廷机这个不要脸的,竟然真的连脸都不要了,抛却声望和清誉也非要赖在朝廷当中,更重要的是,他的这副样子,居然得到了天子的欣赏,并且对他重新青眼相看,怎能令方老大人不郁闷!
不过他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拿得起放得下,这一点和某个没有大局观念的阁老比起来,可不知道强了多少去。
所以在天子显露出要继续以李廷机为首的时候,方从哲便当机立断退出斗争。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三人当中,叶李二人都和天子的关系更近,而他则是在天子回到京城之后才追随左右的,论感情是没办法相比的,但正因如此,他更能够不被感情左右,而能够意识到天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天子为人,宽厚时极宽厚,可一旦有人触碰到天子的底线,绝没有人可以承受天子的雷霆之怒!
不过话虽如此,方老头还是忍不住慨叹一声,果真地位不同,话语权就不同啊。
似这般较为私下的场合,说话的氛围也较为放松,事实上,就算李廷机不说,方从哲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科道台垣一脉,毕竟吏治这档子事,除了吏部之外,就数和御史们有关了。
不过既然被李廷机抢先一步,那么方从哲就不好再说这一点了。
他虽然暂时退避一方,可并非是归附于李廷机,在这样的大事上面,岂能完全附和于他,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
只是这吏治一道庞杂多变,牵涉甚广,一时之间,叫方从哲该从何说起,故而虽然知道众人都在等他说话,但是方从哲还是忍不住陷入了沉思当中。
“方编修莫不是没有腹案?”
方从哲这么一沉默,李廷机便高兴了,他忍了方从哲这么久,总算是小小的找回了一把场子,当下便出言道,口气当中满满的幸灾乐祸。
“你……”
方从哲心中急怒,却咬牙说不出话来,不过忽听得李廷机的这个称呼,心中却是灵光一闪。
编修?翰林?国子监?
当下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上前两步道。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吏治一道,若要治本当从根源治理,我朝历来三途并举,翰林与学校占据官场主流,然翰林清贵,学校不昌,此非正道也,而监生出身者,大多流于下僚,沉于地方,此辈中人多为学业不佳之辈,在学之时只图肄业,不求上进,如此执掌一方自然易受功名利禄感染,故而臣以为,若要从根源治吏,当重学校,严教律,提升国子监监生的才学德行,如此一来,待得此辈踏入官场之时,方能严于律己,以忠君报国为要!”
方老头这一番话说的洒然无比,丝毫不像是刚刚还一副难产样子。
转过头,望着发愣的李廷机,方从哲头一次报以由衷的微笑,今儿若不是他的话,恐怕自己还真要出丑了。
事实上,方从哲也是刚刚反应过来,既然天子叫他们这些人过来,肯定是有所用意的,李廷机是内阁阁臣,这件事情既然要上廷议,肯定是少不了他的。
而叶向高是吏部侍郎,这件事情也和他扯得上关系,至于孙丕扬就更不必说了,但是自己呢?他一个礼部侍郎兼管翰林院跟此事沾的上什么关系?
如果说单纯因为自己是帝党的重要人物而不想让他缺席的话,那么完全可以让他当个泥塑木雕就行,可方才自己不说话,天子却并未像平时一样,善解人意的让其他人接过话头,而是静静的等着他说话,这只能说明在天子心中,自己和这件事情的确是有关的。
但是到底哪里扯得上关系,却是让方从哲想不明白,直到李廷机这一句方编修,顿时让方从哲如同醍醐灌顶,明白了天子的用意……
第七百二十一章 :物我两忘不是什么好事儿()
纵观方从哲的整个官场履历,都和清流词臣脱不开关系,从国子监祭酒,到进位礼部侍郎执掌翰林院,他的经历当中,关系最大的就是学校和翰林词臣了。【。m】
而这二者恰恰是官场的大多数新鲜血液的来源,尤其是司农寺的那件事情,在大多数派品级不高的朝臣眼中,好似是天子为了区区一个徐光启的职衔跟众大臣怄气,最终众大臣妥协,但是朝中的一众大佬却明白,天子这是在为王府旧臣一脉打破非进士不授三品的规矩。
但是落到方从哲的眼中,他却又看出更深层的东西,这就是身为天子潜邸旧臣的好处之一,由于在天子身边待得时间更长,所以更加清楚天子的性情,也更能准确的明白天子所做的事情背后代表的意义。
那就是天子已经对科举取士一家独大的状况十分不满了!
方从哲熟悉天子的性情,所以更熟悉天子做事的习惯,若是要总结的话,天子的做事习惯跟早些年天子跟他讲过的一个典故一般,叫温水煮青蛙。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句诗用来形容天子最适合不过,事实上,众臣一直在提防着的吏治整饬,就在天子巡幸司农寺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所以方从哲大胆猜测,打破非进士不授三品的规矩,或许只是天子改革的开始,接下来,天子必定要针对科举进行更大的改革。
一念至此,方从哲又想起,在天子登基的第一诏当中,天子就只说了两件事情,一件是重设司农寺,如今已经见到了成效,那新型的各种水车如今已经正式将图纸转移到了工部当中,据说其构思巧妙连工部的诸多大匠都赞叹不已,经过测试之后更是确定,这些水车足可以胜任多种地形,若是能够在全国各地建设,定能大大减少旱灾对于百姓的影响。
至于那番薯良种更不必说,那当场开挖出来的几十筐番薯,现在还堆在一帮朝廷大佬的家里,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们司农寺做出的功绩,这可是能够让徐光启坐地升一级的功勋,足可见当初众臣都以为不过是个打酱油的司农寺,能够起到多么大的作用!
而除了重设司农寺之外,天子登基诏书当中郑重其事的提出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在国子监当中增设格物,数算两个科目,而且诏令这两个科目的考试和恩科共同举行看,这难道只是个偶然吗?
方老头觉得不是,联系起司农寺的事情来看,方从哲隐约明白了天子的用意。
天子这是有意削弱科举一家独大的局面,提升国子监的影响力!
明白了这一点,方从哲自然清楚自己该说些什么了,顿了顿,方老头又继续开口道。
“陛下明鉴,国子监乃我朝太学,教风不肃,学业不精,实乃臣之过也,不敢推脱,自请有罪,然陛下言今日不为追责,而为治吏,故臣大胆进言,国子监之弊,不仅仅在国子监中,我朝初年,国子监有无数大儒前辈讲学,朝廷对监生进士一视同仁,故而监生精于课业,不敢懈怠,而今科举大兴,国子监所进之辈,皆为不得意之举人,凡有志于仕途之青年才俊,皆入乡试而不欲入国子监进学,入国子监者,多为科举无望之辈,意图以国子监为阶进入官场,年龄颇大而心性油滑,自然素质不佳,此为国子监生无心向学根本之处!”
提起国子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