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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赫梯公主走成一路,塞提目光扫及,没法不在意的是她这匹坐下马。通体金灿灿的绝色良驹,在远处望见时,他先第一眼认出的正是这匹马。高贵气质宛如天成,堪称马中的公主,绝代芳华。这匹金马美人,正是亚布伊德斯向王敬献的宝贝,而论起渊源,则是昔日埃及军中的骑兵队长昆塔的杰作。这个在大战中临阵脱逃、被他亲手砍了脑袋的家伙,是和王妃阿肯娜媚一同长大的王室之子,昆塔实在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弄来这匹宝贝,原本就是准备要献给阿肯娜媚的。没想到,如今竟成了赫梯公主的坐下骑,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够讽刺吗?
塞提在静默中心思暗转,美莎也同样在好奇看着他,端详他从头到脚充满异域风情的装束。早就听说埃及人最爱佩戴黄金饰品,如今眼见她才算明白,难怪呀,什么地方的人,或许就会决定什么样的审美。黄金的颜色和质感,配在埃及人独有的蜂蜜色皮肤上,的确是太相称了。好看,真是好看。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饰品佩戴方式,臂环、手镯、项饰、头箍原来都是这种戴法吗?美莎越看越上瘾,看到塞提挂在胸前的一根项链,是在项饰之外又多加上去的,几乎快要垂到腰带,链坠的样子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仿佛一个十字架,上面却带着一个圆圈,那是埃及人专门护卫灵魂的安赫护身符,据说只有王室才能佩戴。美莎不懂,直接了当问出来:“这是什么?是文字还是符号?”
塞提低头看去,几乎是本能的随口反问:“怎么?是嫌你父亲给你抢回来的东西还不够多?又要惦记上了?”
一言出口,大姐第一个变色:“混账!你怎么说话呢?”
塞提一副全不在乎的样子,悠然笑问:“有错?”
布赫立眉瞪眼:“臭小子,最好看清这是什么地方,敢对公主无礼,当心有你好受!”
美莎咯咯乱笑,连忙制止家长们的义愤填膺,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要对这充满敌意的外邦来客更加兴趣浓浓:“看起来,这场战争是让你的心里很不平衡呢。”
美少女说着,干脆在马背上转了方向,整个人都坐到马鞍一侧,以便和他面对面的好好说话,随着马背起伏,她探头过来笑说:“这些所谓的国家大事,一直以来我只是没兴趣参与而已,但如果非要理论的话,却并不代表我不懂。我知道,这一战埃及败得很惨,但这究竟应该怪谁呢?既然是公平开战,败了,至少也该心服口服,你没有理由怨怪胜利者呀。”
塞提眼神如刀,却笑得优雅:“哦?这就是你的理论?你的父亲,绝对要算史上最贪婪的强盗了,一手抢空半个埃及,侵吞原本不属于他的大片土地,对于遭受劫掠入侵的受害者,到头来,竟是连憎恨的理由都没有么?”
美少女目光闪动,同样格外优雅的笑说:“还记得好几年前,我在埃勃拉遇见过一伙强盗,那个时候,我对他们的行为真的感觉不可思议。律法明文:杀人是重罪,抢劫是重罪,却为什么说起来好像人人都不相信呢?直到后来,这伙强盗被打散、被俘虏。还记得那时阿爸说:对,杀人是重罪、抢劫是重罪,却只能说是在某些时候。现在想来,或许的确是我在那时太天真了吧。抢劫、杀人,能够判罪,只能说明是有人可以管束你,是有比你更大的权威压在头顶。可是,当没有人能再阻挡你、管束你、这样做非但无罪反而有功的时候,那恐怕就是人人都会做,并且是人人都非常想做的事了。就譬如,战争。”
她随手招来伊莲,笑问:“要说这种事嘛,伊莲姐姐该算是有言权了,她的家乡就在撒玛利亚,一直以来都是被埃及掌控的土地对吧?那就不妨让伊莲说一说,从前,你印象中的埃及人又是个什么样?”
塞提心下恍然,回忆当年在埃勃拉偶遇,这丫头张口闭口都说自己是来自撒玛利亚的伊莲,搞了半天,正牌的伊莲原来是这位啊。
16岁的伊莲没有半点笑模样,瞪着埃及王子,脸色只能用厌憎形容,听得问话,毫不迟疑开口说:“撒玛利亚一直都是埃及人肆虐的土地,在埃及人的眼睛里,一直认为除他们以外的民族,就全都是劣等民族野蛮人,所以理所当然要被他们压榨、奴役。这是每一个撒玛利亚人从有记忆开始都会知道的事:那些横行霸道的埃及老爷是绝对不能惹的,他们如果来到你家里,那就是末日临头。不管多么悲惨的命运,在埃及人眼中都只能换来哈哈笑,却根本没觉得,其实他们才是最野蛮的一群人。哼,我的爸爸妈妈就是被一个埃及主人卖掉的,他害我从此没有了家,最后连我也一样要被卖掉。”
美莎慢悠悠直点核心:“看,其实只要有这份能力,大概换了谁,都不会介意去做一个加害者。昨天是你,今天是我,只此而已。所谓侵吞大片土地,仿佛这是来自受害者的控诉,但如果仔细想想,真正受害的无非是谁呢?这一切与百姓相关吗?同样一片土地,不管当权者是你还是我,他们该交的税金还是一分都不会少,区别无非究竟是交在了你的口袋里呢,还是交在了我的口袋里。那么你说,我又有什么理由要为你的口袋减收而负责?而要说你是受害者么,其实更荒唐。你要知道,财富金钱这东西,它其实也都是长眼睛的,是谁的本事大,才会往谁的口袋里钻。当你没有本事留住它时,为此而愤恨不平,甚至像个不得宠的怨妇似的,指责是别人太聪明所以算计了你,那不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吗?”
队伍里响彻一片窃笑声,大姐纳岚的怒气早没了影,脸上全剩了骄傲和藏不住的得意。是啊,怎么就忘了美莎伶牙俐齿这张嘴,一朝开动,是连做王的父亲都倍感头疼,也就更莫说一个埃及毛小子了。哈,想和美莎斗嘴皮,这不就是自投罗网?
塞提的确被说愣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满打满算才不过14岁的小丫头,一张嘴巴居然会有这么厉害,真奇怪她满肚子里是哪来这么多的新奇理论。
塞提的表情无以形容,由衷说一句:“嗯,领教了,赫梯长公主,狮子公主,你若再长出几颗尖牙,这张嘴巴看来是真的可以吃人了。这就是你承袭的家教?是被你那位父亲熏陶的结果么?”
美莎欣然应战,笑眯眯的说:“你不用偷换概念,如果认为我说的不对,大可以反驳我。又何必转移目标呢?是,每个人都会承袭家教,能够成长为今天的样子,总会有来自方方面面的影响,这不单于我,对谁都一样。但这却并不等于我的想法,就可以随便打上谁的烙印。就譬如说你吧,千里迢迢担当使命来谈判,你会没有自己的想法吗?还是说,真的纯粹只想给你的父亲,来做一个传话筒?”
呵,够厉害啊。美少女的犀利,这下真要激起塞提的应战之心,他凑头过来,用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说:“我亲爱的公主殿下,你要明白一件事:当别人没有反驳你的时候,通常是有两种情况:第一种,他的确嘴笨,但说不过你,也并不等于就会被你说服。第二种,则是根本没有兴趣以大欺小,也就是不屑,懂么?就好像一个成年人从来不会和小孩去较真,就是这个道理。”
美莎眨着一双莹绿大眼,微笑反问:“是么?那你又该算是哪一种呢?说不过你,也不等于能被你说服,岂不知这第一种情况,其实就已经是痛快认败、明白无误的落了下风。所以,才需要第二种情况来充当借口,以维护颜面,美其名曰:不屑,是么?”
塞提痛快回应:“很遗憾,这两种情况,我哪个都不是,因为我并不介意正面回答你的问题。财富、金钱、土地,也是长眼睛的?谁的本事大,才会往谁的口袋里钻?如果说这是一种轮回,你也未免把它想得太简单了。的确,只要有能力去做那个劫掠者,恐怕换了谁都一样不会拒绝。但你要知道,胜败交替,它从来就不是在一个平面上转来转去,而是一个螺旋上升的过程。也就是说,今天你们夺走的一切,等到来日再被我们夺回来时,那可不是财富和土地的简单转移就完了,这份仇恨和积怨,都会随着时间越结越深,那么等到胜负再易手时,那个时候的失败者,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必然会更加惨痛。”
美莎眼波流动:“真的?这算是一种威胁么?”
她再度转向伊莲,满是天真的笑问:“伊莲姐姐,你会希望埃及人再回到撒玛利亚去吗?”
16岁的小侍女满眼愤慨:“谁会希望他们再回去?回去干什么?再把我们都归为劣等民族野蛮人,要任由欺压和奴役吗?”
坏丫头在旁微笑提醒:“撒玛利亚人是不会撒谎的哦。”
塞提鼻子一哼,却没说话。要知道,埃及汇集天下奴隶贸易,在埃及人根深蒂固的观念里,的确是非常看不起外邦人的,任何种族到了埃及都不免低人一等,对于外邦,也的确是将之全都称作野蛮人。
美莎慢悠悠直点正题:“看到了吧,这就是问题,就算胜负总有轮回,你又怎敢保证,人们会希望你们再回去呢?胜负易手,恐怕才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天真!”
塞提不以为然冷看撒玛利亚的女孩,鼻子一哼:“奴役、压榨,这是被统治的臣民,永远都逃不开的宿命,你又怎能知道,埃及横行霸道的老爷走了,就不会换成赫梯更凶悍的老爷,是要以更加残酷的方式来继续摧残撒玛利亚人?”
伊莲瞪大眼睛:“摆在眼前的事实,给我未来的是赫梯公主,不是你!”
塞提更觉可笑:“你一个人,又怎能代表整个撒玛利亚?你能保证他们的命运又会变成怎样吗?”
美莎笑得好开心:“伊莲姐姐保证不了,那么我呢?只要我一句话,你的假设就不可能成真,对于这一点,需要怀疑吗?”
这
塞提鼻子差点气歪,妈的,怎么忘了这个?赫梯公主!赫梯王最在意的女儿,她若存心厚待一城,那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眼看是把挑衅者的气焰痛快打压下去,美莎心满意足露出小得意:“怎样,没词了?那现在能回答问题了吗?”
塞提一愣:“问题?还有什么问题?”
美少女笑嘻嘻指向他胸前护身符:“这是什么?是文字还是符号?”
NO。4-007 宴席()
耳听长公主与埃及王子唇枪舌剑斗机锋,一路充当引路使的图里部下,都是人人憋不住的要笑爆肚皮了。八一中文网w?81z天黑入夜,落宿安营,这些从来都是简单直接的军人,显然是现了看戏的好地方。
“真没想到公主殿下这么厉害,总算见识了什么叫绵里藏针,扎人不见血,但就是一个钻心的疼啊。嘿,看把那个埃及小子说的,我看就差直接气吐血了。”
大姐纳岚有感而:“要说这种气人的天赋,该算是阿丽娜的真传么?”
布赫风凉点头:“嗯,我也觉得,这个,绝对需要天赋。”
同样幸灾乐祸的夏尔穆,热情招呼一群引路使:“怎么样?等下还想不想继续过瘾?想就一起动手,把这主帐尽量扎得大一些,好酒好肉,正好拿这埃及小子来佐餐,地方够大,才好多坐人看热闹么。”
好嘞!这种提议简直就是一呼百应,于是,一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全都七手八脚的开动忙活起来。
对于埃及使节一行,与赫梯公主的偶遇,却不免让人人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副使艾蒙藏不住的担忧在背地念叨:“真没想到,这个赫梯王的女儿,小小年纪竟已是这般伶牙俐齿,若是再换到王本人恐怕这场谈判,不好对付啊。”
想一想,谈判席上斗智斗勇,很大程度斗的不就是嘴皮子?如若口舌雄辩都争不到上风,那最后的谈判结果还用想吗?
对种种担忧,塞提不以为然。血脉相承,骨子里就从不会服输的家伙,对此更多的是要被激起应战的兴奋了。塞提一声嗤笑:“行了,就你们总会乱担心,这不过才刚刚见面。无非是谁都没想过要和一个毛丫头认真理论什么呀,所以才让她一时钻了空子占上风。哼,真要逼我认真起来,我才不信,会拿不下这么一个小屁孩!”
这样说时,坏小子已经有了主意,当即吩咐艾蒙:“快去,准备一下,既然是公主相邀去赴宴么,总不能没有见面礼。”
哼,宴席第二回合,这就来了!倒看看你个小丫头,有没有胆量接招。
在一国公主的大帐里,野外宴席就地取材,竟也是筹备的异常精致。菜肴丰盛,有美莎最喜欢的各种烤蘑菇、煮鸟蛋,还有肥美的鹿肉、羚羊肉和刚刚从河里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