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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涛的表现让裴英很放心,以他几十年的官场阅历观察,这位驸马不像是装的,确实很关心皇帝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半分惊喜的表现,百分百都是担忧,深深的忧虑。
“真话……裴大人,本官连陛下的皇子都不识得,仅仅是见过几面,何来真话?”裴英说得这么直白,连皇帝的口谕都传了,洪涛也没必要再去装,两手一摊,满脸大便干燥。
这次真不是推诿,自己确实不熟悉神宗皇帝的儿子。别说熟悉,连具体有几个都不知道,根本就没关心过这个问题。连人都不认识,怎么聊谁适合谁不适合继位的问题,这不是瞎扯嘛。
“真的全然不记得?”裴英听闻此言,好像是顺口一问。
“我说裴大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咱能别再试探了吗?别说皇子们,此次回京我连老朋友章惇都不识得,还在廷议里和他差点吵起来。对了,当时您也在场啊。若不是苏轼带他去我府上拜访,本官就又多了一个政敌。确确实实忘了,之前的事情一概都想不起来,陛下应该也知道,为何还会让大人您跑一趟?”
顺口一问,别逗了,洪涛明白裴英的话外音,他是准备搂草打兔子,趁自己情急的时候看看能不能获得意外收获。
若是换到平日里洪涛肯定不会点破,大家互相绕圈子玩呗。但此时是真没心情玩这套把戏了,有什么直接说吧,那怕是来叫自己出兵勤王也没关系。
只要皇帝能保住渭桥镇的工业基地,湟州新军就能一口气打到京兆府去,占领渭桥镇之后那就是爱谁谁了。
“王诜乃太子少保,身边小童甚多且多有造诣,择皇子至湟州仿古制尽少保之职,立功多且性善者为东宫。”又来了,裴英的回答就是站起身整理衣服,抱拳躬身让神宗皇帝的灵魂附体。
“啊!!!让未来的太子到湟州历练!!!这、这是哪个……谁出的主意?”这番口谕带给洪涛的刺激比听到大舅哥快挂了还强烈,就差破口大骂了。
但他还留了个心眼儿,万一这个主意是大舅哥自己想出来的,当着大监头子直接骂皇帝好像有点嘬死。
“此乃陛下圣断,朝中之事想必驸马能感同身受,再加上后宫诸事,陛下也是迫不得已,还望驸马能体谅。”
裴英传完了口谕又坐下接着吃他的饺子,干这个差事也挺折磨人的,分分钟得把人格分裂开,一会儿是皇帝一会儿又恢复了太监身份,随时切换自如。
“好嘛,真是不拿亲戚当外人啊!”
洪涛一点没觉得神宗皇帝可怜,应该可怜的人是自己才对。神宗皇帝把最难的难题都扔到自己身上了,而且一个比一个操蛋,全都是九十九死一生的高难度玩命活儿。
外戚独掌一军镇守边关就破了祖制、成立特区和参谋部分宰相和枢密院的权利也是史上绝无仅有、现在又让自己去背妄议废立的锅。
前面两个出了问题好歹还能保住小命,立太子这件事儿一旦站错队,那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到时候新皇帝绝对不会说自己是他姑父就网开一面,就算新皇帝心软,他手下那群有拥立之功的大臣们能干吗?不弄死自己怎么证明皇位得来的名正言顺呢?
“驸马确实不是外人,从伦理上众皇子得称一声姑丈,按照律法要尊你为师。”
裴英看着驸马的倒霉德性有点幸灾乐祸,让一个能人吃瘪是大众喜闻乐见的事儿。驸马好像就是个大能人,出仕以来披荆斩棘、所向无敌。
“这事儿就算定了呗?”
洪涛真想拿起金条砸死这个老不死的,在金库里弄死个人啥事儿都不会有,顺着暗道往湟水里一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然了,只是想一想而已,裴英年纪是大了但身手还在,谁弄死谁很难讲。
虽然皇帝没下圣旨,但这件事儿只要裴英张嘴自己就没跑了。这个锅愿意背得背,不愿意背也得背。背了,将来还可能有一条活路。不背,等不到新皇帝登基,老皇帝就得先弄死自己。
“陛下让驸马酌情考量……”裴英这次真忍不住了,裂开嘴笑的那叫一个开心,仅剩的几颗门牙上还沾着绿韭菜叶,模样要多龌龊有多龌龊。
“考量你奶奶个头!皇子们来可以,但本官有个条件请中贵转呈陛下。肃州和瓜州之敌不除,无法保证甘凉路安全,也就不能保得皇子无恙。本官以为我大宋未来的皇帝不可不知兵,愿领皇子出征。皇子在本官在,皇子不在,本官人头送回开封!”
每次被逼到绝路洪涛都会把街头混子、泼皮无赖的本质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都九死一生了,凭什么不借机要点好处?
自己最想要什么?第一当然是把长公主和女儿接到身边阖家团圆,总是一两年才见一次面,你家儿子倒是成才了,我闺女咋办呢?但这个要求恐怕只能是想想,任何一位帝王都不会答应的,提出来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退而求其次,那就是打通西域商路比较重要。只要这条丝绸之路得以恢复畅通,甘凉路和湟州想不繁荣都不成。哪怕自己走了,交给任何一位官员管理,区别也只是多收税和少收税的区别,绝对不会赔。
“驸马王诜接旨!”裴英已经吃饱了,叉着马步坐在木箱子上听完了洪涛的要求,又开始起身整理衣服,顺带着灵魂附体。
不过这次传的不是口谕,而是一卷圣旨。不对,肯定不是圣旨,这种事儿不可能有朝臣背书,肯定是个中旨。
“臣王诜在……”反观洪涛就没那么恭敬,爱搭不理的站起身,也没有袍袖可以整理,敷衍了事的抱了抱拳,还拉着长声,带出浓浓的不满。
“甘凉路以西之事自处之,皇子如有闪失恕你无罪。我儿天纵英才,王大至十八比之不及,两年后给朕一位大宋太子。若无建树,自己去崖州钓鱼莫再回京。另注,酌许东来教授皇子四经,不得干涉!”
神宗皇帝这份中旨和以前的完全不同,遣词造句带着浓浓的驸马风格,但又没全模仿像,有点不伦不类。
但从语句中可以看出,大舅哥写的时候很是得意,坑了被传为星君下凡的妹夫一把,本身就象征着皇帝比星君还厉害。
进而还把矛盾转移到了朝臣和驸马之间,至少能拖上一年两年的时间,有点一箭双雕的意思,不得意都对不起这么好的主意。
“……拿过来本官看看!”洪涛越听越不是味道,合算自己的反应都被皇帝猜到了,或者说皇帝写了好几份中旨交给裴英,哪份儿能用就用那份儿。但这样算也挺吓人的,被别人看透很没有安全感。
“臣王诜接旨……”在确定裴英不是瞎念之后洪涛立马就蔫了,和专业的政客相比自己确实还嫩点。论琢磨人、算计人他们都是大匠水平,自己顶多是个技术员。白纸黑字写着呢,不服不成。
442 三选一(白银39)()
传完了旨意裴英也算完成了任务,话语间不再试探遮掩,终于把他此次来湟州当个六品走马承受的原委统统道了出来。他就是来给皇子们打前站的,监视驸马只不过是用来糊弄朝臣的借口。
神宗皇帝此时总共生了十二个儿子,不能算特别能生,但和他的父辈比也是中等偏上水平。可惜由于医疗条件限制,能活下来的只有一半,以后还会不会夭折不清楚。
后世里民间总有会流传皇帝后宫宫斗异常激烈的段子,好像是个皇子夭折就和阴谋暗害脱不开关系。
明清两代的后宫如何洪涛没发言权,但北宋时期这种事还是很少见的。皇子们的死因大多数是由于疾病,尤其是十岁之前,很容易大病一场就挂了。
神宗皇帝的长子到五子全死了,死因都是病,其中三个明显是得了天花,一个还不到半岁,估计是某些婴儿疾病。
长子赵佾最可惜,虚岁都22了,按说已经扛过了危险期,但愣是因为骑马淋雨感冒转急性肺炎,高烧不退去年秋天也挂了。
他要是没死,这场立太子的争论也就不存在了。本身就是长子,岁数也合适,即便不是皇后亲生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老六赵佣现在就是老大,虚岁刚刚七岁;再往下是老八赵倜、老九赵佖、十子赵伟、十一子赵佶、十二子赵俣,正好六个。
除了赵佣和赵倜稍微保险点之外,另外四个最大的才五岁,赵佶刚一岁半、赵俣今年春天才出生,按照古人的算法只有一岁。在这个年龄段出场水痘都有可能要命,更别提天花、百日咳之类的幼儿疾病。
但有一个人洪涛百分百肯定不会夭折,那就是十一子赵佶。这名字不用太熟悉宋代历史也会记得,他就是宋徽宗,北宋的亡国之君。
其实北宋最后一个皇帝是宋钦宗赵桓,但那个倒霉蛋只当了两年皇帝,亡国这个事儿和他真没太大关系,这个锅必须要扣到徽宗头上。
说起这个事儿洪涛又想起了章惇,历史上他就在立赵佶为太子的问题上持反对意见,说当时的端王赵佶举止轻佻,不适合君临天下,可惜没人听。
要是这么推论的话,老六赵佣可能就是短命的宋哲宗赵熙。洪涛觉得他也不适合当皇帝,为啥呢?因为这个侄子见过面,瘦的和豆芽菜一样,嘴唇还发紫,肯定有某种慢性心血管疾病,不光寿命短,生育能力还差。
这次神宗皇帝要送到湟州的有三位皇子,六子赵佣、八子赵倜和九子赵佖。剩下三个皇子年纪太小,送来也锻炼不出什么,顶多喝点新鲜的羊奶、马奶,再多晒晒太阳,说不定身体能好一点,不至于夭折。
当然了,神宗皇帝肯定不是这么想的。留下三个儿子是保险手段,哪怕湟州的三位皇子全让驸马给折腾死了,他还有三个儿子可以继位,不至于断了后。
“不知道我这三个大侄子什么时候抵达?是否需要准备馆舍。”听裴英大概介绍完皇子们的情况,洪涛了无生趣的问了一句。
三位皇子里面两个都不太适合当皇帝,七岁的赵佣身体太弱,搞不好也遗传了高血压、心脏病一类的不治之症。五岁的赵佖一只眼是斜眼,视力还很不好,先天性近视。
只有六岁的赵倜听起来全须全尾,但真实情况如何也不得而知,要到了湟州之后慢慢观察。要把这么三块料教育成未来的帝王,想起来就让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入冬之前定会抵达,馆舍大可不必,如何教授皇子是少保之责,任何人不得干涉,也包括本官。”
饺子吃完了,正事儿也说完了,裴英起身就往门口走,一边走还一边用手拂过那些金币和金条,表情很享受。
“说得轻巧,一位皇后、两位皇妃的儿子都在本官手上,还不得干涉,谁信啊!”对于这种屁话洪涛都不带过脑子的,太影响智商。
大舅哥这一招真是太毒了,不光把朝臣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了湟州,连后宫的势力也一并转了过来。从此湟州就永无宁日了,成了各方势力的角斗场,大部分还和自己不怎么对付。
可惜这番话裴英是不会接茬的,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依旧沉醉在黄金的感觉中,摇头晃脑的走上了楼梯,扔下驸马一个人爱怎么骂就怎么骂,耳不听为净。
其实裴英一走洪涛就不骂了,地下室里一个人没有骂给谁听呢。既成事实,抱怨也没什么用。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洪涛第一个想法就是如何把坏事变成好事儿,至少也得把坏的影响减低,能减到什么程度就减到什么程度。
裴英说皇子们冬天之前到来,现在已经六月份了,满打满算还有三个月,该干点什么来减少自己的损失呢?答案呼之欲出,打仗呗。
神宗皇帝为了甩锅给自己,默认了凉州以西的战事由自己便宜处置。自己不去碰肃州和瓜州就是怕皇帝怪罪,现在皇帝都睁只眼闭只眼了,那还等什么,摞胳膊挽袖子开干吧。
开战的理由是否合理?合理不合理是胜利者才有权利规定的,等拿下肃州再找个借口奏报朝廷,还不是自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战阵的另一个当事人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在修路挖坑呢,没人能反驳。
西夏朝廷的话算个屁,他们应该也不会比大宋朝廷知道的早,能有啥证据。就算有也是互相扯皮,双方是敌国,谁都盼着把谁弄死。如果能用敌国提供的证据定自己将领的罪,那就不用打仗了,互相提供证据,看谁提供的多呗。
“莲儿,去通知币制改革委员会在湟州和马尾城的成员,后天在这里开会,本官有要事交待。”攻打肃州自己肯定得去,可是币制改革正在最关键的时期,长时间离开合适吗?
洪涛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