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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而去。
灵隐寺飞来峰怪石崚峋,道路十分难行,可游客却不少。人人拄着拐杖,互相搀扶,成群结队而上,或占据山石一角歇息,或登高望远,或于风景怡人处吟诵,或于传说中的香火处祭拜,不一而足,煞是热闹。
飞来峰上共藏有七十二洞,洞洞皆有玄妙。其中又以东南侧的青林洞最为有名,只因洞内有济公床、手掌印等,传说此洞乃是宋代佛学大师道济和尚的修行之地。平日里多有善男信女前往拜祭。因而也最多江湖术士云集。
柳庄居士身为相术大师,自然愿意去那里瞧瞧热闹,看看那些个装神弄鬼的积年班门弄斧,这乃是人之天性,想来饶他柳庄居士世外高人怕也难例外罢?
想及此,道衍快步赶往青林洞。
果然不出道衍所料,青林洞外人影绰绰,十分的热闹。沿途山石间多有相师摆摊看相赚些银两。道衍嘴角吊着笑,看也不看他们,直奔青林洞口。眼见刚要迈过水涧进去,却听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呵斥:“嘿,哪儿来的异僧?要闯青林洞?”
第四十二章 【小试牛刀】()
道衍正要进青林洞,不妨听到头顶传来喝斥,不禁吃了一惊,后退一步抬头看去。只见青林洞洞口的正上方盘膝坐着一名道士。道士头戴青色四带巾,套着一件半旧的灰布盘领衣,身材高挑清瘦,面色蜡黄,挺鼻阔嘴,眉长眼小,且双眸凹陷,神情十分猥琐而怪异。只有那对始终紧闭、似笑非笑的薄唇可以隐隐看出此人的些许桀骜和非凡。再看他浓长的眉毛下那对小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道衍,发出慑人的寒光来。
道衍身材本就高大,抬眼看了那道士,心中忽然一动,闪着三角眼凝目打量了半响,试探道:“出家人都是佛祖子弟,何来异僧之说?我要进青林洞难道有何不可?”说着眉毛一挑:“人人都进得了山洞,贫僧怎么就进不得了呢?”
那道士却不答话,起身凝视着道衍的眉眼良久,忽然冷笑道:“哼哼,你这和尚目三角有棱,且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哼哼。。。。。。你必是刘秉忠之流,绝非善类”。(刘秉忠,法号子聪,元世祖忽必烈手下第一谋臣,辅佐元军攻伐中原,杀戮无数,统一中原后制定了元朝一应典章制度,为奠定元朝基业立下不世之功,被封为常山王,谥号文正)
道衍听罢也不恼怒,竟自哈哈大笑起来,神色间十分得意,忽然敛了笑、闪着眼盯视这道士沉声道:“嘿嘿嘿。。。。。。如若贫僧所料不错,你必是柳庄居士袁珙罢?!哈哈哈,久违了,也久仰了,柳庄居士?!”
那人听道衍说出自己的名字,也是吃了一惊,愣了愣:“你。。。。。。你。。。。。。你到底是哪儿来的妖僧?你怎会知道我的姓名?”
道衍哈哈一笑,颇为得意:“给和尚我相过面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个个都号称世外高人。可是能三句话将贫僧说得如此透彻的,普天之下除了你柳庄居士袁珙,还有谁能有如此本事呢?”
袁珙闪着眼看了看道衍,撇了撇嘴:“哼,凡心不死的假和尚。只不过。。。。。。嘿嘿,你认错人了,我不会相面,也不是你要找的那个袁珙”,言罢起身便走。
道衍好不容易找到他,岂会轻易放走?忙顾不得山路陡峭,三步做两步攀了上去,挡在袁珙面前,阻其去路,闪着眼笑道:“你不会相面?柳庄居士不会相面?哈哈哈,你要欺和尚无知么?”
说话间道衍已是变了颜色,狞笑道:“你若不会相面,那又是谁相南台大夫普化帖木儿曰:‘神气严肃,举动风生,大贵验也。但印堂司空有赤气,到官一百十四日夺印。然守正秉忠,名垂后世’?此后,普化帖木儿果然被张士诚逼取印绶,抗节而死。嘿嘿嘿,你若不会相面,又是谁见江西宪副程徐曰:‘君帝座上黄紫再见,千日内有二美除。但冷笑无情,非忠节相也’?此后程徐果然在一年后拜兵部侍郎,擢尚书,又二年降于明,为吏部侍郎。嘿嘿嘿,你若不会相面,又是谁相陶凯曰:‘君五岳朝揖而气色未开,五星分明而光泽未见,宜藏器待时。不十年以文进,为异代臣,官二品,其在荆、扬间!’?陶凯后为礼部尚书、湖广行省参政。嘿嘿,如此这般见微知著,相无不中,难道这还叫不会相面?那要如何才算是懂得相面了?”
袁珙见道衍居然连自己的老底都抖落了出来,而且分毫不差,也是吃了一惊,原本要走的步子忽然又停了下来,诧异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这许多陈年旧事你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
道衍一笑,双手合十:“嘿嘿嘿,贫僧并不是异僧,也不是神仙。贫僧乃是径山寺的家庙和尚,法号道衍的便是”。
“什么?!噗嗤”,袁珙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来是你这秃驴?!早就听闻你是个怪和尚。今日相了你的面才知道传言不假,你果然是个异僧。”
“哈哈哈”,道衍并不示弱,笑着揶揄道:“柳庄居士现在名动天下,怎么就忘了本了呢?你之所以能学到这一身本领,还不是因为昔日游洛伽山时,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别古崖传授你相人之术?嘿嘿嘿,别古崖何许人也?异僧也!怎么?你现在倒嫌弃起我等这些不容于世的异僧了?”
袁珙早闻道衍洞悉天机,且博学善辩,情知自己耍弄口舌不过,只得苦笑道:“好了好了好了,既然被你寻到我也便认栽了。你说罢,你这和尚如此纠缠于我到底意欲何为?”
道衍看他着了急,却笑了起来:“意欲何为?自然是请你相面了。否则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了和尚我千里迢迢地来找你?”
“相面?我方才不是替你相过了么?”袁珙不禁一呆。
“去去去去去,谁要你替和尚我相面了?”道衍拉扯着袁珙的衣袖便往外走。
“不是替你相面?那是给谁相面?”袁珙还待挣扎,却怎扭得过道衍身高体胖?
二人一路拉拉扯扯,来到京师燕王府时已然到了五月二十四日,眼见便要到朱棣离京的最后期限。
燕王府的门吏郑和正捧着一本《汉书》兀自苦读,抬眼见来人是道衍,顿时雀跃,腾地跳了起来:“哈哈哈,大师您总算是回来了。燕王殿下每日都要催我去太庙寻你一次,看你回来没有。可日日都说你远游未归,真真急煞个人。你此番到底去了何处?竟然走了这么许久的。”
道衍见这小童竟然嗔怒,不禁失笑,打趣道:“嘿嘿嘿,你这小鬼头管得倒挺宽的,竟然管起和尚的事情来了?!若是给你个一官半职,那还不得管到天上去了?哈哈哈”,说着便与袁珙对望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见郑和红了脸,尴尬地愣在当地,道衍不禁笑着催促:“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禀报燕王?!就说贫僧给他引来一位贵客。哈哈哈”。
眼见郑和飞一般地去远了,袁珙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怅然想了半响,忽然凝眉,肃然悄声道:“此子天庭极阔,眉宇间气势磅礴,恐非寻常之人呀。”
这话跟道衍心中所想如出一辙,道衍也不禁暗暗吃惊。
只片刻,府内忽然迤逦走出一群王府侍卫来,侍卫们人人手里拿着弓箭,醉眼惺忪,脚步踉跄,显是赌箭博酒去了的。道衍不禁一愣,皱了皱眉,难道燕王日日便是在与这些侍卫喝酒逗乐、堕落如此了么?
道衍眼中放出铁灰似的冷光扫向郑和。郑和聪明伶俐,情知这怪和尚是生气了,吐了吐舌头也不敢说话。却在这时,袁珙忽然上前一步,在一名侍卫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不住叩首泣道:“殿下,殿下身系于天,何轻身若此呀?”
第四十三章 【相面安心】()
道衍一愣,仔细看去,不禁也是大吃一惊,那袁珙拜倒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穿着侍卫服饰的燕王朱棣。朱棣也被他唬得一呆,眯着眼故意装疯卖傻:“哪儿来的疯子?什么殿下不殿下的?我从军五载,还是第一次有人称我为殿下,嘻嘻嘻”。
其余九名侍卫也故意起哄,指着袁珙哄笑起来,左一句“疯子”,右一句“痴迷了的呆子”,极尽嘲讽之能事。
袁珙却仍旧不为所动,言语间反倒更加情真意切,拜伏在地不住叩首:“殿下身系于天,岂可轻身至此?殿下身系于天,岂可轻身至此啊?望殿下好自珍重,不负天命之所托啊。。。。。。”
朱棣见他如此真挚,皱了皱眉,摒退众人,将他扶了起来,这才诧异地上下打量。
道衍连忙上前一步道:“殿下,这是当今天下相术第一人,号称‘柳庄居士’的袁珙袁廷玉是也。嘿嘿嘿,贫僧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请了来的”。
“哦”,朱棣大喜道:“原来是我大明的李淳风到了,哈哈哈。久仰久仰”,说着十分亲昵地挽起袁珙的手臂往内院走去。
入了正堂,转入后花园,来到僻静的六角亭,待马和上了茶退了出去,三人这才坐定。朱棣上下打量着袁珙,眼见着容貌甚丑、举止怪异的一个人,谁曾想竟是个名动天下十数年的奇人异士,难怪说“人不可貌相”。
朱棣举起茶饮了一口,不禁笑问道:“居士,本王很觉奇怪。方才本王与一干侍卫搅合在一处,无论衣着、年龄和身形都相差无几。居士如何便能从人群中一眼将我认出呢?还请居士替本王解一解心中的疑惑?”
袁珙很不屑地一笑:“哦,这有何奇怪的?雕虫小技罢了。嘿嘿嘿,那些个侍卫岂能与燕王相提并论?燕王就算在百万人中,在下也是能一眼将殿下认出来的。”
朱棣却是不信:“哦?百万人中都可以将本王认出来?不知居士有何诀窍?”
袁珙一讪:“在下还能有何诀窍?无非相面罢了!”
“相面?本王的面相若何不同么?”
袁珙起身踱了两步,解说道:“相术中有两相一算之说。所为两相乃是相气、相面尔。而所谓一算则是指算生辰八字、天干地支罢了。”说着袁珙转过身盯视朱棣:“而燕王殿下无论是气还是面,均隐隐透着不凡。怎会与那些寻常人一样呢?”
“嘿嘿嘿”,道衍忽然咯咯一笑,打断道:“燕王龙子凤孙,王爵加身,富贵逼人,自然不会与寻常人一样。居士不是多次一言么?且说说燕王的相又如何,气又是如何?”
袁珙见道衍挤兑自己,瞪了他一眼,绕着朱棣踱了两步,睁大了眼睛,沉声道“燕王殿下面阔鼻隆,眼若月,印堂生阳,口似含珠,耳若垂帘。嘿嘿,体厚而稳,手长且柔,步宽又深,啧啧啧。。。。。。此乃是集日月风华于一身的极贵之相也。所谓‘龙行虎步,日角插天’,嘿嘿嘿,便是指燕王您了”。
“‘龙行虎步,日角插天’?那是何相?”朱棣疑惑。
袁珙望了望一直肃然静坐不语的道衍,双眸闪烁,就像夜猫子一样闪着精光,笑了笑,悄声道:“嘿嘿,‘龙行虎步、日角插天’,乃是太平天子也。”
朱棣正要端茶,听了这话心中一震,手一抖,茶杯差点跌了下去,强压着心头的慌乱道:“什。。。。。。什么?你说什么?”
饶道衍通天机、谙人性,听了这几句话也是呆了半响,讷讷不敢言声。
袁珙冷冷一笑,挺直了腰板:“哼,在下相面数十年,何曾胡说八道过?你们若是不信,请我来此作甚?”言罢转身就要走。
道衍早料得他桀骜的性子,早一步拦在当前,笑道:“居士何必生气呢?只你的话太过惊人罢了。而且,居士的话尚未说完,怎的就要走了呢?”
“哼”,袁珙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你们还要问什么?”
道衍一笑,拿起袁珙跟前的茶杯递了过去,这才笑道:“方才居士只是替燕王相了面,还未曾相气呢。不知燕王气宇如何?”
“哼”,袁珙仍在起头上,扭头只瞥了朱棣两眼,便断然道:“殿下头上气韵袅袅,犹如晨烟,只是有些浑浊,乃是灰白之气也”。
朱棣听了不禁疑惑,在座位上欠了欠身,恭敬道:“还请居士替本王解说一二!”
袁珙稍一沉吟,随口便道:“气分金木水火土五行。气韵之间可以互相杂糅,也会相互转化。故而气韵有数百种。且气形也是因人而异,气形不同,此人的命数也就不同。然天子之气唯有洁白一种,远看似金,近看是白。而且天子的气形直而不断,直通天庭。燕王殿下气宇与天子相近,却时候未到。待殿下气由灰白转白,气形由曲转直,则命数至矣。”
朱棣和道衍听得都呆住了,二人对望了一眼,久久无语,只是盯着手中的茶杯发愣。
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