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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矣。”
朱棣和道衍听得都呆住了,二人对望了一眼,久久无语,只是盯着手中的茶杯发愣。
袁珙见他二人这副模样,还以为他们兀自不信,不禁怒道:“殿下本就是太平天子之相,何须多言?待殿下年过四十,须过肚脐,咱们且再看看,殿下是否已然登上大宝?嘿嘿,在下方才看那几个卫士相貌,也多有公侯将帅也。此是天意,何惧人言?”
至此朱棣心中已是窃喜,几日来的心灰意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起身局促地在大堂内来回踱着步子,旋即很快冷静下来,故意哈哈一笑:“哈哈哈。。。。。。居士真乃世外高人。听居士相面就如佛门狮子吼,铮铮有金石之音,振聋发聩,又余音绕耳。如此以俗事扰你。。。。。。真觉过意不去”,说着又沉吟着给袁珙杯中茶水续了续水,转了话题问道:“不知居士在何处修行?”
道衍却已揣度出了朱棣的用意,接口应道:“柳庄居士修行于浙江鄞城以西的东钱湖,伏牛山陶公钓矶之侧。”
“哦,那可是一个好去处”,朱棣笑道:“本王幼年时曾随父皇转战于陶公钓矶,宋濂老相公当时便赞那是集天地灵秀之地,必出奇才。哈哈哈,居士正应了宋老相公当时的定语啊”。
袁珙闲云野鹤的性格,直率而淡泊功名,怎能猜想得到这个年轻皇子的心机?只听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也是不明就理,心中暗自焦躁。
道衍瞥了瞥袁珙,只见他皱着眉、一副心烦意乱的神情,暗暗觉得好笑,可想着朱棣这一出双簧还是得跟着唱下去,便接了话头笑道:“柳庄居士苦于修行,而淡于俗世烟火。既然殿下与居士有缘相见,何不赐予一些资助?以便居士可以心无旁骛地修行啊”。
朱棣含笑点了点头:“嗯,正当如此,正当如此啊,哈哈哈。待会儿本王便要郑和从府里拨出千锭银两修缮居士在陶公钓矶的居所,务必使居士可以安心修道,不为凡尘喧嚣所扰。哈哈哈,居士以为如何呢?”
袁珙就算再笨此时也是听明白了,这是要赶自己走啊,而且要自己不入俗世,也就是不要到处宣扬罢了。心中已是冷笑,难怪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心机端的深沉。不禁冷哼了一声:“哼哼,在下闲云野鹤惯了,住不了深宅大院。燕王的心意,在下心领了”,言罢拱了拱手,飘然而去。
看着袁珙远去的背影,朱棣顿时为之一松,已是瘫坐在椅背上,摇了摇头,苦笑道:“哼哼,真真是世外高人呐。”
道衍却闪着眼,诡异地笑看朱棣:“燕王,不知殿下前几日急着寻贫僧所为何事呢?”
朱棣此时早已掩不住心中的喜悦,情知自己心事是瞒不过这个怪和尚的,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道衍摇头道:“大师又来打趣于我。。。。。。”
道衍笑了笑,却忽然正色道:“燕王殿下,天意归天意,事情还是得靠人为的。从不见躺在床上等着天授而成功的。嘿嘿,若不求上进,天意也是会变的。但看云卷云舒,变幻莫测,这本就是天道之根本。”
一番话将朱棣心中如火的躁动瞬时浇灭,皱了皱眉,瞧了瞧道衍,疑惑道:“却不知本王还能做些什么?”
道衍盯着朱棣,神情肃然,正色道:“其一,不可再与士卒沉迷醉酒走狗之嬉,做那沉沦态。请燕王正色以固根本。”
朱棣听罢,面色不禁一红,尴尬地点了点头,也是懊悔自己这些日子所作所为的荒诞。
见朱棣点头,道衍这才继续道:“其二,携王妃去魏国公府拜别魏国公徐达。”
朱棣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要赴北平就藩,王妃徐氏势必相随。徐氏从小就未曾离家百里之外,此番还不知要如何悲伤?自己日日一味沉沦,竟不曾为王妃多想一想,反倒王妃徐氏常开解于自己。身为男儿轻易便乱了阵脚,竟如此不能深沉自重,也真是不该。而且这道衍要自己去拜会徐达,怕还另有深意也是说不定。
“其三,参议国政!”道衍却不理会朱棣所想,继续说道。
“什么?”朱棣不禁一愣。
“怎么?殿下以为马上就要就藩了,国政就不需理会了?”道衍眯着眼嘻嘻一笑:“嘻嘻嘻,正因为殿下马上要就藩,就更应该参议国政。”
见朱棣疑惑,道衍起身踱了两步,眼中闪着鬼火一样的光亮,沉声道:“万岁要几位皇子就藩,本就有些情不得已。秦王和晋王都为此抑郁不乐。可是殿下莫要忘了,不论你们身处何地,都是皇子,都是龙子凤孙。这天下都是朱家天下,都是你们的天下。为国尽忠、出谋划策本是诸位皇子的本分。而且既然身为皇子,便更当承担这份责任,而不该为一己之私而患得患失啊。”
朱棣见道衍言辞恳切,心中不禁为之一动,已是明白过来,暗赞这个和尚也真忒杀的能琢磨帝王心术了。
第四十四章 【燕王就藩】()
连绵数月的暴雨过后,天气也日渐晴朗起来,后廷内的西暖阁斜廊外树荫葱葱,阳光从枝叶的缝隙照了进来,分外的夺目。
兴许是天气缘故,洪武皇帝朱元璋的心情今日也是出奇的好。朱元璋先是到坤宁宫探望了皇后马氏,见马氏身体日渐康健,已能四下走动,气色也红润起来,心中也是高兴。之后又到柔仪殿看了皇孙朱允炆,朱允炆此时已经一岁有余,随着头发长出,头骨被遮盖起来,倒越发俊秀了,朱元璋试着与其逗乐,才发现这孩子竟是十分的聪慧可人,不禁越发喜爱。出了柔仪殿,朱元璋又到大本堂查看了众皇子的功课,也都还算认真。
眼见内事齐和,朱元璋心绪便更觉舒泰,坐在石廊上一边品着茶一边随手翻看这两日送进来的奏折。待翻看到第四本和第五本的时候,朱元璋眼睛不禁一亮,拿着奏折看了又看,忍不住起身踱了起来,高兴道:“嗯。。。。。。燕王上的本章很是不错,办法也颇为得当。难得燕王能心系天下,看来燕王治国也是一把好手啊。嗯。。。。。。不错不错,哈哈哈”。
说着将奏折递给在一旁侍候的老太监赵成:“你一会把这两本奏章送到中书省,要他们依奏折拟出办法来,朕一概照准用印。”
赵成接过奏章,眯着眼陪笑:“哟,皇上,许久没见您这么高兴了。到底这奏折写的什么啊?竟然可以让万岁您这么高兴?莫不是燕王给万岁爷讲了什么笑话?或者是有什么祥瑞?万岁告诉微臣,微臣也好开开眼,学着点啊。”
“胡说八道”,朱元璋嗔笑着起身,叉着腰眺望着长廊远处御花园的绚丽景致,忽然转身问道:“燕王现在在何处?怎么这几日都没见着他?”
“燕王过几日就要就藩啦,皇上难道忘了?这几天都在府里忙活呢”,赵成诧异道,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今天一大早燕王倒是来了给万岁爷请安了,但是难得万岁昨夜睡了个好觉,奴才不敢搅扰,便如实禀了燕王。燕王听了也是高兴,就说今日要陪王妃去魏国公府里道别,晚间再来给万岁请安。”
“哦”,朱元璋嘴角不易察觉的笑了笑,点了点头,沉吟道:“燕王王妃徐氏从未出过远门,此番要去那极寒之地,也是委屈她了。燕王能有此心,真是极好啊”。
“是啊”,赵成陪笑道:“微臣在下面时常都能听到对燕王的议论,没有哪个不交口称赞的”。
“哦”,朱元璋却忽然警惕起来,不动声色问道:“都夸什么啊?”
赵成却是不察,仍旧嘻嘻笑着掰着手指数了起来:“嘿嘿,那可就多啦。有夸燕王勇武的,有夸燕王仁义的,也有夸燕王豪爽的,嗯。。。。。。听得最多的 就是说燕王是诸位皇子中最像万岁爷的,嘻嘻嘻。。。。。。”
看着在一旁兀自嬉笑的赵成,朱元璋的脸色悠然沉郁起来。这四皇子燕王朱棣幼年时并不惹人注意,可随着年龄渐长,无论气宇、勇武、谋略,甚至如今的为政,都已是诸皇子中的佼佼者,也是最像自己的。这些朱元璋又岂会不知?可历朝历代多有为争皇位而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事。如今大明朝刚刚建立,江山不稳,纲常未定,便更该依旧礼立嫡长子为太子,这是无奈之举。若为江山社稷着想,就连皇帝也是没有太多余地的。况且太子朱标仁义重礼,深得人心,虽不能担开创之功,却可为守成之主,让朱标继承这大明江山也并不是坏事,只是自己要为他多费些心思罢了!
想到这,朱元璋无奈地起身踱了踱,犹豫了片刻,忽然道:“嗯。。。。。。燕王就藩在即,这几天就。。。。。。就不用来请安了,你一会去转告他罢”,言罢有些黯然,便径自去了,只留下赵成呆愣当地。
燕王朱棣此时正随着魏国公徐达、徐达妻子谢氏、王妃徐氏,以及徐达三子徐增寿一家在莫愁湖闲游。王妃徐仪华久未出门,兴致勃勃,拉着众人又是到湖中采莲,又是要到水榭喂鱼,一会又要去看郁金堂,竟毫无离别伤感,把众人都折腾得头昏腿软。
徐增寿年纪只比朱棣稍长,年轻气盛,此时正在五军都督府任左都督,也爱与兵卒为伍,因而与朱棣早就相识,二人旧时便相与得好,现在亲上加亲便更加亲昵了。二人陪在徐达身边,正聊些北平守卫的军事,见徐仪华还要苏合厢,不禁急了,苦着脸道:“我说妹妹,咱们自巳时出门,到现在连一杯水都没喝过,咱们也还便了,若是连累燕王殿下受罪那还得了?”
徐仪华听哥哥数落自己,害羞地瞥了瞥自己新婚夫婿,吐了吐舌头,惹得众人都是一笑。
徐增寿苦笑着摇了摇头,朝朱棣歉然道:“殿下,咱们且去华严庵歇息歇息如何?”
朱棣扶着魏国公徐达,笑着点了点头:“嗯,正好,我看魏国公也是气喘得很,咱们正该歇息歇息”,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笑道:“我倒忘了,在华严庵内父皇曾经赐给岳父大人一处阁楼,人们都称之为胜棋楼。一直只是听闻,未曾亲见。此番可有机会一睹真容了,哈哈哈。”
徐达历来讷于言,听罢也只是一笑。
朱棣却十分恭敬,又问道:“岳父大人,我听说父皇以前经常和您在那阁楼下棋。可是岳父大人棋艺高超,每每都是只输半子,要么便是和局。传言有一日父皇心绪极坏,便下旨若是岳父大人再输了,便要杖责三十以为惩罚不知是不是?哈哈哈,听说亏得岳父大人棋艺精湛,一局下魏国公虽然赢了,却在棋桌上摆出了“万岁”二字。父皇为此龙颜大悦,便把这座楼赐予了您,因而此楼得名胜棋楼,不知是也不是?”
徐增寿听朱棣说起这段往事,脸上都放出光来,兴奋道:“哈哈哈,确有此事,那日父亲与万岁下棋时我虽年幼,却也正好在旁边玩耍,瞧得真切,一局棋下来确是摆出了‘万岁’二字。”
徐达却十分谨慎,摆了摆手:“下棋只是小技,何必多言?”说着就转了话题,凝神看着朱棣怅然道:“北平乃是北防重镇,元兵虽败,然仍旧旋舆大漠,整夏故都,引弓之士不下百万。殿下此行北平,万万不可大意啊。”
“男儿本当守家卫国,征战沙场”,朱棣咬了咬牙冷笑道:“此并不足畏也!”
身经百战的徐达赞赏地点了点头,脸上却无笑意,沉思了半响,又嘱咐道:“行军打仗不光要勇,更当有智,否则只会鲁莽。此行北平,防御元朝残部将是殿下难辞之责。殿下当去曹国公李文忠处讨来北平的防御图才好,否则是难以从容应敌的”。
朱棣一愣,这一条他确曾未想到,只见徐达又继续说道:“我和曹国公在北平府留下了不少守军工事,殿下到了北平之后务必督促军士加以修缮,今后定然是可以派上用场的,这一条希望殿下能够切记。”
见朱棣点头,徐达又沉吟着道:“燕北之地,以宁城为要冲。宁城东至沈阳,西到宣化,南至长城,北到西拉木伦河以北,距离北元残部最近,乃是元兵南下的第一道屏藩。宁城若破,北平危矣。北平若破,则大明危矣。燕王不可不知此中关碍啊。”
一谈到军事,徐达便来了精神,从北平的驻防紧要处,到假想元兵来犯时北平的攻防战法,事无巨细说得滔滔不绝。朱棣却知他是忧心自己从未亲临兵事,北平又是兵家重地,直面元兵,故而而多有担忧罢了,因此朱棣只是认真听着默默记在心里,直至酉时方才带着王妃徐仪华与家人依依惜别。也直至此时,徐仪华方忽然落下泪来。
接连几日,徐仪华领着燕王府众人收拾行李,朱棣则要么与道衍秘密商议,要么与前来道别的文武官员话别。直忙到五月三十,朱棣入宫拜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