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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忆起那时,华佗秉存医者之心,极是认真,倒是自己,越听越是不知所措。
华佗接着道:“诸般事项,我都已同赵将军嘱咐过了,余下的,便是他的事了。”
那会儿的郭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巴不得这个老头快些走。
“奉孝。”
赵云刚踏进门口,就瞧见郭嘉一张脸,涨得通红。手刚探上他的脸颊,便急急问道:“怎么这么烫?”
郭嘉这才反应过来,拉开他的手,顾左右而言道:“这里太热。”说完,也不理那罐药好没好,匆匆离开,出门时,还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
赵云不明所以,瞅了眼正熬着的药,又瞅了眼郭嘉落荒而走的背影,摇头浅笑。
赵云推门而入:“奉孝,你连药都不管了么?”
郭嘉躺在床上装睡,背朝着他,理也不理。
赵云无奈笑言:“江北有消息传来,想不想听?”
郭嘉动了动身子,慢腾腾地坐起,却见一碗药汤已经递到了面前,皱眉说:“是蔡瑁死了么?”
赵云舀了一匙:“是。曹操将蔡瑁、张允一并斩了,罪其二人,暗通周瑜。”
“他……还是这般。”郭嘉扭不过他,只能乖乖喝药,“孔明借箭,他已对蔡瑁、张允二人心生罅隙,加上蒋干这个不称职的说客,再煽个风,点个火。斩杀此二人亦在情理之中。”
“我回来之前,孔明说,曹操水军失了这二人,一时半刻,却是无人能再任之。”
郭嘉:“可惜,还差了些火候。”
郭嘉忽而道:“子龙,曹操水军可有异动?”
赵云搁下空碗,转身询问:“异动?何样异动?”
郭嘉坐在床沿,木木然自言自语:“为何还未出现?”
“什么还未出现?”
郭嘉:“献计的人。”
赵云:“什么计?”
“连环船。”
赵云一愣,旋即明白:“当日在柴桑,奉孝想往曹营,莫不是就想去献此计吧。”
“……”
赵云坐在他面前道:“幸好我没允你。”见他脸色的绯红已经褪去,“方才怎的脸这么烫?”
郭嘉羞赧避过:“哪有。”
“看来华大夫的药确是好得很。”
郭嘉低眉颔首的模样,在赵云眼中,更是心魂一荡。
“子龙……”
郭嘉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赵云打开门,竟是徐路从军营赶来,闯入说:“先生,赵哥,你们快去瞧瞧吧,周都督在杖责黄将军。”
赵云转向郭嘉,郭嘉却略有失望道:“周公瑾太急切了。”
校场上,黄盖被剥了衣衫,按在地上,脊背上,早已皮开肉绽,行仗那人,竟是周瑜。
背上溅起的血珠,直接沾上了黄盖的白发,可他依然是一声不吭。
而下手的周瑜,廷杖落下,每一记,都不留情。
江东众人在旁苦苦哀求周瑜,然而周瑜却像铁了心,毫不理会旁人的求情。
可独有一人,站势不动。黄盖参谋阚泽,瞧着周瑜的板子抬起,落下。
一百下板子,他竟是一人全部打完。
黄盖此时已然晕了过去,刺目的血色,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郭嘉扫了眼四下,那个蒋干果然也在其列。
“奉孝也是来看戏的么?”诸葛亮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黄盖错失江夏,又在堂上质问周瑜,为何不带兵投降,呵呵。”
“黄公覆会说出带兵投降之言?”郭嘉冷哧一声,“蒋干是蠢,可曹操不蠢吧。何况,他错失江夏,担责的,本应该是周瑜,谁让他胡乱出那些主意。”
黄盖被人抬走,校场上,有人开始冲刷那滩血迹。
诸葛亮上前转了圈,回来说:“一百仗,一仗不少,本以为他会停手的,好歹这么多人在劝。不过,亮始终觉得,此事……有蹊跷。”
郭嘉点头。
当夜,吴营水寨,杀声冲天,那一艘艘战船竟是像被人泼上了火油,大火烧得半天高,几乎能将对岸的曹军都一同震醒了。
“黄公覆!你竟敢毁我军战船!”周瑜怒然拔剑,一剑斩断船边围栏,望着那片茫茫大火,“我恨早前没有将你廷杖打死!”
黄盖站在船头,六角鞭指向周瑜:“周公瑾,盖一生效忠吴侯,从未有过二心,可你呢!自从吴侯招你为幕宾,你替吴侯做过什么!
不顾众人劝阻,一意孤行,将我一众江东带到这赤壁,妄图蚍蜉撼树!
吴侯本也是汉室之臣,他曹操也是汉室之臣。盖不知你因何居心,竟然联同刘备那个织席贩履之夫,对敌曹操。莫不要到头来,仗是我军打下,这利统统叫人家占了去,啊呵!
周公瑾,你到底是何居心?!”
众目睽睽下,周瑜一张俊颜,脸色几番变化。
“黄盖,你恨我杖责你,我接下了。但是!你说我不为江东,此话我一五一十地还给你!
如今,大战在即,你却妖言惑众,蛊动我军军心,该当何罪!”
周瑜厉声喝道:“来人,将此人拿下!”
左手跃出一将,却是甘宁,甘兴霸。
只见他一声断喝,双戟扫过,竟是一招“花骨狂沙”,直取黄盖。
夜色浓郁,只能模糊看见那对身影缠斗。
“呯!”
六角鞭撞上双戟,猛然被推开数仗,黄盖脚下不稳,差点跌落江中。
“黄公覆,还不束手就擒!”
黄盖身上带伤,哪里会是甘宁的对手,两人越打越远,不消片刻,便打出了众人的视线。
昏暗中,旁人只听见一声清晰的落水声。
再然后,甘心满脸阴沉地走下船来,对周瑜道。
“掉入江中,活不了了。”
此时,船上的大火早已扑灭,外人瞧不出来,虽是看着熊熊烈火,可烧的根本是这些船上铺陈着的草垛,摆在了显眼的地方,让这火势显得更加凶猛。
站在被灼黑的船上,周瑜环顾道:“瑜乃是奉主公之命,督兵破曹,孙刘同盟,亦是主公之意,若有何人,胆敢同黄公覆一般,再有降言者,立斩不赦!”
众军的最末,诸葛亮与郭嘉对视一眼:“早前错怪他了,只是这一手,当真是痛心得很啊。”
诸葛亮说完,摆摆手先行走了。
郭嘉却是留在原地,等到周瑜经过他时:“此人已伤重,公瑾怎敢断言,他能到得了曹营?曹操又定会信他所言呢?”
周瑜瞥了眼他,挥袖而走。
江边夜风倏冷,激起郭嘉一阵寒栗,只是要在这莽莽江水中,搜寻到那抹身影,何等艰难。
可郭嘉却觉得自己恍惚望见,一抹身影在暗夜里,起起伏伏。
赵云陪在一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人搂紧了。
深冬,夜寒,能驱散一分,便是一分。
郭嘉喃喃道:“他日若开战,江东并不易与啊。”
“可惜了,他们也只得一个周公瑾,能媲孔明。我军,却还有一个你,奉孝。”
郭嘉倚在他怀中,淡然道:“嘉好像还未认过玄德公吧。”
“嗯。”
“子龙……嘉……要不要认他呢?”
此事,赵云素来不曾过问。虽然刘备在他面前提过许多次,但赵云始终不同郭嘉说起过,因为他知晓,郭嘉对此,定然有自己的打算。
而不论郭嘉怎生选择,对赵云而言……
“奉孝,你的决定,便是云的决定。
云知你本无意这乱世,无奈跟了我,却是逃不开去了。你为我,已退让至此,旁事又有何相干。
云只道,你始终是云的奉孝,就足够了。”
江面上,晨间雾霭袅袅,恰好迷蒙住了那一双人影,唇齿交叠。
建安十年,深冬。
据闻曹操竟任黄盖为水军主将,而黄盖被临阵受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曹军的大小船只连在一处。
赶工制出的铁环锁链,再铺之以阔板。
曹操走在上面,如履平地,大声笑赞:“此船不单可渡人,连马亦可走。任他潮涨水落,我军再不用受晕船之苦矣。公覆真乃神人也,有此良策,吾何愁他孙刘不灭!”
黄盖拧一张笑颜的脸,可眼角眸中,笑意中,实染霜寒。
营中,狂风大作,周瑜抓着旗杆,旗面被刮得簌簌作响。
“孔明,你说你有这破风之法,莫不是诓我的?”
诸葛亮仰头,那面将旗被风吹向东南,天外,苍云暗涌,北方,却有星辰渐黯。
“亮不才,略懂一些奇门遁甲之术,虽然改不得天命,但偶尔呼风唤雨一回,应当也可以一试。
既然亮此前借箭时,未能予之都督,那这次,亮便替大都督,问天借一次东南风吧。”
“此话当真?”周瑜心中激动,是连声音都难以掩住。
诸葛亮却作神秘:“自然当真。只是……这借风虽易,船行不易。虽有黄公覆为内应,但水军一旦出发,北岸必然知晓。”
周瑜朗朗一笑:“此事,不用孔明操心,你只管借风便好,哈哈哈!”
诸葛亮来见刘备,见张飞等人个个已是摩拳擦掌。
“军师,某几时可以出战?”
“翼德这般心急做甚?呵呵。”
张飞吼道:“连日里只见军师往来吴营,吾等倒像是被忘了。曹操那匹夫,一路追袭我等至此,某恨不得将他一矛刺死,眼见大战在前,如何不急!”
诸葛亮谓众将道:“此一战,自然有尔等建功立勋之时。”
张飞头一个领命,拖着丈八蛇矛往彝陵奔去。
周仓乍闻自己被诸葛亮点将,当即就要立下军令状,说是定要守住武昌口岸。诸葛亮笑笑,也随他立状去了。
“军师为何弃关某不用?”众将一个接一个个出帐,关羽终是按捺不住。
“非亮不用将军,只是有一处要地……”诸葛亮迟疑再三,仍是未能下令。
“关将军,将那处守地,让于我吧。”
第55章 情义两难华容道()
南屏山,东南赤土,七星坛。
诸葛亮登坛前,特意斋戒了三日。
郭嘉却不知是故意同他作对,还是和他作对,这一日,让厨子做了好大一桌的菜。
自己和赵云吃得甚欢,还对诸葛亮道:“孔明,这鱼味道不错,你真不尝一下么?”
诸葛亮扒着饭,愤愤然说:“不用!”
郭嘉夹了块鱼肉:“你不过装神弄鬼一说,何必如此费心。”
诸葛亮埋头吃饭:“即便是装,也得装得像些啊。不然,怎么唬得了周公瑾。”
“你在这里,他又如何知道?”
诸葛亮的箸子落在那条鱼上,思量片刻,还是收了回来,索性搁下。
“奉孝,你真要守华容道?”
诸葛亮说话,赵云也看向郭嘉。
郭嘉让人换了斋菜,缓缓道:“孔明,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你曾夜观星象,言这赤壁一役,曹操……未合身亡……”
“所以你想去留个人情?”诸葛亮竖眉道。
“他在长坂坡放过我一次,我总是要去还的。”
“可他在柴桑想要你死。”诸葛亮提了提声音,转头看向赵云。
赵云却握上郭嘉的手,笑容宠溺。
诸葛亮把那一桌专门为他做的斋菜一扫而空。
夜,甲子吉辰。
诸葛亮身披道衣,跣足散发,登坛祭天。
而这时,东吴帐内,周瑜面前站着一人,那人背对帐门,却是俯首拜倒。
“泽定不辱使命。”
二更天,星辰清朗,周瑜全副铠甲,白色斗篷被卷起,依然是西北风盛,周瑜手按剑柄,入眼处,江水寂然。
“隆冬天寒,东南风又从何而来。”周瑜不屑。
“大都督何必焦急,此刻不过二更,孔明留话,说的是三更风至。”郭嘉回道。
“好,我军便等到三更。”
三更天,平静的江水忽然发出泊泊低鸣,潮浪拍上岸边,远远传开,东吴水军暗呼一声:“都督,浪头往北去了。”
周瑜再瞧将旗,旗脚竟然当真转飘向北。
东南风至。
水寨寨门大开,数十艘运粮船,借风起锚。
周瑜反倒大骇:“难道诸葛亮真有鬼神之力?”
江北,黄盖甲胄着身,等的便是这一刻。
郎月之下,长江波翻浪滚,排开一线黑影。黄盖双目满睁,几下呼吸,悄然而促,胸腹间,是甚难抑制的震彻。
来了!
“丞相,来船必是阚泽。”
帆幔愈行愈近,扯开一面面青龙牙大旗。
曹操抚掌大笑:“能得公覆,真乃天佑操也。哈哈!”
“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