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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的手下更换了装扮,然后分散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
没什么人察觉他们,因为唐裔的面孔本就是混血,在这片土地上并不少见,欧洲面孔的前角斗士们也没被人发觉,因为这个城市里面并不缺少来自西方的行商。
随着手下人的触角延伸,一条条的信息被递送到老罗的手里进行汇总——这并不困难,情报分析和筛选本就是老罗曾经职业的一部分。
赫拉特城外,六部营帐头领之间为了争夺主导权还没有一个定论,他们的战士们因为不能确定出兵的时间而无所事事,混杂的兵营附近有数不清的商贩在围绕着这些战士们做生意,贩卖兵器铠甲女奴的,还有奢望从士兵手中低价购买战利品的,遮遮掩掩在营地边上开酒馆的(绿教禁酒),有这些人的存在,极大的防备了老罗手下人的潜入。
窦祖承头上缠着黑巾,身上穿着对襟的伊朗式长袍,一副典型的小商人打扮,嘀嘀咕咕和旁边斥候营的家伙说了几句,然后把手下一个什长招呼过来,“六条腿,你带着你的人在天快黑的时候进撒拉尔营地,给他们的战马草料上洒巴豆水……做得到不?”
“曲长,你瞧不起人!这点小事儿难不住咱!”六条腿长得瘦瘦干干,看着像竹竿一样的身材,如果不是力气不错,根本进不了骑兵校。他这会儿的表情有些诡异,“不过,曲长,用不用给撒拉尔的士兵食物里面也加点?”
“你看着办,傍晚进那边营地,哪里下药随便你,不过可说好了,别的事情不用你们做,关键是必须把咱们的兄弟一个不少的带出来!”窦祖承的脾气像他阿爷,狗怂脾气对外不对内。
“明白!肯定是将主的要求!不过曲长,下药的活我干了,点火不?”六条腿低头哈腰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平时在马背上冲杀的时候,看着非常像沿街讨活的下等人。
“滚蛋,点火的事儿有人做,撒拉尔人把马厩安排在了营地最里面,你六条腿跑得快,才把这事儿给你,要不你和我一样在外面接应?”窦祖承接下来还有事儿,当然不能和这个贫嘴的家伙纠缠。
“别……曲长,我这就走,这就走!”六条腿不敢乱说了,装着一副讨价还价没得逞的沮丧样走了。
三五里外,一个伊朗人偷偷开在野外营地路边的小酒馆,一个能容纳百人的宽大帐篷里,红毛佛罗姆带着手下的两个伙计正和阿布利营帐的闲散士兵扳手腕,谁输了请喝酒那种。佛罗姆和一个阿布利士卒都是半赤膊的打扮,两只粗壮的胳膊在桌子上较劲,旁边围观的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吼叫着。
“蠢货库勒,一脑子肉浆的蛮人!”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小酒馆里面传了出来。
库勒就是和佛罗姆扳手腕的阿布士兵,两人正在较劲的时候突然听了这么一嗓子,这种比赛肯定被打扰了,库勒一个走神的功夫,佛罗姆赢了。
“这个不算,有人打搅!”库勒当然不认输,不过他倒没对佛罗姆的红头发有什么误解,突厥人的血统本就很复杂,偶尔冒出一两个头发不一样的家伙,没什么好稀奇的。
“拳头倒地怎能不算?谁打搅你了,找他来付账!”佛罗姆是百无禁忌,他的目的就是搅事儿,机会来了当然不能错过。
“成,等着,我找人付账!一会儿接着来!”库勒说了一句,回身就找刚才咋呼的人,“刚才哪个吃过牛粪的乱说话?”
被骂做吃牛粪的家伙自然不干了,扯着一副公鸭嗓子叫唤开了,“蠢货就是蠢货,刚抬起头就像饿狼一样胡乱咬人!”
“是你?该死的哈克木疯狗!塔塔西姆!你这整天装腔作势的小人!到处挑拨是非的野狗!赔钱来!”暴怒的库勒张嘴自然没有好话,血脉贲张的气势显得他粗壮的身材更加具备压迫力。
原本在旁边围观的库勒的阿布利族人也一同叫嚣了起来。
公鸭嗓塔塔西姆既然敢主动挑衅,自然也不是没有依仗的,和他一同进入帐篷的哈克木部的战士也只会帮着自己族人。
一时间“疯狗、牛粪、无赖……”之类的词汇不绝于耳。
一句“打人了”的话吐出口,不知道是谁开的头,瞬时间拳头飞舞,桌椅青铜餐具木头杯子全部开始离开它们原有的位置,到处都是“嘭嗙”的声音……
羊皮帐篷短瞬间被撞开了几个大窟窿,可怜的开酒馆的伊朗人早就悄无声息地避开了,红头发的佛罗姆自然也脚底抹油扯乎,一群闲着无聊看热闹的人凑了过来。
鼻血与口水四溅,牙齿与头发飞扬。随着一声惨叫,一蓬鲜血不知道从何处迸发了出来,“杀人了……”“宰了他……”之类的嘶喊,拳头架再一次升级,鲜血像盛开的杜鹃花从点点滴滴到漫山遍野。
太阳只有一个还挂在天上,血色却不只这一处,阿布利部和哈克木部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血花在四处开放。
杨靖也是单独行动,他的做法与窦祖承还有佛罗姆不同,这个鸡贼的家伙在当猎人的时候就喜欢陷阱,如今更是用自己这一曲战士布设了一个简单的连环陷阱。
赛里木与勒克努两部之间的矛盾可算是仇深似海,伽色尼人却生硬地把曾经有着血仇的两家化为邻居,目的是为了牵制也是为了统治。因为迫于伽色尼方面的压力两家不敢扯破脸厮杀,两部的首领只能是彼此间用阴谋诡计彼此算计,杨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暂时被压制住仇恨的两个部族,两部的首领只要有一个被算计,栽赃到另一个上面,那么接下来发现了“真相”的两个部族就会如同烈火烹油一般迅速燃烧起来。杨靖带着他的人做了最轻松的牵线人,并且用他手中的套索拴住了两个部族。
赫拉特城东北,哈里河从东向西流过,一处不起眼的缓坡处,河面足有二三百米宽,哥舒亚正带着自己的部曲跨河架桥。
这一段的水深不过一米多,但却不适合马匹骆驼的快速通过——这样对从赫拉特城撤离的老罗等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从城里救出来的汉人奴隶却很有可能是个难题。所以按照老罗的设计,这里需要见一个简易的木板横桥,然而为了避免被有心人注意到,桥板将被掩饰在水面下方半条小腿的深度,没错,就是一座水中桥。
哥舒亚定好了尺寸,站在快到他胸口深的水里,吆喝着,“快点,木桩马上搬过来,还差三十步,我们就完成了,晚上可以跟着校尉杀那些突厥人了。”
“曲长,你休息一下,我来砸木桩!”哥舒亚手下有一百人,至少三十多个是一米八以上的壮汉,一个扛着大锤的家伙步履轻松的趟水过来,吆喝道。
“没错,曲长你就放心吧,这点活很快就弄好了,你还是找人帮忙抓些鱼,晚上倒是可以给将主他们熬汤喝。”骑兵校的家伙多是处在唐人营,一点工匠活真的难不住人,每个都是轻松的很。
有人说赌场上牌风顺的话可以大杀四方,看来战场上也是如此。
第五十八节 浪战(二)()
看着哥舒亚在忙碌的不停,站在哈里河北岸观望的冈萨斯也不由得感叹,自己这位主人就没有想不到的,水中桥面宽大概有四步,至少可以容纳两匹大力士马并行通过,水波掩盖下,只要不是凑近了认真看,没人会知道这里居然还有一座桥。
想来这个东西应该是为了晚上救助的“汉人”奴隶们预备的,没准接下来跨河打击伽色尼人也用得到。
好吧,从最开始的没人看好的大力士马(士麦那),到无损打败四百马贼(安卡拉),再到能飘在半空的浮空车(希尔凡),直至轻微战损烧死一万人(达姆甘)……一路走来,冈萨斯见到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他现在认为如果有一天自己那位塞利斯主人做点能够理解的事情,那么之后肯定有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其实不单是冈萨斯在感叹,即使一路从希尔凡走来的唐裔们也在感叹,同样是漂泊在外许多年的汉子,为啥自己的将主就与众不同?
他们没有冈萨斯看到的多,但是最近的在哈里河支流的那场以弱胜强的战斗也极大的拓宽了他们的眼界——以一当十啊!这种事只有在祖辈传说中的太宗时期发生过,那时领军的可是名扬天下的李卫公(李靖)。
或许在达姆甘的那场战斗还有人疑心老罗的运气好,但是哈里河支流的战斗却已经是实打实的以弱胜强之战了,尽管有偷袭之嫌,但面对十倍的敌人战而胜之,无论谁都不能说出个“不”字。后世有说人生四大铁,战场上得来的信任却是要比任何信任都来得牢靠。
老罗练兵的基本目的已经达到了。
距离这处水中桥西北直线距离二百公里外,东行主营的战士还在打扫战场——头一天烧死了半数以上的敌人,受伤被俘的有一千多,余下逃走的敌人甚至不足两千。
最关键的是这只八千人的队伍的头叫做米什哈姆的家伙因为站在营地中间,脚下就是一个原油填埋坑,还被他手下的士兵围着,火势起来的瞬间,根本连逃命都来不及,同他的卫兵一起被烧成了焦炭——可怜自负武勇的前锋将,比他的主帅阿布杜。马苏德的结局还要凄惨。
程守如带着遮脸的面纱,捂着鼻子,“真臭!这些王八蛋死了也不让人轻松点,兄弟们加把劲,天快黑了,早点弄完早休息。”
打扫战场埋尸是个辛苦活,好在达姆甘有过一次经历的东行营队的士兵们已经开始适应这种户外运动,虽说影响食欲,但总比自己脑袋被别人割了要好。
退敌之后出去探寻消息的闵文侯从马什哈德赶了回来,“老程,有南面的确切消息了。”
“怎么说?快讲!”几天没有主将的消息,程守如心底就像煮沸了的锅一样焦躁不安。
“前次得到的消息确定了,将主在哈里河东面全灭阿布杜。马苏德的两万精兵!”闵文侯从马背上跳下来,笑得像爆米花,“其他六部辅兵在赫拉特城外停滞不前,估计被结果吓破胆了,赫拉特城的城主阿史那杜瓦尔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好啊!天大的好消息!”核准了前次的消息,程守如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松点了,“你别总和将主学着叫我老程,要叫程兄!”
“兄?熊吧!这次把消息传出去吗?”闵文侯从来不相信老罗会有什么问题,前次消息扣住不发让他有些不高兴。
“成,通告所有人吧!”程守如才不解释这个问题,“对了,和将主那边的斥候联系上了吗?”
“还没有人回来,不过我估计将主那边损失不大,应该是准备再给伽色尼人来一次狠的。”闵文侯把握不好作战的节奏,但是对战情的分析还是非常敏感的。
“……”程守如直接就无语了,他是守城将,对进攻真的不在行,要按照他的主意,灭了伽色尼人两万精锐就可以考虑收手了,可惜他做不了老罗的主。
人在忙碌起来的时候,往往会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被程守如和闵文侯评说的老罗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他这会儿正在赫拉特城内的旅馆里,“阿尔克,仔细查验,那噶配合,看看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汇总的资料已经堆成堆,进城的人总数只有四百多人,几乎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虽然在这个年代进行这样的任务没什么困难的,但是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多考虑一步也是多一份成功的把握,由不得人不认真。
“报,将主!金骞回来了,还带了几个陌生人!”亲兵从院落里走进来向老罗禀告。
“问了是什么人了吗?”
“金骞解释说是将主知道的汉人奴隶。”
“嗯,那就让他们进来。”老罗知道这个金骞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看来招来几个引路人也算不错,就是不知道这里的所谓汉人是什么品行。
少顷,突厥人打扮的金骞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脚步踉跄衣衫褴褛的人。
停在五步外,金骞弯腰行了一个抚胸军礼,“将主,金骞复命,本地汉人奴隶的情况已经查清,我身后的三位是赫拉特城内最有名望的汉人奴隶。”
“做得非常好!”老罗没责怪他自作主张带人回来,任务交下去,怎么样完成的最好本就是属下可以决定的事情,这点最基本的信任老罗还是有的。他把目光投向了金骞的身后,“三位看来也不是普通人,介绍一下自己吧。”
能在老罗面前还站得很稳的,确实不会是普通的庶民奴隶。
一个穿着褴褛的汉人长袍发髻松散满脸短胡子的汉子站了出来,双手抱拳冲老罗行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