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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普通百姓满脸兴奋不同,所有世家子弟都沉默着。
透过一个个铁骑间缝隙,围观人群依然将现场看得分外清楚。
在场地中央,有个临时堆砌的高台,高台正面以及两侧皆摆放了数张案几。
正面、左侧案几专为主审、副审以及普通法官所设,以方便他们完成案件审理。
右侧案几则是留给监督员用,他们负责保证审理过程中公平、公正。
高台前面,四百名侍卫军悍卒手持横刀,整肃地排列在两侧,更为现场增添了一分凛冽肃杀。
五月二十七,原本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天,却因为大审判定在今天,让这天变得格外意义非凡。
因为涉案人员太多、围观百姓又太多,卫朔不得不将审案现场改在雒水岸边。
巳时不到,刑场外围已挤满了围观百姓,大伙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咦?那个不是孔家家主?他也赶来观审么?”
“看来是这样,你看!他旁边那人不正是夏侯家主?”
“啧啧!听说他们一向跟雍王不对付,没想到竟敢大摇大摆来洛阳。”
“这有什么不敢来?你可知雍王早下了谕令,允许世家大族现场观审。”
“嘘,大家快看!人犯押来了。”
唰的一声!围观百姓纷纷住嘴,翘起脚尖齐刷刷地伸头看向入口处。
只见远远地开过来一队侍卫军精骑,每一个都神色肃穆,面带煞气。
在他们身后,赫然是即将受审的世家子弟,如今早已不复以往那般意气风发,反而各个如丧考妣。
普通百姓看到这一幕,先是神色微惊,继而纷纷略带兴奋地低声议论起来。
人群当中,夏侯翎、孔嶷对周边议论声充耳不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正一一押上来的世家子弟。
两人都是满目悲愤,脸色苍白,瞳孔微微缩起,显示内心正极度不平静。
在外围一处高地上,崔浩正神色紧张地立在卫朔身侧,并附耳低声说着什么。
卫朔边听边点头,最后笑道:“孤没啥可交代的,按正常程序审理即可,世家有什么罪就定什么刑。”
“全天下人都看着呢,不能给外界留下任何把柄。”
“所有案件审理统统交给列位大法官,孤相信他们会秉公审理。”
“我们就是要给外界一场公平公正的审判,要光明正大地宣布世家有罪!”
刚叮嘱完崔浩,卫朔就看到司徒王谧也向他走来。
作为朝廷特派御史,王谧将负责监督此次审判过程,以免出现冤假错案。
但其实王谧心里很清楚,雍王既然敢公开审判世家子弟,就说明河西绝不会弄虚作假。
因此,对于所谓监督一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走个过场。
王谧四下一瞧,猛然看到雍王车驾,不由咧嘴一笑,迈开步子向者雍王走去。
说实话,这次洛阳大审判很是震惊了王谧,让他对雍王手段胆识有了更深认识。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与世家为敌,并每次都能战而胜之。
想当年,以魏武之强,也不过稍稍压制了一下世家。
等他死去不久,世家势力不仅死灰复燃,声势更胜往昔。
而这次声势浩大的洛阳审判,显然是雍王蓄谋已久之反击。
不然,绝不可能做地如此完美,没有给中原世家留一丁点儿机会。
若无意外,此次审判风波过后,雍王跟中原世家关系将降至冰点,甚至有可能爆发激烈冲突。
而他还想再跟雍王沟通一下,确保中原动荡不影响将来北伐,而这也是桓玄让他巡察中原的真正目的。
“殿下,您这一次算是把中原世家得罪狠啦!”王谧苦笑道
“这是没法子的事,谁让他们阻挠均田制推行。”
“殿下难道不担心因此与朝廷闹翻么?”
“应该不至于吧?”
卫朔有些不确定地道:“即便有些世家想闹腾,不是还有太尉在?”
王善苦笑一声道:“这个很难说,怕是南郡公也未必压得住汹汹民意。”
“那以稚远兄之意,孤该又该如何?”
“唉,没办法!只好老夫辛苦一下啦,起码不能影响北伐南燕。”王谧哭着脸道。
“哎呀,有稚远兄相助,孤无忧矣!”
卫朔闻言大喜过望,即便他没想着一直与江东交好。
但为接下来北伐南燕考虑,确实暂时需要有人帮他稳住局面。
对江东有着重大影响的王家,显然可以在此时助河西一臂之力。
想着王谧已帮了河西不少忙,卫朔觉得应该给王家一点儿好处。
“听说稚远兄长子尚闲居在家,孤意欲征其为秘书郎,不知可否?”
王谧多精明,立刻明白了卫朔用意。
他强按内心喜悦,想了想道:“目前不太合适,等时机成熟,老夫再让犬子拜访殿下。”
卫朔笑了笑道:“好!一切依稚远兄之意。”
与雍王寒暄过后,王谧心情愉快地走上高台,来到右侧案几后坐定。
巳时正,一通鼓声急促响过,现场霎时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沉默着,旷野中唯能听见风吹幡旗发出的啪啪声。
主审大法官高声下令道:“带原告、被告”
第607章 世家有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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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激昂的鼓声再次响起,给现场平添了几分紧张气氛。
数名侍卫军悍卒夹持着原告、被告,分两列依次进入现场。
顿时现场所有人目光都被原告、被告吸引住,其中不乏有震惊、兴奋、恐惧等情绪,不一而足。
高台上,司徒王谧抬眸扫了一眼正被押上来的被告,果然不愧是世家子弟,到了此时此刻也未见丝毫的慌乱。
他步履轻松,仿佛即将踏入之地不是公堂,而是闲庭花院。
这应该是百十年来,世家第一次跟寒门庶族平等对话。
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寒门庶族,谁心里都不太平静。
众目睽睽之下,被告、原告被带到高台前空地上站定。
围观人群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原告、被告,发现被告未受严刑拷打,且被告与原告神情各不相同。
被告面带微笑,神色如常,抬头瞅了一下台上诸位法官,嘴角一撇,哂笑不已。
而原告不知怎的偏偏整个人紧张不已,浑身上下哆嗦个不停。
主审大法官早将台下一切尽收眼底,可不管世家子弟如何挑衅,他都一脸淡漠不为所动。
依河西大理寺规定,每次审案必须有一个主审大法官、三至五个陪审法官,以及数量不等的监督员。
然此次案件、涉案人员数量众多,以至于前后共有三十个法官参与整理、审理。
啪!主审法官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被告刘氏家主,原告状告你夺人田产、逼死人命等罪行,你可认罪?”
殊料,还不等刘家主回话,外围百姓却已炸了锅。
“咦?你们看,那不是李老汉一家嘛?”
“他啥时候回来的?怎么只有他孙儿在?他儿子儿媳呢?”
“嘿嘿,八年前李老汉家破人亡,儿子儿媳早被大族刘家给害死了!”
“要不是李老汉见势不妙,带着孙儿逃走,恐怕现在早没了性命。”
“嘶,原来如此!”
“你们看!李老汉旁边那个不是王大户么?”
“王家当年也算是殷实之家,曾没少接济周边邻居。”
“听说他们搬家去了外地,怎么也出现在原告位置上?”
“哪儿跟哪儿啊?!”
“王家也是被大族刘家逼得没办法,全家才去外地投奔亲戚。”
“真的?假的?”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想当初,王家在当地也算有名有姓,听说还有个小辈儿在外求学。”
“只因大族刘氏看中了王家田产,王家争抢不过,只好带着家人逃亡。”
“啪!”
主审法官猛地一拍案几,抬眼扫了一圈外围,大声喝道:“肃静!”
这一声怒喝,顿时吓得百姓们缩头缩脑,再不敢出声议论。
大法官将目光收回,盯着被告刘家主,再次沉声问:“被告,尔可认罪?”
说完他又敲敲惊堂木,好意提醒道:“希望被告不要心存侥幸,若自觉有罪,还请尽快认罪,争取宽大处理。”
这时,包括几名原告,以及司徒王谧、现场围观人群在内,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家主。
其中李老汉更是恨恨地盯着刘家主,恨不得一口活吞了对方。
可惜被告刘家主早打定主意不认罪,他对原告逼视、法官提醒全都视若无睹。
事到如今,他与所有在押世家子弟都已没有退路可走。
故而他是不会轻易认罪的,唯一味胡搅蛮缠、死不认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再者,他要真认罪了,不光刘家名声就毁了,世家根基也将随之完蛋。
在此之前,刘家主早得了有心人‘暗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老夫不认!”
刘家主不屑地瞥了眼原告,淡淡道:“我刘家乃礼仪之家,最重名节!”
“岂会做下此等腌臜之事?老夫以为是他故意污蔑。”
对于刘家主抵死狡辩,主审大法官并不意外。
因此他既不恼怒也不紧张,只点点头,示意陪审法官继续问下去。
又一陪审法官站了起来,手里依然拿着张状纸,念道:“原告称八年前,你带人闯入原告家中,以原告儿子、儿媳性命相逼,强行夺去了原告家中田产,可有此事?”
“笑话!我家土地皆合法购置得来,何来巧取豪夺之说?!”
“几个贱民而已,家中即便有几亩薄田,又能值几个钱?”
“哼!老夫随便花点钱,就能全部买下,用得着去生抢?!”
“显然李老汉是被人暗中指使,故意胡乱攀诬我家。”
大法官眼睛一眯,不动声色地问:“你既言李老汉污蔑,可有证据?”
“嘿嘿!老夫又不是官府中人,上哪儿找证据?”
“你……你含血喷人!”
李老汉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刘家主尖叫道:“明明是你抢了我家田产。”
“呸!老夫家中所有田产都是用钱购买来的,每一笔都有契约可查。”
主审法官暗暗施了个眼色,侍卫军悍卒急忙上前拦住了情绪激烈的李老汉。
大法官面色冷峻地盯着刘家主问:“契约在何处?”
“诺!契约全在这儿。”
说着刘家主从怀中掏出一堆契约,面上满是嚣张、得意之色。
见状,旁边王谧不由眉头微动,总觉得眼前场景与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进了河西大狱,那些个世家子弟早已被震慑住,只剩下乖乖认罪一途。
殊料,今日开审后,那些世家子弟的气焰不仅没有被打下去,反倒愈发嚣张跋扈。
而那些河西大法官们却好似不甚在意,只一味按程序审案。
王谧哪里知道,河西审案讲究证据,什么案子都要以事实为准绳。
眼下世家再叫嚣也影响不了最终审判结果,反而会适得其反,引起寒门庶族不满。
果不其然,刘家主话音刚落,外面的百姓们再次开始窃窃私语。
“李老汉一家全是老实人,当年从来没和人闹过矛盾。”
“对待街里街坊也是和和气气,有时还热心帮忙乡里乡亲,怎么会贪图别家钱财?”
“再说,那刘家家大业大,家中还有数不清的青壮部曲,谁敢去他家闹事?”
“这事多明显,一定是刘家看李老汉一家弱小仗势欺人!”
“没错!这些所谓世家大族看起来人模狗样儿,其实各个道貌岸然,底下不知做了多少缺德事。”
“听说就是他们一直阻挠官府分田给咱们,可见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后咱们不能再听他们忽悠,得听官府安排。”
“对对对,没错!”
“要说起来,还是雍王殿下仁慈,不光给咱们分田,还不准豪强恶霸欺负咱。”
“以后咱们就得盯紧这些世家,一有风吹草动赶紧报告官府,省得他们再闹事。”
果然,自古公道在人心!
谁真正对百姓好,谁在真正为百姓做事,百姓心中都有一杆秤!
而听了百姓们议论,孔嶷、夏侯翎两人不由暗暗皱眉,目光忧虑地对视了一眼。
原告李老汉满脸悲愤地指着刘家主控诉道:“当日,你带人闯入老汉家,又拿刀架在我儿孙脖子上逼老汉按手印、签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