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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惊讶,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双手搭着方向盘,宁呈森口音浅淡:“我姑姑呢?他知不知道周鸿生这号人物?”
“不知道,你姑姑专注学业,那时候多数在寄宿学校。不过,周鸿生有来过伦敦找舒染,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周鸿生的。”
“所以呢?你嫌弃舒染了?”宁呈森的话,不像质问,却又含着愠怒的情绪。
“这么多年了,查来查去有什么意思!”宁振邦倏然板了脸。
于是,父子两的谈话,又一次终结。恰好,徐暮川已在边上等着,车身外,是他高大的身子,向着宾利停妥的位置过来。
宁呈森下了车,迎面过去,拍了拍徐暮川的肩臂:“辛苦了。”
徐暮川笑:“得你一句辛苦真不容易,相处二十来年,第一次被你感激。”
宁呈森在前头,只是摆了摆手,未应。
两个人十来岁相识,隔着重样的相遇,同被家中丢进贵族学校各种培训,不是手足胜似手足,到现在两人三十来岁,很多时候,情感的表达,根本用不着言语去沟通。
在夜深的高速公路来来回回好几趟,车流一次比一次稀少,到最后,仅剩下他们一前一后的在奔走。
宁呈森从高速下来后,直接拐进雷顿酒店,片刻都不曾耽误。
一路电梯上去,进了屋,室内安静。
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摆放着好几张建筑草图,以及墨线笔,还未完全成形,但看得出来,是个家宅图。
徐暮云画家宅图,这不常见,大多时候,他接的活都是一些摩天大楼,并且,独具地标性的大建筑。
不过宁呈森也无心多看,四处没有徐暮云的影子,他直接就往米初妍休息的卧室过去。门虚掩,未推开,徐暮云先从里面出来,看见宁呈森,微讶,却也须臾:“那么快?她还在睡,刚给她沾了点水润唇。”
宁呈森点头:“谢谢。”
徐暮云客气:“不谢,正好,你回来我就可以专心做我事了。”
掌心旋着门把,宁呈森侧了头:“那天你去宁家,我爷爷找你,是有什么事?”
“对宁老爷有过承诺,这事我要保密。”徐暮云回声,与他相对:“不过你放心,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坏事,也应该跟你们家里的恩怨不搭边。”
宁呈森没再究竟,转身,进了屋。
依旧那盏黄灯,依旧席地而坐,只不过,床头的位置,多了一杯温开水,旁侧有棉签。大约就是刚刚徐暮云带进来的,抬眼看米初妍,沾过水的唇瓣,依旧干涸起皱。
过分利尿,没有补充足够的水源,身体缺水从而唇瓣干涸,走的那会儿急,没有交代徐暮云,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能自己想起。
换了根新的棉签,端起那杯水,宁呈森接着给她润唇。
仿佛就要这样一直睡过去,任凭宁呈森在她身边怎么动,她都没有知觉,薄薄的身板,犹如纸片般的隐在丝被之下。
翌日,天气大好,不过清晨,四处阳光铺洒,即便隔着窗帘,依然挡不住阳光的渗透。
来到伦敦,甚少见到如此明媚的太阳。
风雨过后,总会有阳光,有了阳光,心情总会好,然而,此刻的米初妍,却是萎靡的,杏眸空洞的看着那缕缕阳光,了无生气。
如果不是那双眼睁着,大概谁都觉不出来,此刻的她,还活着。就连她自己,思绪尚在混沌中,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身子极累,下意识的想要翻动,然而,才稍有动作,伏在床沿的男人就抬起了首,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到了他眼底刺目的红。
“妍妍!”
他的眼底是兴奋,是激动,是心痛,是……
米初妍突然就想不起该用什么样的词去形容此刻的他,那么高大的男人,屈着身子坐在地上,握着她的手,想抱她,却又不敢,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向来从容沉稳的大主任,于万人讲堂侃侃而谈的大教授,如此窘迫到不知所措。
虚幻的光线中,米初妍的思绪飘飘荡荡,真真实实,甚为涣散,仿似回到前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明媚的好天气,白衫黑裤的他,背光,在万人前向她走来,轻勾着他那性感的唇弧,跟她说:“我是医生,你是医学生,料不定哪一天,你就会落到我手里。”
因为他的这一举动,因为他的这一句话,那个讲座后,她成为了多少同学羡慕的对象。当时的她是嗤之以鼻的,觉得此人太过狂妄,却未想到,在他这句话的背后,父亲早已安排了她的去向。
如今,她真的落进了他手,被他挖走了一颗心,却为何,如此磨难?
他在喊她,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是很远的感觉,不再是沉磁性感的嗓音,一遍遍喊她名字的他,声带发哑,愈发让她难辨,眼前的他,是不是只是自己的幻觉。
脑中渐渐回拢的,是那个不堪的自己,不堪的画面,那么渴望他的给予……
直到,他单膝跪趴在床沿,双手摇晃她的双肩,声音略高:“妍妍?妍妍?你说话!不要吓我,你说话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想说话你点个头,动一下也好!”
他焦急而又恐惧的眼神,腾架在满是血丝的眸底之上,让她惊觉了什么,想要答他,却说不出话,也动不起来。
感觉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仿似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具骨架,没有**的支撑,她动不起来。
宁呈森吓慌了。
以他医者的身份,预测过很多种她醒过来后的状态,可能会是痛哭的,可能会是低泣的,可能会是愤怒的,可能会是抵触的,也可能会是,依旧狂躁。
可是,怎么都不该是这样,不声不响,一动不动,眼神空洞的如同灵魂在游走飘荡,简言之,是有些傻了,哑了,没知觉了。
“妍妍,求求你,说句话好吗?”宁呈森萎了身,将她整个抱在怀中,紧压着,好像如此,才能感知她的心跳,她的温度,他的心,才会踏实。
相拥相抱,她搁住他的肩,他搁在她头顶的发旋,在她看不到的角落,男人的眼眶,全是猩红,压抑着满腔的复杂情绪,他哽声问:“你是不是恨我?”
如此被抱的透不过气,米初妍怎么能够不清醒。恨?不恨?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爱都不及,怎么会去恨?
他在她的头上絮絮叨叨,她扯了扯唇,嘶哑两字:“别吵。”
很低很细,浅若无声的话,可是,宁呈森却听到了,听的很清晰,大喜,松开她,对望:“好,我不吵,我不说话。”
“我有事没事,你察不出来?你不是医生吗?”米初妍得到了喘息的空间,哑声埋怨,没有抬眼看他,只是顺着他的松手,又蹭回了床。
“我傻。”
是真的傻,见到她那副模样,所有的医学知识都忘穿底了,不晓得第一时间给她做检查,不晓得捏她一把,测试她的神经反应。
“妍妍,你先别躺,喝点水,然后再吃点东西,好吗?”宁呈森柔哄,想去扳动她的身子,却被她扭开:“不想吃,你先别吵我,让我一个人安静会。”
191 191她折磨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折磨宁呈森()
“妍妍。”
瞧她如此的样,宁呈森不由再唤,可是,她却背向着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心里有一阵扯痛,半秒后,才感觉气顺了些:“好,那你先呆着,我去给你买吃的,再不想吃,也要勉强自己进食。”
宁呈森不敢逼她,怕逼的太急,让她承受太多。人在受到伤害和刺激的时候,醒来的第一时间,总会选择封闭自己,或沉淀苦痛,或自己慢慢消化。
只是不知道,她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多久偿。
米初妍的行李后来是被徐暮川带回来的,宁呈森把它摆放在卧室里,原封不动的在那儿放着。
听着脚步渐离,干哑的嗓子出了声:“我想吃提拉米苏,你去外边儿给我买。撄”
忽来的细声,让宁呈森顿了步,听见她有想吃的东西,自然是欢喜的,只不过,就她现在的状况,吃的太腻,好像不太合适。
转过头,本想让她先吃点清淡的,易消化的食物,可看着她干干瘪瘪的身子躺在床上,这样的话,到底是没出口,颔首后,轻言:“好,我现在就去。”
“我要吃最好吃的最甜的提拉米苏,不是都说,吃甜品心情会好么?”
宁呈森才提步,她又在后头幽幽的开口,甚至,已然坐起了身,抱着被子楚楚可怜的模样,盯着男人的后背。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宁呈森又回身,对她略显孩子气的措辞,有些想笑,扯了扯唇,却终是笑不出来,心底涌起的全是苦涩气味,柔声:“我去市区买。”
米初妍似乎很满意,苍白的脸上,绽出一抹笑:“快去。”
昨天之前,宁呈森最喜欢看她笑,咯咯的脆响,好似什么事都烦扰不了她的欢乐,可这会儿,她再如此笑,他却觉得刺目。
笑的不真实,他宁愿她抱着他痛哭,再不然,撒脾气发泄,只要能让她放松,怎么样都可以。而且,她这一笑,白皙的小虎牙晶亮晶亮的,让他莫名就想起,匍匐在浴室里的她,满口腔的血水,染红了白牙,乃至她的牙缝。
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有些过分懂事,过分安静。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不应该如此沉着,唯能解释的是,要么她故意封存,要么她自有打算。
“愣什么!你快去啊!”
见他望着,久久不离,米初妍微微瞪了眸,驱赶。
话落,宁呈森蹙了眉,接着,走出卧室。因为不放心,离开的时候他特意去敲了徐暮云的门,说他要出去一趟,让他帮忙看着点米初妍。
徐家兄弟后来是重新开了房的,就在隔壁相邻的两间,套房本够住,但那么多人挤着,总是不方便,何况,宁呈森和米初妍这一对,又刚出过这样的事。
找徐暮云而不是徐暮川,自然是因为,相比起徐暮云这个自由职业者,肩负世腾集团的徐暮川,时间上的安排更加身不由己些。
即便徐暮川留下来,他也得抽时间出来处理自己的公务。
——
米初妍是听见外边的门响后,才赤着双脚下了床,身子虚,乍走路那会儿,脚步摇晃,头晕眼花。
是在稳神许久后,才瞥见自己的行李箱摆放在门口的位置。
拖着步伐过去,拉开,找出自己的衣物,找出卫生棉。早在坐床上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上除了那件宽大的睡袍,底下什么都没有。
宁呈森离开后,她把整颗头颅都钻进去,也没有在雪白的床单上找到自己的印记,睡袍上没有,就连腿根都没有。
她有些慌,明明例假都已经来了的,这么一晚上什么都不见,真的不科学,而唯一能够解释的,便是那池冰水的浸泡,让这次的例假,提前终止。
卫生棉是宁呈森去买回来的,当时用着舒服,可这会儿,握在手中,却只觉得硌手,好像能烫人,她的整个掌心皮肤,都被灼的发疼。
喉咙口忽窒,眼眶瞬间被水雾罩满,没多久,一滴滴的泪珠便溢出眶,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掉到手心的那片卫生棉上。
起初的时候,仅是三两滴,可是不知为何,情绪一上来,便没了完,不过几秒,便是汹涌而来。
宁呈森总说,他的世界脏和乱,表面的光鲜亮丽,隐藏着无尽的人性丑态,他总是怕她嫌怕她厌。她从前只当听听就算,她一直都有满身的勇气,可是真当自己经历过,这种体会才是如此的深刻。
意识渐渐回笼,昨夜的记忆渐渐拼凑,机场的分别,屡屡的回望,与徐暮川的对话,在宁呈森面前的各种癫狂,虽不记得太全,但总归是七七八八。
她几乎不敢往下想,如果昨夜的那些画面最后发生在飞机上,她的整个人生,还有没有存在的意义。
她折磨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折磨宁呈森。
仿似到这一刻,她才深深了解,当日在穗城的宁呈森,为什么总跟她在摇摆之间暧昧之间,也仿似这一刻,她才深深体味,他曾经的不能负荷,到底是为何意。
蹲在行李箱前,一手拿着衣物,一手拿着那片暂时已没有用处的卫生棉,米初妍只是无声的流泪,没有抽噎,没有哭泣。
泪为什么而流,她自己也道不清说不明,她庆幸的是身边有徐暮川,庆幸的是宁呈森的敏感追问,在她的转述过程中,让徐暮川发现了不妥,而后,将她带离。
她更庆幸的是,她所有的丑态,只在宁呈森面前展露。
按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