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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闵宇带着人来转移病人,众人闪在边上,让推床顺利离开病房。宁呈森随步跟上,向敬年在后头问了声:“要不要我?”
宁呈森摆了摆手,有他,有徐暮川,足够了,如果他和徐暮川联手都救不回来,那只能说是古秘书的命数已尽。
思及此,行走的宁呈森瞄了眼始终沉静的周鸿生,他没有出声,他看他的时候,他的视线正好从远去的那张推床上收回来,两人对视,眸色皆是深意。
徐暮川是在二十分钟后过来的,开的六号手术室,进来的时候,宁呈森已经带着手术团队等在那里。
手术灯亮,门紧闭,阻隔了里外两个世界。许是因为袁振处理过,挨着六号手术室的四周,除却他们这一台,再无第二台手术,也更没有其他行走的人。
安静到诡异的空间里,隔着那道门,犹如踏进冥地的森冷。
岑霖在,袁振在,周鸿生在。
半个小时候,周鸿生离开,袁振离开,换回来的是周鸿生的随从。
再过去一小时,岑霖有些不放心,换了衣服刷了手,自己进了手术室,站在徐暮川的身边,察看病人的情况。
岑霖是心外出身,如果不是岁数大,徐暮川能动的,他也能动,但是,宁呈森那边的情况,他并不太懂。
不过,两人同样凝重的神情,看得出来,手术并不轻松。
有这样的两大强手在,岑霖就算有心要帮忙,也帮不上,看过情况后,只得退离。怎么也没想到,才这一转身,台前四周便是连连的惊喘声!
岑霖当下回头,震骇的看着血柱往上喷溅,溅了宁呈森一脸,亦溅了徐暮川一身,落到无影灯上,斑点成滩。
“怎么回事!”岑霖惊愕的上前。
纱布,止血钳,抽血机,麻醉师控制血压……
宁呈森还在奋力抢救,而徐暮川,则是彻底放下了手术器械:“别费力了森,没救了。”
声音低,却很清晰有力,在座的人都明白,徐暮川说的话没错,可是看着依旧不肯放手的宁呈森,不由又抱着奇迹的心态,配合着。
直至十分钟过后,宁呈森戴着胶套的双手,下垂,属于病人的鲜血,滴滴掉落。昂头,无力的闭眼,再睁眼,疲累的沉遂黑眸,望着时间显示的角落,虚累的音,宣告了病人的死亡……
没有再说任何话,也没有看任何人,他离开了手术台,脱下手套,扯掉手术衣,再又扯落手术帽,悉数丢进边上的回收桶,寥落的背影,远离。
仪器滴滴的急促响声,生命线趋于直线,犹如奏响的哀乐,让每个人的情绪,瞬间低落谷间。
李易哲无声收拾着病人身上的所有器械,无声的做伤口缝合。麻醉师的手还保持着挤压血袋的姿势,看着宁呈森离去的背影,久久发怔后,忽一声:“合作四年,我第一次看见宁教授手术失败……”
“这不叫手术失败!”安静的李易哲,当即回驳。
“可是……”可是病人死了!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话刚起了个头,扯着自己身上装束的徐暮川扫视了麻醉师一眼:“昨晚的手术不能再成功,坏的是病人的心脏隐疾。”
所谓的心脏隐疾,就是没有现象的心脏问题,连仪器都检查不出来的问题,在交通事故的术后观察中诱发出来,他们能做的,只是尽力抢救。
开胸按压,给了病人生还的机会,但是到最后,还是没能逃过心脏停跳期间,给大脑造成无法供血的损伤,淤血积撑动脉血管,再加上原就因为颅底骨折碎片挤压过,血量过大内压过高,爆裂,是情理之中。
徐暮川追着宁呈森出去,岑霖善后,交代李易哲:“好好收拾。”顿了顿,又扫视众人两眼,以着院长的权威发话:“手术没有任何的漏洞,不懂行就不要胡说八道!”
话落,亦转身大步离去。
麻醉师本是无心的念叨,惊讶的是从无败史的宁呈森也终于经历了回在手术台上拉不回病人生命的低落,纯粹的感叹,却不想给自己招来好几道冷眼。
灰溜溜的摸了摸鼻,转身,关闭全部仪器,让其从床上已了无声息的病人身上撤离,拔管。
徐暮川出来的时候,长无尽头的走道上,已看不见宁呈森的影子。
他站在走廊中央,摘下帽子的同时,四处环顾,不见任何走动的声响,廊道深处,依旧是诡异的安静。
岑霖追上来,站至徐暮川边上:“宁教授呢?”
徐暮川摇头:“没看到。”
“你时间怎么安排?找他?还是去我办公室?”岑霖问声。
“回头再找你。”徐暮川言简意赅,却表达了他自己的意思。
岑霖没异议,点头当时,表态:“宁教授这些年的贡献,不单穗城,全国上下也都知道。这次的手术,责任不在他,有事医院扛!”
之后,岑霖迈步,脚步声愈来愈远。
徐暮川往着深处走,拐弯,在特殊通道的梯口,探身往里望。
微弱的光线里,宁呈森静止不动仿若雕像般的身姿,抱臂,右脚撑墙,左腿斜跨,腿长,衣束单薄,撩人的性感。
贵公子宁呈森,连败落的神态,都是如此帅!
295 295一个女人,需要怎样的勇气,才敢把自己毁的面目全非()
徐暮川没有着急进去,单手支在安全门的框上,无声的望着里头的雕像。
眼底没有同情没有可怜没有担忧,有的,只是成熟男人该有的平静,沉稳。而他也同样知道,宁呈森这般傲气的男子,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徐暮川不作声,也没等太久,感知到他存在的那座雕像,动了,抬起头来,声音有些粗:“你还不回去?跑这干什么?”
光线虽然微弱,但徐暮川还是看清了他抬眸瞬间,眼底的清明。
徐暮川最怕的就是,这会儿的宁呈森已是身心皆累,会迷茫不知前路。十年挂念,思念追寻,艰难重重,是他,他也累撄!
看着他状态不算太差,徐暮川提步,踏了进去,一层层阶梯往下走,至平台,略带调侃:“不知道为什么,失意和伤心的人总爱往楼梯口躲,是因为这里黑,掉眼泪也不会有人看见吗?”
清冷寡淡的徐暮川,在宁呈森面前,不管任何时候,都是惬意且轻松的。二十年的同甘共苦,情甚手足,他们之间的无法割舍,不比他们各自的爱情逊色分毫偿。
宁呈森依旧抱臂,双腿的姿势也没有变换,只是抬首,他的后脑勺磕着墙壁,微仰着下颌看楼上下来的徐暮川,没什么神采:“十岁那年你刚来伦敦,读贵族学校,穿戴名牌,豪车接送,佣人相陪,可是,你却天天躲在楼道里偷偷抹眼泪。实在看不下去,第二个月,我把你从楼道里带出来。这种经历,你不是最有体会,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如果宁呈森不说,谁能想象,在外面叱咤商场,疏离内敛的徐暮川,曾经会是个爱掉眼泪的小男孩?
糗事被揭,徐暮川没有任何不自在,踱着步,反身,与宁呈森并肩而靠:“学校是你家开的,董事长是你爷爷,那个时候没有人比你的风头更盛,宁家唯一的太子爷,打架厉害读书厉害,许多人为你马首是瞻。你把我带进你的朋友圈里,你的朋友嫉妒我跟你玩的好,总会在各种你不在的场合拦下我干架,却不知道我也能把他们打趴。后来被你发现,本来你吼一声就能镇住他们,可是你觉得不给点教训他们还会再找我茬,然后我们联手将那帮人打的满地找牙。”
宁呈森侧头,看了看他,而后接口:“因为这件事,我被爷爷关禁闭,我母亲到那些受伤同学的家里,挨家挨户的赔礼道歉,并且承诺让那些同学在那座学校通关升学,这事才算了结。事情解决后,老爷子将我母亲臭骂,怪她没有教养好我。我看不过去,跟老爷子顶撞,结果被我父亲扇了几巴掌。从未跟我父亲争执过的母亲,第一次急红了眼。”
“那些年在伦敦,我也受过舒阿姨不少照顾,但凡她准备的东西,有你的一份,必然会有我的一份。我一直都好奇,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舒阿姨也把我当成自己家的孩子看待。”
听到这里,宁呈森浅浅勾唇:“因为你老沉稳重,能遏制住我不随便惹是生非,能激发我想要赶超你成绩的劲头,还可能是因为,你来自穗城。”
徐暮川也同样扯了笑:“在西伦敦,你就是玩破了天,也有一堆人为你收拾烂摊子,仗着家里能耐,你确实太狂妄。”
“今天死的病人叫古涛,是周鸿生的秘书。”宁呈森忽然转了声,无力垂眸。
“我知道,去年在b市的夜总会打过照面。”徐暮川没有意外。
去年那场订婚宴后,为了处理世腾的内乱危机,他去b市联合贺家兄弟的那场局,夜总会里头的那帮圈中人,便有古涛的存在,刚进手术室看到台上人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来穗城已经有一周了,而周鸿生,是今天早上刚到的。”徐暮川提醒。
外人只知道b市有人下来视察工作,只知道这场交通事故里头有他们的人在其中,却不知道来的人是谁,来了有多久。
徐暮川为商,关注的信息要更广,尤其是政策变动,各方动静,分分钟可以影响他的一项大额投资的收益。
宁呈森似乎早知道,没有表现出意外,好半晌后,才出声:“上一次在暗吧,跟我姑姑接头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古涛。”
大约是终于站的累,宁呈森抽离了那扇墙,转而坐到阶梯上,有些不顾形象,修长的双腿,也因为坐太低的缘故,曲的有些辛苦,更是无尽的落寞。
徐暮川拧了拧眉:“你这样,到底只是因为死者是周鸿生的秘书,还是,你觉得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
严格来讲,这不是失败,但如宁呈森这般苛刻狂傲的性子,让病人死在手术台上,那就是失败!
宁呈森的人生,说苦亦苦,说顺亦顺,这样的失败案例从未在他手下发生过,一时难以接受,徐暮川不是不可以理解,但他如果把这个当成包袱的背,那完全不必。
他盯着宁呈森看,而宁呈森,则是反手覆在眼睛上,身子往后仰,就着楼梯就往下躺,声音发沉,发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走学医这条路么?”
“外界的解说,宁家本就是学术世家,还拥有自己的医疗机构生物药业集团,将来的家业总要人打理,身为宁家四房第三代的首位继*承人,你学医学药最是理所当然!不过我知道,这只是外因而已。”
双眼遮蔽,宁呈森看不见任何的光,眼眶有热意,但不是泪。
他缓了缓气,轻声:“我母亲因为不孕,在宁家是受尽了苦难和冷暴力,我能记得住她每一回在爷爷奶奶面前的卑躬屈膝,在父亲面前的谦恭柔顺。每当我替她出头,我父亲就会打我,我父亲一动手,我奶奶就会发飙,那天到最后,必定会是以我母亲的委曲求全而告终。这样的日子,无数循环,直到我麻木不再说话,其实也不是麻木,而只是因为,我彻底明白,我撑我母亲越多,她受到的委屈也就会更多。后来我从家佣口中得知是母亲的身体有问题而导致不孕,父亲带她遍寻名医不得治,那时候我就发誓,要让自己成为一代名医。当时年纪小,正是懵懂求知的时候,我所有的理想和愿望,都只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妇科医生。我母亲心细,没多久我的小心思就被她察觉,又泪又笑,却怎么也不肯我学妇科。那时候即便是在国外,男妇科医生也不被大众普遍接受。转去极富挑战性的神外这么多年,扎扎实实不敢有任何懈怠,想拥有零污点的职业生涯,却没想到,终有一天,我也会把病人开死在手术台上。”
“所以说,你现在是在跟自己较劲?”徐暮川满眼的不赞同,声音也开始发冷。
宁呈森嘴干,也没什么精神气,不想说话。
看到他如条死鱼般的躺在硌死人的阶梯上,徐暮川没忍住踹了脚:“你跟自己较这个劲,还不如好好担心下,古涛的后续事件周鸿生会如何处理!那是条老狐狸,你一个不留神,也许就被他玩残了!”
大约是躺着真的不舒服,宁呈森撑手坐起了身,眼眸眯成线,压声:“那天夜里我看到了我母亲,她的脸被毁了三分之一,右眼视力全无,徒留空洞的瞳眸,嗓子哑的比男人还难听。我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说是自己弄的,她说周鸿生爱的只是完好的她,既是如此,她自毁便是。一个女人,需要怎样的勇气,才敢把自己毁的面目全非?又还有着怎样的惦念,才会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