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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最近就在酝酿一股风潮,只不过这股风潮还没开始吹,主要是因为大家都在等地方上的反应,等待地方上乱起来。
“皇爷,老奴查到了这个李茂才。”张鲸恭敬的站在朱翊钧的身后,开口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道:“行,说说看吧!”
“李茂才,万历二年进士,苏州人事,现任户部给事中,家中贫苦,并不是富商出身。只不过李茂才娶妻邵氏,邵家乃是苏州府官绅之家。”
“主营丝绸,种桑染布,乃是江南数得上的大丝绸商人。”
“家里面有染布厂三个,用工达两千余人,是有名的大商贾。”
听了张鲸的话,朱翊钧点了点头,心里面明白了,果然是这些人在搞事情。看来自己的那点侥幸是不会存在了,安稳的收税是不可能了。
自己的税收政策一出,基本上就会被打成矿监税使了。
魏忠贤的好多政策其实都是有道理的,还不是被骂成了阉狗。去看魏忠贤一生,从未加征过百姓的负担,魏忠贤主政之时,西北百姓的田赋是每亩二钱银子。
等到满口仁义道德心有沟壑的东林党执政,西北百姓的田赋是每亩地二两银子。
加上三饷和加征,以及地方官的横征暴敛,百姓能活得下去才怪了。岂有不造反的道理?不说其他的,给东江总兵毛文龙的饷银,经过文官过手,直接漂白了四成。
魏忠贤通过强售禁宫骑马权,来筹集马匹,得罪了一大批官员,但没有增加农民负担。阉党在全国各地征收各种商税、海税,虽然大有贪污,但没有加百姓赋税。
河南当时遭灾,还能免除赋税,内库拨款赈灾。阉党在扳倒东林党后,几十年未曾修过的黄河水道,开始维修。
东林党再次上台后,首先,禁海,不征收海税,其次,撤除全国各地征收盐税、布匹税等商税的太监,不再征收。
为什么呢,因为当时资本主义萌芽,这些钱都是东林党代表的地主阶级要交的,这样直接造成了国库空虚,而东林党代表的地主阶级却富可敌国。
国库缺少经济来源,怎么办?加农民税赋,各地无论是否有灾,赋税照旧,一分不少,以前的欠税,还要补交,崇祯一年到一十七年,十七年一分钱也没有投到治理黄河与淮河上,农民生活雪上加霜。
原本朱翊钧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还特意打出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说法,礼部建议给自己修陵墓,也被自己打回去了。
自从登基以来,每顿饭四菜一汤,亲政以来,从来没做过一件新衣服。登基十六年来,皇宫大内,宫女太监一直在削减,皇宫之内的开销也一直在削减。
每一分钱自己都尽心尽力的花在刀刃上,每一分钱都用在做大事情上,可是如何?
自己开源,自己打西北,可是如何?
一样说以聚敛天下之财,一样说你如元朝之君,一样说你恶政害民,他们自己呢?起居八座,仆从如云,恨不得吃进天下山珍海味,但是却不舍得交税。
压着腰间的宝剑,朱翊钧眼中闪着冷光:“这一次咱们就试试看!”
“看看是你们的嘴厉害,还是朕的剑厉害!”
想要他们给自己歌功颂德是不现实了,清朝的康乾盛世直接抛弃了雍正,可是朱翊钧却一直觉得,满清一代,唯一能看的皇帝就是雍正,可是却被黑出翔。
“张鲸,着内阁拟旨,昭告天下,朝廷征税,乃为富国强兵,为造福天下。凡大明官吏,当为大明尽忠职守,配合朝廷增收商税,凡不配合者,乃不忠之辈,不配为大明官吏。”
“各地官员当配合税务司征税商税,凡征收商税不利者,一律从严处置。”
“传旨魏国公府,魏国公府累世勋贵,镇守南京,乃国之柱石,此番朝廷征收商税,乃朕之意也,魏国公府当配合税务司行事。”
“凡镇守江南军马,魏国公府酌情调遣,如果抗法者,一律严惩不贷。”
张鲸连忙在一边躬身说道:“是,老奴这就是传旨!”
“等一下,顺便传旨给锦衣卫和内厂,给朕盯紧各省督抚和封疆大吏,如果懈怠者,尽快上奏。派人盯住魏国公府,如果魏国公府虚应其事,报于朕知道。”
“是,皇爷!”张鲸连忙说道,说完之后就退了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整个朝堂上的气氛也都怪怪的,大家全都在等着收商税这一天的到来。五月初一,京城正式开始征收商税。
凡京城内外大小店铺开始征收营业税,煤矿铁矿则征收生产税,大宗货物开始征收交易税。顺天府上下进行的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税务司的马车缓缓的走在街道上,走到一家店铺面前就拱拱手。
递上税单,然后收了银子去下一家,一切进行的井然有序。
京城全聚德。
自从这里开业之后便成了京城一处新的景点了,他不是单独的一座楼,而是一座高级会所。这家店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卖烤鸭,而是为了扬名的。
与其说这是一家店,不如说这是一个园子。
在院子之中,流觞曲水,树木繁茂,假山奇石,在树木掩映之中,一座座小楼错落而至,看起来非常的雅致。在园子的正中央则是一座藏书楼,里面遍藏各种典籍。
这里已经是京城文人墨客聚会的好地方了。
美味的烧鸡烤鸭,搭配上来自全国各地的酒,尤其是这里特有的果酒,甘甜美味,以通透明亮的玻璃杯饮之,当真是一大快事。
一边喝酒,一边纵论天下,当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在绿树掩映之中,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款款而来,腰间追着白色的玉佩,手中则是拿着一把折扇,扇面上是一副山河图。
扇面上提着四个字“山河表里”,下面的印章则是两个字:徐渭。
这代表着这幅扇面出自有着大明第一才子之称的徐渭徐文长。在年轻人的身后跟着一个衣着华丽服饰的老者,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仆人。
另外一侧则是跟着一个抱着剑的年轻人,看起来应该是护卫。
这个气质不凡卓尔不群的年轻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大明天子朱翊钧。
京城开始征收商税,他自然是不放心的,在宫里面也无法安心做事,那就索性出来看一看。结果发现京城上下,倒是一片平和。
商税征收的很顺利,根本就没人闹事。
事实上朱翊钧知道的很清楚,这是因为上面没人敢闹,京城的买卖都是什么人的,勋贵勋戚和朝中大臣,这些人已经被自己按住了,他们不敢乱动,其他人自然不敢乱动。
顺天府赋税的顺利征收,让朱翊钧心情好了不少,这才有闲情逸致跑到这里来。
这座全聚德园子,其实只是京城西郊奢侈生活的一角,经过朱翊钧的提点,内务府的操持,这里真的堪称是汇聚南北。
无论是好东西,还是好玩的,这里全都有。
走在园子里面,朱翊钧舒了一口气,这感觉还真是挺好的。走着走着,朱翊钧突然见到前面有一个亭子,顿时就想过去休息一下。
只不过刚走进,朱翊钧就听到有人在里面争吵。
“足下之言,在下不敢苟同,天下商贾皆为巨富,些许商税就让他们活不下去了?让百姓活不下去了?此乃大谬之论。”
“朝廷乃调理阴阳之所在,取巨商富贾之财,练兵修路,治理河渠,这乃是天大的功劳,何来损伤百姓之说?天下之事,不患多寡而患不均,朝廷均多寡,实乃朝廷分内之事。”
“窃以为朝廷先行官绅一体纳粮,后行新商税,实乃英明之策。”
“当今陛下,英明睿智,德行昭昭,自登基以来,亲民勤政,十五年未修宫殿,每日御膳也不过四菜一汤,何也?”
“为的就是富强大明,追亡逐北,陛下乃万世难遇之英明君主,实乃大明中兴圣君,商税之事再一次证明了陛下的英明睿智。”
“吾等学子,得遇明主而侍之,当真是足慰平生了!”
朱翊钧轻轻的晃动着手中的折扇,脸上带着笑容,不错,这个学子就很好,这说的很有道理,深的朕心,很好,很好。
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兄台此言吴某不敢苟同,当今陛下英明睿智,乃是中兴之主,这自然是不用兄台赘述,这乃是天下人所共知之事。”
“我们今日议的乃是商税,而不是陛下。”
这话朱翊钧是不信的,比起前面那个发自内心的对自己崇敬的态度,这显然就虚伪了很多了。不过朱翊钧这样的人见的多了,倒是可以听听他怎么说。
“赋税,朝廷根本,这一点吴某就不赘述了,重点是这赋税如何收,怎么用。”
“赋税如何用,这一点当今陛下所作所为,当为历代楷模,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当真震耳发聩,可为后世赋税之永例。”
“然,赋税如何收,吴某觉得当以轻徭薄赋为主。”
“陛下废除徭役,以银钱顾工代替徭役,此乃圣贤之策。可是这赋税收取,可是不是薄赋了。耕读传家之人,养蚕织布,这种桑要交税,织出来的布要交生产税。”
“布匹交易要交交易税,布匹售卖则是要交营业税。”
“一匹布,从种桑开始就要交税,一直到售卖要交四次税,如此税收,岂是薄赋?这已经是重税了!如此重税,必然导致物价飞涨,商贾无利可图。”
“如此一来,必然导致商贾罢业,南北物品流通不畅。”
“物价飞涨,则百姓无钱购置布匹,百姓何以穿衣?土地出产有限,一旦物价非常,地产不足,百姓何以供养己身?”
“如此重税不可取,难道不是与民争利?藏富于民缘何不可?百姓富足,则国家富足,这个道理难道还要吴某说一遍?”
朱翊钧听着这个姓吴的侃侃而谈,眉毛一挑。
这人说的好听,可是他在偷换概念,而且说白了就是反对商税,无论说的多么冠冕堂皇都没用。所谓藏富于民,民富则国富,在朱翊钧看来,这个就是一个伪命题。
当然了,百姓生活富足,这是好的,也是每一个统治者都期待的。
可是百姓富如何让国富?还不是通过赋税,收不上来税,百姓富,国何以富?再说了,现在的大明是百姓富吗?不是,现在的大明是官商富,是士人富,而非大明百姓富。
朱翊钧不得不感叹,此人颇有东林党风范啊!
第二百九十九章 安排()
虽然自己进行了这么多的改革,还不断的进行宣传,可是历史自有其修正性。很多东西不是自己弹压它就不出现了,它依旧会以其他的形势出现。
“皇爷,咱们不过去看一看嘛?”张鲸见朱翊钧站在原地不动了,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
摆了摆手,朱翊钧直接笑着说道:“不去了,听听也就是了!”说完朱翊钧转身就向外面走了,事实上朱翊钧心里面也的确不想过去。
过去了又能如何?重用自己说自己好话的那个人,或者惩戒那个类似东林党的那个人,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两个人也仅仅是两个人而已。
在这两个人的身后,代表的是大明不同的利益阶级。
至于收税,事实上没有人让任何人得利益,在后世,或许百姓的认识比较高,可是逃税的还不是一大把,后世尚且如此,何况现在的大明。
在大明人的认知里面,天下就是自己这个皇上的,交税自然就是交给皇上的。
至于什么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赈灾救济,修河修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让自己拿钱,凭什么?我的钱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力推,除了强制,根本就不会有第二种办法。
“是,皇爷!”听了朱翊钧这么说,张鲸连忙躬身道,朱翊钧是怎么想的,张鲸根本就不敢问,也不想问,他知道这个时候闭嘴是最好的选择。
在朱翊钧回宫的时候,税务司的衙门却很热闹。
王用汲正在和李彪议事。
李彪虽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可是自从他上任之后,锦衣卫和税务司的牵扯就没有脱离开,随着商税的展开,锦衣卫和税务司的链接更紧密了。
“王大人,你想去江南?”李彪看着王用汲,有些迟疑的问道。
事实上对于王用汲的想法,李彪多少能理解一些,可是皇上现在没有圣旨,虽然顺天府的税收进行的很顺利,但是北方七省并没有那么顺利。
在这个时候,如果离开京城去江南,是不是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