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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柱子没有听懂,也就没有吭声。
说到这,魏老太爷突然不说了。他将师父的画像重新放好,又点燃几根檀香,拜了拜。然后对柱子说:“我没有本事当你的师傅,只希望,以后我们能时时见面,相互切磋。我想师傅应该会喜欢你的,你如果愿意,不妨来磕几个头。”
柱子只觉得,魏老太爷的师傅和自己的爸爸有几分相像,也不多想,走到供案前就磕头,一连磕了八个,才被魏老爷子拉住。他站起来转过身,却看见魏蛮子、李大锤、曹大虎都站起来向他施礼,口中叫道:“见过小师叔。”
柱子慌了,连忙摆手,连话都不会说了,只结结巴巴地喊:“魏魏爷,李李爷……”
魏老太爷笑了,他把手一挥说:“咱们习武之人不拘俗礼,你们还是照旧称呼吧,别让你小师叔别扭。”
第四天天亮的时候,秋荷远远看见二哥回来了。
她高兴地喊:“二哥回来了,二哥回来了。”然后向柱子奔去。
柱子不再叫柱子,在黑水,人们要么叫他愚二爷,要么叫他愚二。
自从愚二回来以后,庞有计的日子开始有了些得意。因为魏蛮子和李大锤子经常来找愚二,所以张义也经常来。愚二是个无趣的人,只和魏蛮子和李大锤子研究武艺。
庞有计却是个有趣的人,魏蛮子和李大锤子和愚二练完武,就会带着他出入各类场所。有时,张义也会带他去。魏蛮子和李大锤子带他去听大戏喝花酒,张义却爱带他去逛窑子听曲子。
秋荷也有些得意。
有了青帮的大树遮阴,他们终于盖起了属于自己的宽敞房子,小庙拆掉了,那里现在是他们的菜园。
最妙的是,他们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明天。
三哥在青帮码头上谋了份差事,管着一个仓库的货物进出。四哥在街面上经营起杂货。老六、老七两边帮手。有了钱,大哥整天只顾着和人应酬,花天酒地,没时间管杂事。而二哥从魏家回来之后,更不爱说话了,也不爱干活了。不是练武,就是捧着《增广贤文》读个不停。于是,负责在家中料理的她,成了大内总管。的钱财都交由她手,虽然二哥交代过她,除了日常用度,其余的都要交给大哥,可她不傻。十个里面最多上缴三个,倒不是贪钱,而是觉得大哥靠不住。一个家,总要有些积蓄,谁知道什么时候要派什么用场?
愚二掉进了“气”的迷雾中。魏老爷子讲给愚二的话,深深刺激着愚二。父亲教自己练过气吗?印象里明明是没有啊。可如果父亲没教过,那为什么父亲又让自己熟背了中华心法?为什么魏老爷子说的“道”和“气”自己这么熟悉?为什么自己能这么清晰地感受到杀气呢?
关于帮忙报仇的事情,魏老太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愚二,并派出了专人前往盘水和云南打探消息。只嘱咐愚二安心练武。他告诉愚二,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遇佛杀佛,遇鬼杀鬼,才能有仇必报。
愚二有了时间,便一心想要解开练“气”之谜。愚二练功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想,甚至睡觉的时候也在想,但还是想不明白。
回忆起和父亲相处的岁月,愚二突然觉得父亲有些神神叨叨,比如他常对愚二说:越是微小的东西,越是精之神的所在;虽然世上未必有鬼神,但精之神一定是有的;人和人之间可以通过精之神沟通……这精之神是什么?是练气的法门吗?是所谓的“道”吗?父亲为什么不让自己进学堂读书?为什么只让自己看《增广贤文》?秘密藏在这本书里吗?
愚二把《增广贤文》又读了好几遍,也没看出所以然来。这本书,愚二已经很熟悉了,他觉得书里的话有的很有道理,有的看不太懂,有的自相矛盾。
他去找大哥请教,庞有计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在一天晚上扔给了他一本书,书名叫《道德经》。庞有计又留下一句话:“想要读懂你父亲,先从这本书里搞懂‘藏拙’和‘守拙’的关系。”说完,就扬长而去。
愚二抱着那本书读了半天,一句也没读懂,居然捧着书睡着了。
第二天,魏蛮子来接他去魏公馆,他向魏老爷子说起了这本书。魏老爷子一愣说,这书是他们道家的宝典,还有一本叫《南华经》。写《道德经》的是老子,写《南华经》是老子的学生叫庄子。
他的师父也很推崇“拙”字,认为呆呆傻傻是道家的一种境界。魏老爷子只喜欢练武,不喜欢读经,也和愚二一样,搞不清为什么呆呆傻傻是一种境界。
一本《道德经》,愚二翻了很多天,只记住了这半句话:“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但愚二不明白,一又不是老母鸡,怎么会生出二来。二难道是个女的吗?否则怎么会生出三来?三就厉害喽,居然生了万物出来。但人有人他妈,鸡有鸡他妈,跟三有什么关系?”
秋荷发现大哥疯魔了,以前还是跟着别人去喝花酒逛窑子,现在自己一个人也去,还常常整夜不回。秋荷立刻觉得没有把钱都交给大哥,是多么地明智。
秋荷去找二哥告状,却发现二哥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喝花酒狂窑子。她只好红着脸告诉二哥:“大哥花钱去看女人。”
第四十一回 愚二要去喝花酒()
愚二抬头看着秋荷,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不知道喝花酒逛窑子到地是怎样的一种风景。
他也不觉得大哥去看女人有什么错,他也去看过女人,甚至还偷看了小姐洗澡。何况大哥比他大好几岁,想看女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父亲告诉过自己做人要正直、要善良、要知道大义所在。可没告诉过自己,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对与错。自己偷看小姐洗澡是卑鄙的,因为小姐不愿意,而马家又对查家有恩。
大哥是去花钱看女人,想必对方是愿意的。那有什么对与错呢?
其实自己也想去看,也想知道到底什么是喝花酒逛窑子。只是父亲告诉过自己,“欲不可纵”,所以自己才不能去。也不知道那窑子里有没有窅娘和窑姐,有的话还真想见一见。
秋荷见二哥若有所思,便以为二哥同意了自己的意见。就站在二哥跟前开始数落起大哥的种种不是。
正说着,庞有计走了进来。他听见秋荷在抱怨他,他拿秋荷没办法,但对付愚二有的是办法。
他问愚二:“我给你的书,你看了吗?”
愚二笑了:“看了,但一句也没看懂。”
“我知道你看不懂,你一天到晚呆在家里,不跟人接触,就不懂得生活。不懂得生活,你又怎么理解得了生活?不能理解生活,你又怎么会看得懂《道德经》?看不懂《道德经》,你又怎么会懂得了你父亲?”
秋荷看见二哥若有所思地不停地在点头,就顿时忧心起来。二哥不会让大哥带坏吧,该不会也去喝花酒逛窑子吧?
这天下午,庞有计找到魏蛮子,告诉他,愚二要和他们一起去喝花酒。
魏蛮子不信:“愚二愣头愣脑,不食人间烟火的,会和我们去喝花酒?”
庞有计便和魏蛮子打赌:“十个大洋,输了可不许赖。”
于是两人叫上李大锤,一起来找愚二,约他去听大戏喝花酒。
让蛮子没想到的是,愚二竟痛快地答应了。
正是正午时分,初春的太阳暖洋洋地挂在天上,播撒下一地的洵美和惬意。
时间还早,蛮子带着大家来到一家茶园喝茶听曲热身。
这茶园并不堂皇。
在黑河之畔,几株粗大的楠树之间,拉有几条粗绳,就算是框定了范围。只在另一侧,盖有一排半敞形的房屋。
茶园风景到也还算得上雅致,院内种着各色花卉,又可扶“绳”眺望,观江水之悠悠,看青山之隐隐。
李大锤笑着问:“蛮子,怎么不去个好点的地方,却跑到这里来。简陋了点啊,你这是看不起愚二啊!”
蛮子一本正经:“这地方有个女娃儿,小曲唱得那才叫好。今天,就先让愚二饱饱耳福。”
愚二觉得茶园真是不错的地方,有说书的,有唱评弹的,也有赏花赛鸟的。
蛮子说的女娃叫欧阳楚楚,不但长的楚楚动人,歌唱得更是楚楚动人。一曲《天涯女》,唱得悠柔婉转,如悲似泪,听得愚二几乎痴了。
傍晚的时候,蛮子等人来到了春香院。
春香院真得很堂皇,金碧辉煌中到处都是红男绿女,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愚二真的有点不太适应。
在一间私密的包间内,蛮子安排了很丰盛的酒菜,又叫来了几个穿旗袍的女子,女子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愚二一下就想起了盘河镇布店门口的那个二姨太。想起了二姨太,就不由想起了小姐,想起了小姐就又想起了自己的罪恶,想起了父亲。
蛮子把其中一个最漂亮的,安排在愚二身边。
那女子一坐下,就把手搭上了愚二的肩,又到了一杯酒,对愚二嗲声嗲气地说:“小爷,我敬你一个。”
这一生中,还没有一个女子像这样将手搭在过自己的肩上。愚二红了脸,慌忙想要挣脱,那女子却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并就势箍住了他的颈。
“哎呦,还害羞啊。”
愚二一慌,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撞到了桌子,打翻了酒。大家都大笑起来。
庞有计对那女子说:“小月,你悠着点,我兄弟还是童子鸡,你要温柔点,不要急。”
小月笑着对愚二说:“哎呦,那我今晚不是要给你封红包?”
大家又大笑了来。
小月放开了手。
愚二站起来说道:“大哥、魏爷、李爷,我看我们还是回茶园听曲子吧。”
“要听小曲,这就行,小月唱得也可好呢。来小月,给愚二爷唱一个。”
小月站了起来,对这愚二抛了个媚眼后说到,那我就给爷唱一个《偎恩客》吧。
她小嘴轻启,清音靡靡。
愚二听那曲调依稀就是《天涯女》的曲调,但小月唱出来的味道,和楚楚唱的完全两样。一个让人想入非非,一个让人欲哭无泪。
为什么?同样一首曲子竟然会有如此天差地别的味道?差别在哪里?
小月唱完了歌,端起酒问愚二:“我唱得好不好啊?”
愚二却说:“你能不能再唱一遍?”
“那我再唱一首《想情郎》,好不好?”
“我就想听刚才那一首。”
看见愚二若有所思的样子,大家都觉得很奇怪。
小月又唱了一遍。愚二仔细地听,他听出一些不同,曲词不相同,唱法上的轻重缓急有不同,唱得人不同,听歌的环境也不同,于是一首歌就有了两样情。一、二,这两天一直困扰着愚二的半句话闯进了脑海。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难道这就是一生二?
他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大哥,我有事,我去茶园了。”
蛮子喊:“哎,别走啊!”
但愚二已风一样地下了楼。
第四十二回 瞎子一点都不瞎()
李大锤站起来,向窗外望了望。
“他没走,他是在跑,真是向着茶园的方向。”
蛮子问:“他不会是喜欢上茶园的楚楚了吧?”
蛮子的腔调里带着些郁闷。
愚二来到茶园的时候,正碰上楚楚和一个瞎眼的男人在和一个大汉说着什么。
愚二走上前。
原来是大汉在问楚楚父女俩收驻场费。可是楚楚他们拿不出钱来,便想求对方宽限两天。
“哟,愚二爷,您来了,给您找个座?”
那大汉突然看见了愚二,于是恭敬地打起招呼。
“您认识我?”
“呦,在黑河这地面上没见过您,也听过您啊。您下午不才来了吗?”
“你们怎么了?”
“哦,是这样,他们已经两个月没交驻场费了,我这问他们要钱呢。”
“多少钱啊?”
“哦,也不多,连上这个月的,也就一个大洋。”
柱子摸摸口袋,身上一个大钱也没有。
他很想帮帮楚楚,便厚着脸皮问道:“那您不能再宽限两天吗?”
那大汉到非常爽快。
“愚二爷,您发话了,那不行也得行。您上坐,我给您沏壶上好的茶,您还要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您啊,我没带钱。”愚二红了脸。
“哟,二爷,您可千万别再一口一个您的叫了。小的可担当不起。小的哥哥也在青帮,论辈分得管您叫师叔祖呢。您随便用,我们给您记个帐,还怕您不给钱啊。”
愚二心中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