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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摆了摆手:“道歉就算了,其实她也没错,毕竟作为国家,有战事的时候是少数,大多数时候还是天下太平,我们这些人,打完仗后也得回归故里,重新种田去了。”
王妙音的神色微微一变,转而摇了摇头:“刘大哥你是不会这样的,你肯定可以建功立业,而且,而且相公大人和叔父也会保举你的。”
刘裕微微一笑,轻轻地按住了王妙音的香肩:“要是我真的退伍回家,变成了一个乡巴佬,田舍郎,你还会嫁给我吗?”
王妙音正色道:“刘大哥,我早就说过,我心早已经属你,不管你是大将军还是一个农夫,这辈子我都非你不嫁,我王妙音并非贪慕权势富贵之人,只是,以你的才能,断然不至于解甲归田,两手空空的,这对你不公平。”
刘裕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其实,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不在于我刘裕不能在军中建功立业,而在于如果我一路高升,可能会对你们谢家不利。现在从圣上到王家,再到桓家,甚至是天师道,都盯上了你们谢家,想找机会打击报复,而我,可能就会成为他们最好的工具,妙音,你明白吗?”
王妙音紧紧地咬着朱唇,久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是我们谢家连累了你,对不起,刘大哥。可越是这样,我们越是不能让你受委屈,相公大人和叔父一定会为你全力争取的,不会让你给埋没。”
刘裕摇了摇头:“如果打完了仗,重归太平,那我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了。到时候军队解散,我自己倒是真想回家种田,重归宁静呢。我想,到时候应该不会再有人敢随便惹我了,那样的日子,我反而觉得舒服。真要让我做官,只怕会面对无数的明枪暗箭,活得不自在啊。”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也许别的部队会解散,但是北府军…………”她说到这里,看着刘裕,欲言又止。
刘裕正色道:“妙音,我知道你们家的用意,只要保住了军队,就保住了出任外藩,也就有了重新拿回权力的可能,但我这里得劝你一句,越是这样,越是会激怒那些对手,而且,我实在不希望谢家以后变成第二个荆州桓家,这样国家四分五裂,以后不用胡人南下,我们自己就会相互内战了。”
王妙音叹了口气:“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但难道就彻底放权,让王国宝,刁逵这些人窃居朝堂,胡作非为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那相公大人就不应该为了妥协而退让,对于这些祸国妖人,就不要顾及世家间的关系,一力地维护。世家中有好有坏,如果是你们家这样的,就应该继续掌权,烂透了的家族,象王家,刁家这样的,就得把他们赶出世家的行列,让有能力的人上才是。”
王妙音睁大了眼睛:“刘大哥,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大晋开国以来就是世家门阀的天下,已近百年,相互之间通婚联姻,关系盘根错结,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想让那些次等士人甚至是寒人上位,那会动了整个世家的利益,必遭联合打压的,到时候,就连相公大人也维护不了你啊。”
刘裕叹了口气:“当断不断,终将付出代价,相公大人维护的应该是整个大晋,是大晋的千千万万子民,而不是几十上百个家族的利益。如果一时难以解决,也可以通过北伐,收复两京的过程来慢慢在军中提拔有才之士,不动这些世家在南方的利益,可是北方打下来的失地总可以用来封赏有功将士吧。”
王妙音神色稍缓,点了点头:“这点倒是可以,刘大哥,今天你的见识又让我开了眼了,这些话你真应该跟相公大人说说呢。”
刘裕微微一笑:“现在只怕是没空说这些,先打退当前的强敌吧。不过,这个时候去寿春,还是为了一门婚事,真的好吗?”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秦军大举南下,最近相公大人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要守淮北,但不管淮北守不守,淮南,尤其是寿春是万万不可放弃的,否则两个战场的秦军连成一片,可以水路运粮,那广陵的压力就太大了。所以,我们需要桓伊在寿春坚决守住,绝不能撤。”
刘裕点了点头:“所以如果这个时候桓伊的儿子在寿春城成亲,那就是稳定人心之举,只有桓伊的西府军在寿春,甚至更北能拖住秦军,才能给相公大人争取到给北府军筹集粮草和休整的机会,以增加决战的胜算,是吗?”
王妙音叹了口气:“正是如此,其实想想婷云,她从来都没见过那桓家的公子,这时候却是要嫁过去,还是在抗秦的第一线成亲,这太委屈她了。”
刘裕深深地吸了口气:“何时出发?”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天王嫁女激将出()
中原,洛阳,晋国皇陵。
苻坚站在一片残垣断壁之间,披着一身熊皮大麾,黑熊的毛在刺骨的寒风之中,随风飘扬着,天空之中飘着小雪,一颗颗晶莹的雪珠子落在这些熊毛之上,如同松针上的雪露一样,晶莹如玉,衬托出苻坚那高大的身形,在这皑皑的白雪之中,别有一番意境。
而站在苻坚身边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满脸大胡子的人,同样披着一身熊皮袍子,几乎与苻坚的那身是一模一样的,他的神色有些惶恐,因为,这一身熊皮袍子,正是苻坚刚刚亲手赠与他的。
苻坚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世上没有不灭的王朝,当年不可一世,一统天下的大晋皇帝,司马懿,司马昭,司马炎祖孙三代,是何等的霸气,却可曾能意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在这里如同孤魂野鬼一般,连陵墓都无法保全呢。”
身边的那个一身熊皮的汉子连忙道:“晋德已衰,现在正是我大秦如日中天之时,天王不必发此感慨。”
苻坚摇了摇头:“杨首领,我们现在还不如当年的大晋呢,起码,大晋一统过天下,消灭了东吴,而我们大秦,现在还没有灭掉东晋,只不过有半壁江山而已,孤真的很担心,百年之后,孤是不是也会跟这晋朝皇帝一样,连个葬身之地也不会有。”
杨首领乃是仇池一带的氐人大酋长,杨秋是也,跟苻坚也算是同一民族,当年仇池杨氏,在西部也算是一方豪强,晋末八王之乱时,仇池氐人大首领杨难敌也曾建国称王,不过后来苻秦崛起,仇池国也被攻灭,杨氏一族,给迁到长安一带,由于同族的关系,苻坚待之甚厚,这回南征东晋,也把氐人之中以勇猛善战之称的杨氏一族带来从征了。
杨秋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不会的,天王仁德服人,天下归心,跟那些野心勃勃的司马氏王爷不一样,晋国的灭亡,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
苻坚叹了口气:“可是天下人,尤其是汉人,仍然视东晋为正溯,杨首领啊,咱们是氐人,即使孤以仁义待之,但在他们眼里,仍然是异族,这个天下,还是我们氐人的天下,如果孤不能在有生之年彻底平定,以后万一子孙不肖,那晋国就会趁机反扑,大秦的天下,就有倾覆之虞,到时候,我们就是想退回陇右,仇池,也不可能了。所以即使满朝文武反对,孤还是要坚持出兵,这个道理,孤一般不告诉别人的。”
杨秋点了点头,激动地说道:“天王,别说了,臣明白,这回臣率我杨氏一族子弟跟随你出征,就是这个原因!不破东晋,臣再也不回仇池啦!”
苻坚微微一笑:“是的,不过,孤不希望这一战死太多的人,流太多的血,这么多年来,孤治天下,就是四个字,以德服人!”
杨秋喃喃地说道:“以德服人?哎,还真是的,天王有好生之德,即使是当年臣一时糊涂,举兵自立时,您也没有大加杀戮,而是以大兵压境迫臣投降,事后也让臣和臣的族人过上了好日子。”
苻坚哈哈一笑,得意地说道:“这是汉人的史书教给孤的道理,兵强马壮者为天子,但仍然需要施行仁义,要不然,这天下也不会长久。我们虽然是汉人嘴里的番邦蛮夷,但只要记住以德服人这四个字,而且坚持施行,是可以真正地征服汉人的,久而久之,就没有夷夏之分啦。所以这回南征,孤也希望能尽量地少流血,不流血,这就需要杨首领的帮助了。”
杨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臣,臣可是只懂行军打仗啊,这么多年来,也一直给天王安置在这河南之地,防守东晋,要臣冲锋陷阵,那没有问题,可是这个以德服人,臣,臣真的不懂啊。”
苻坚勾了勾嘴角,说道:“其实,孤的意思,是要杨首领你去诈降,混进寿春,然后里应外合,这样能让我军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寿春。”
杨秋奇道:“诈降?这,这不太可能吧,臣,臣和东晋没有任何联系啊,这时候大军压境之时,臣去投降,他们,他们也不可能相信吧。”
苻坚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世事无绝对,东晋对我们这边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这回孤在全国范围内十丁抽一,又驱使边境的部落打头阵,东晋那边可能会以为我们有些部落是不满意的,会叛逃的,而这件事,孤思来想去,只有你杨首领最合适了,要是交给那些丁零人,匈奴人,老实说,他们非我氐族,孤可有些放心不下啊。”
杨秋咬了咬牙:“可是,天王,您是要我们杨部落举族投往东晋吗?这万一诈降不成,我全部落都会落入敌手啊。要是他们把我们的妇孺收为人质,只怕,只怕我们也不好起事吧。”
苻坚笑道:“没事,你们的家人妇孺就暂时留在我们这里,你只带两千人马过去,就说是不堪受孤派来的监军欺凌,一怒叛逃的,到时候你杀几个死囚,就说是斩了孤派来的监军,晋人必不疑之!”
杨秋喃喃地说道:“就是说,臣的家人,要留在天王这里了?”
苻坚点了点头,笑道:“杨首领,你的儿子杨定,跟孤结个亲怎么样?”
杨秋睁大了眼睛:“这,天王,这怎么可以,您的女儿,可是公主啊,犬子杨宝,才十三岁,他,他哪有这个福份!”
苻坚微微一笑:“杨定这孩子孤听说过,从小就是英雄了得,孤留意他很久了,这回征战,他年龄小了点,就先不上战场了,不过以后总有他的用武之地的。孤的二女儿晋阳公主,年方十二,可以跟杨定结个娃娃亲,等到杨定成年之时,即行婚娶大事。”
杨秋激动地热泪盈眶,一下子就跪倒在地:“天王,杨秋愿意为您卧底寿春!”
苻坚微微一笑,扶起了杨秋:“那咱们寿春见!”
第三百三十六章 以手探胸慕容怒()
淮南,寿春城。
这是一座与广陵城大小差不多的城池,淮水与淝水两条大河绕城而过,在此折了一个弯,奔腾向北而去,但是平时河上来来往往的万千点白帆,却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变得零零散散,几乎看不到了,偶尔飘来的几条,也是从北方南下,带来一船船拖儿带口的难民,下船之后,则是激动地叩头拜祭,谢天谢地。
刘裕一身皮甲,站在寿春城头,眉头深锁,看着城北的渡口,又是一船到岸,几十名身着布衣,汉人打扮的民众扶老携幼,纷纷下船,在几个渡口吏员的带领之下,向着城南方向走去。
刘裕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两年前这时候,我在京口,也是这样接凭子,兔子他们的。想不到今天又能再次看到这样的情景。”
慕容南和刘裕同样的打扮,站在他的身边,冷冷地说道:“这些人也真可怜,君川之战后刚想回家,就遇到了秦国南征,好不容易购置的家业,只能再次放弃,不过能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苻坚不是号称仁君吗,难道他的部下也会一路烧杀抢劫?”
慕容南笑着摇了摇头:“没好处怎么打仗,不让抢怎么刺激部队的战斗力呢?刘裕啊,就连你们北府军,明着谢玄下令说不许虐待俘虏,但到了刘牢之,诸葛侃这些军主这里,不照样是要杀俘冒功么?”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想到上次淮水屠俘的事情,放眼望去,面前的这条淮水,似乎都变得有点殷红了,他摇了摇头,叹道:“自古都说兵灾战祸,经过了上次,我算是明白了。但我仍然坚持认为,作为战士,就应该在战场上杀拿着武器的敌人,而不是投降的俘虏,更不应该是平民百姓!”
慕容南点了点头:“你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见了。不过我也同意你的这个观点,战士的刀,不应该沾染平民百姓的血。好了,不说这个,这回玄帅让你来办的是私事,所以连北府军将士都没用,除了你以外,只让我带了两百多部下来护送,现在你已经到了寿春,为什么不去找桓伊,而是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