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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首就向前走。
一辆上好的桦木马车缓缓地在江家的门口停下,赶车的车夫跳下了前辕,拿起一个精致的小木札,放到了车后,上了清漆的后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肤色白净,几缕微须的青衣文士,走下了马车。
江氏兄弟的双眼一亮,连忙就迎了上去,穿着蓝衣的江播笑着拱手道:“张别贺肯大驾光临,我江家真的是蓬荜生辉啊。”
而这个青衣文士也笑着回礼道:“恩师家的喜事,我怎么能不来参加呢?”
正在走过去的刘裕和刘穆之停了下来,看着三人在远处寒暄,刘裕皱了皱眉头:“别驾?这也不是太高的官职吧,前面的郡守和长史也有几个,但是没哪个象江氏兄弟这样热情出迎啊。”
刘穆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张别驾的口音听起来象是南方会稽一带的,难道和沈家一样,是当地吴兴的豪族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这位庐江别驾张法顺,可是最近朝中的红人,二位以后如果有意仕途的话,可是要留意这些人的情况啊。”
刘裕的脸色一变,扭头向后看去,却见刘林宗仍然是那天的一身打扮,只是今天,身边站着的却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文士,面如冠玉,开始蓄起了胡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上下打量着刘裕和刘穆之。
刘裕笑道:“您来了呀,刘先生,今天也是来参加江家的婚礼吗?”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朝中的官员里,好像没听过有刘姓位高的,自从名士刘倓死后,就只有今天的尚书仆射刘耽了,请问先生,可是刘仆射化名呢?”
刘林宗笑着摆了摆手:“这位小友,不必这样多猜测,我等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随缘即可,名字只是个代号,又能代表什么呢?现在这样不是挺好?若是有缘的话,我们的身份自然会公开的。”
刘穆之的胖脸微微一红,拱手道:“是晚辈唐突了,还请前辈不要介意。”
刘林宗看向了刘裕:“刘里正,上次我看到你在讲武大会上的表现,实在是太精彩了,这回我故地重游,带了一位新朋友过来,这位是我的忘年交,姓李,名致之,这回与我同游京口,想不到在这里和你相遇。”
那名叫李致之的白衣文士对着刘裕行了个礼:“久闻刘里正的英雄气概,神往不已,想不到今天能当面得见,真是在下的幸事。”
刘裕连忙回礼道:“兄台太看得起刘某了,不过是个村野武夫,没什么好值得夸耀的,而且,我现在已经不是里正了。”
刘林宗有些惊讶,奇道:“哦,不是里正了?是何原因呢?莫非是那天得罪了刁刺史,他事后报复?”
刘裕叹了口气:“倒也不是,只是刁刺史以天子节杖下令,要京口百姓为国出力,加征重税,并要晚辈督办此事,晚辈并不认同刁刺史的做法,所以就辞去里正之职了。”
刘林宗点了点头,轻抚长须:“原来是这样。也好,你和刁刺史终不是一路人,在他手下听差,以后估计也不会顺心,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有一袭长技,何患无事可做呢?”
说到这里,刘林宗看向了已经被江朗亲自领着向门内走的那个张别驾,微微一笑:“就象这位,在妹妹嫁入宫中前,谁会把他放在眼里呢?”
第六十七章 贵客临门暗流涌()
刘穆之看着走向门内的张别驾,心中一动,说道:“难道这个张别驾,就是最近妹妹入宫的那位会稽张法顺?”
刘林宗有些意外地看着刘穆之:“阁下也知这朝堂中事吗?”
刘穆之不好意思地脸上肥肉抖了抖:“这个,在下好歹也是个士人,也能知道些消息,听说这个张别驾的妹妹,是出了名的美人,在三吴一带非常有名,特地给会稽王看上,进献给圣上的,一入宫就成了才人,,而最近还因为圣上宠爱张才人,连带着她哥哥张法顺也被授予庐江别驾一职呢。”
当今的晋朝朝堂,皇权与相权之争非常激烈,各大世家,以宰相谢安为首,多年来一直轮流执政,虚君实权,皇帝不过是傀儡而已,象大权臣桓温甚至还行过废立天子之事。
桓温死后,当今的孝武帝司马曜在位,终于想要收回皇权,而最近他拜自己的亲弟弟,会稽王司马道子为录尚书事,与谢安并列宰相,就是其意图的体现。
只不过谢安这样的大世家精明过人,在与称霸荆州的桓家达成共识之后,抢先为孝武帝安排了太原王氏的分支,王蕴之女,王恭之妹的王法慧作为皇后,以此来加强对皇帝的控制。
而不甘受到谢家,桓家这些大世家控制的皇帝和会稽王,则反过来搭上了太原王氏的另一分支,王坦之之子王国宝,以其堂妹作为会稽王妃,以对抗谢安,王恭,桓冲等世家。
不仅如此,他们还把三吴地区的名门,会稽张氏的女儿选入宫中作为才人,以制衡王法慧。
这位姓张的庐江别驾,就是会稽张氏的子侄,名叫张法顺,在三吴一带的土著侨姓之中,算得上是名头响亮的后起之秀,因其妹妹正得宠,而其本人也有才,得到了会稽王的亲自保举,可谓春风得意。
今天这位新官上任的青年才俊,出现在一向有名士之称,主导着清议风评的江家婚礼之上,其用意如何,不言自明。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虽然一向在京口,但也听到刘穆之说过不少这些朝中的事情,和刘毅等人也会在吹牛喝酒的时候聊上一会儿,并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夫,毫无见识,一听到几人这样对话,他心里马上就明白了。
想到这里,刘裕正色道:“既然这位张别驾来了,那我们更有必要进去看看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脸色一变,因为,一架步辇正向这里行来,与一辆装饰得很好,用了很考究的紫檀木制成,雕了各种鱼鸟图案的马车并排而行,步辇被八个身着紫色道袍的壮汉抬着,二十余名蓝衣执剑弟子在一边护卫随行,而上面端坐的,可不正是那天师道的教主孙泰?
孙泰也同时发现了刘裕等人,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刘林宗的身上,饶是镇定如他,也是脸色一变,连忙从步辇上走了下来,向着刘林宗就要行礼:“贫道…………”
刘林宗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您就是天师道的孙教主吧,可能阁下认错人了,在下姓刘,双名林宗,江州人士,今天与这位李贤弟结伴而来,正好碰到这家有喜事,所以想要进来蹭一杯喜酒罢了。”
孙泰的嘴角勾了勾,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转而笑道:“原来是刘先生,贫道稽首了。您远道而来,这京口的民风好客,今天江家在这里办喜事,您大驾光临,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从另一辆豪华马车上走下了一位长髯飘飘,四十岁上下的文士,与刘林宗和那李致之,包括那天的杨林子不同的是,他穿的衣服很精巧细致。
一身上好的青色绸缎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显然,这位并不是那种高门世族位喜欢饮五石散的子弟,也不需要穿宽大轻松的袍服以散去药劲,刘裕一看便知,这位应该是个三吴地区的本地豪族,而他腰上挂着的一块“沈”字玉佩,就说明了他的身份。
刘裕的心中一动,吴兴沈氏,向来是江东的土著大族,东晋政权刚刚南渡之时,大权臣王敦几次作乱,就是得到了吴兴一带的沈氏豪族沈充的大力支持,一度成功地控制了中央政权,但失败之后,沈家也遭遇了大祸,沈充一支被斩尽杀绝,其他家系虽然得以保留,但也是元气大伤,许多几百年来占着的家族产业也被王,谢,庾家等南渡外来世家所瓜分。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代,沈家又出了个中兴之人,吴兴沈警,乃是当世的饱学宿儒,一部左氏春秋治得极好,就连谢安也对其刮目相看,几次想引他出来做官,但他都是避而不就,安心在家里做他的豪族。
刘裕正想着此人是不是沈警,却见这个中年文士对着刘林宗抱拳道:“刘先生,在下吴兴沈警,这厢有礼了。”
刘林宗微微一笑,还礼道:“沈先生一代饱学大儒,今天得见尊容,实在是平生之幸事啊。只是…………”刘林宗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在一边的孙恩,说道,“先生今天为何会和孙教主一起出现呢?”
沈警笑道:“三吴一带,天师道非常流行,沈某自幼即师事天师道的上师杜真人,也是孙教主的师父,算起来,沈某和孙教主还算是同门师兄弟呢。”
刘林宗的嘴角勾了勾:“原来沈先生和孙教主是同道中人啊。这么说,您这回前来京口参加江家的婚礼,也是孙教主邀请您来的吗?”
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门内响起:“想不到我江家区区的一场嫁女喜事,竟然有这么多贵客光临,真的是三生有幸啊。”
刘裕等人向着门口望去,却只见一个年过五旬,一派大师气质的老者,头戴逍遥巾,身穿宽袖大袍,在那江播与江朗的陪伴下,飘然而出,身后跟着十几个仆役与侍女,一看此人的气质,毫无疑问,就是江家的家主,曾任过州郡刺史的江敳。
第六十八章 鱼羊合鲜品佳肴()
江敳面带微笑,看着刘林宗:“不知是哪阵风把刘兄和李兄吹到这里了。前几天就有子侄说好像看到您,老夫还不信呢。”
刘林宗哈哈一笑:“今天刘某只想当个闲人散人,江兄,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只想讨杯水酒喝,也沾点喜气。”
江敳与刘林宗对视一样,眼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在与沈警和孙泰也寒暄过后,他向着里面作了个请的手势:“各位,请进吧。”
江播和江郎忙不迭地带着手下们,把刘林宗和沈警等人引进了院内,而沈警的目光落到了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刘穆之身上,笑道:“贤婿,来,今天我们一醉方休!”
刘裕心中感叹,看起来今天这江家的喜宴,来者非富即贵,绝不是个简单的婚礼,自己的身份地位,跟这些人相差太远,就是那刘林宗,看起来其身份甚至要在江敳之上,但跟这些认识他的人全都是心照不宣地打哑谜,似乎是不愿在自己面前暴露他的真实身份,以免无法平等相交。
想到这里,刘裕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无论自己在京口如何地有名气,但毕竟这里只是个乡下地方,跟高门世家,豪门贵族的世界,仍然是天上地下。他咬了咬牙,对刘穆之低声道:“胖子,你确定要吃今天这顿饭吗?”
刘穆之的眼中闪闪发光,回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是岳父泰山大人点了头,这顿饭,没什么不能吃的。寄奴,跟我来!”他说着,拉住了刘裕的手腕,直接就向门里走去。
江敳看着刘裕,微微一笑:“刘裕,欢迎来我江家。你是京口本地的豪杰,老夫来京口这两年,一直无缘相见,今天你肯来,老夫高兴得紧啊。”
刘裕听到这话,心中对江敳多了几分亲切感,暗道此人毕竟是饱学宿儒的家庭出生,见识跟那刁逵相比那是高了几档,起码对自己这样的人也是能和颜悦色,也难怪能看上刘穆之这个穷鬼,招之为东床快婿了。
刘裕一拱手,朗声道:“刘某不才,这两年一直没有来拜见过江先生,实在是惭愧得紧,向江先生赔罪了。”
江敳笑着摆了摆手:“刘裕,你是蒜山乡的里正,并非老夫这里的,生活没有什么交流,这很正常啊,这京口的大户人家不少,你也不可能一一拜见。倒是老夫,一直没有去结交你这条英雄好汉,是我的错啊。”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红:“刘某不过是个成天打架伤人的泼皮混混,哪是什么英雄好汉啊,老先生实在是折煞我了。”
江敳笑着摇了摇头:“你前两年得的这个讲武魁首的情况,老夫没见过,不作评论,但前几天打擂台的那次表现,英雄好汉四个字,当之无愧!老夫现在也是京口人,你给我们京口父老长脸了!”
刘裕的心中有点小得意,这确实是他有生以来最爽的一件事,他一拱手:“这是我刘裕作为一个京口人应该做的。即使我做不到,也会有别人能出来。咱们京口,最不缺的就是热血男儿,英雄豪杰。”
江敳点了点头:“京口确实是个好地方,好了,也不多说了,我的女婿大概也饿了,来来来,咱们进屋吧。”
一刻钟之后,刘裕和刘穆之坐在大厅正房的两张偏席之上,看着上座的宾客们频频把酒言欢,那刘林宗本来是要给引为上座的,但他坚决不肯,最后江敳只好安排了一个中间的位置让他坐,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神秘的刘先生才是今天的主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