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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男子汉大丈夫行于世上,当除暴安良,平定天下,这个平定,就是要对眼前受苦受难的百姓,施加援手。苻坚的天下已经四处叛乱,完蛋是必然之事,但我不能让它亡在慕容纬和慕容冲的手中,如此一来,鲜卑西燕军必然屠灭关中汉家百姓,然后东向与你大哥的东燕争锋。慕容,我想要的,是一个汉人百姓能安居乐业的天下,一个关中父老能喜迎大晋王师的未来,而不是象荥阳那样的死城!”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刘裕,我知道你有爱民之心,心地善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你眼里的鲜卑人也许就是凶残好杀的野兽,可是我并非如此。我会试着劝他们不要做这种事,要得人心,你起码可以让我试试。苻坚若是胜出,我们燕国大军失败,难道百姓就能得到好处了?难道你们晋国就能入关中了?你们现在连北伐都没进行,自己内部的事情还没解决,何来的自信能成王师?就算想要你晋军北伐,也得按谢安说的那样,取回玉玺吧。”
第七百五十六章 寄奴眼界惊慕容()
刘裕摇了摇头,笑道:“相公大人跟我说,要取回玉玺,才可能北伐,但你以为我真的会信这话吗?胖子不是没跟我说过,谢家的北伐之心,未必有我原来想的那样强烈,谢家更看重的,应该还是掌握北府兵权,借北伐之名才能掌握北府军,进而控制江北诸郡,既掌握了吴地的经济命脉,又在北边有重兵在手,如此一来,即使不在朝中为相,也可牢牢地控制大晋的中央权力,而且让皇帝无话可说,相公大人可是实实在在地让权了啊。”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你的意思是说,谢家不是真的想要北伐?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个的么,我记得我跟你提及此事时,你还很愤怒呢。”
刘裕叹了口气:“世事无常,人的想法也会随之而变的。当年的我,一心以为谢家是一心北伐,不然为何会看上我这么一个毫无背景的京口农夫呢?可是这些年下来,随着在军中呆的时间越来越久,我感觉到,就连谢家的内部,也不是一块铁板,玄帅和琰公子之间的矛盾在这次战后公开化,自古以来,未有兄弟争于内,而能在外战中取得胜利的先例。桓冲病重,荆州桓氏子侄也将有一番激烈的竞争,无力进一步攻取中原甚至关中,所以现在看来,谢家的北伐,并没有这么急切了。”
慕容兰咬了咬牙:“这些都不过是你的猜想而已,刘裕,如果谢家不想北伐,为何要你来取玉玺?虽然我以前根本不认为谢家有那么忠义,但是现在北方大乱,中原唾手可得,而关中和河北也是熟透的果实,随时可以落在自己头上,谢家有什么理由拒绝这种天大的机遇?”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恰恰相反。如果谢家真的要北伐,又岂能在这个时候让我这个急先锋,北府军的英雄来关中做这窃玺之事?士气可鼓不可泄,淝水刚刚大胜,缴获了大量的粮草辎重,根本不需要再向建康城中的那些大小世家们象上次淝水战前那样筹措军粮,靠着苻坚送的那些粮草,打个一两年不成问题,我身在军中,岂会不知此事?”
慕容兰圆睁双眼:“这么说来,你出发前就知道谢家根本不想北伐?”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谢家如果真的想北伐,根本无需找玉玺作为出兵的借口,赏赐了北府军将士后,继续出征便是,若是怕这些人在取了富贵后没有斗志,可以新征募一批渴望建功立业的兵马,现在北方大乱,多的是散兵游勇,只要肯出重金,不怕没人应征,光我们这一路前来,就看到多少盗匪流寇了?”
慕容兰咬了咬牙:“可是他们是乌合之众,跟你们集训几年的北府军怎么能相提并论?”
刘裕冷笑道:“北府军也不是人人都想回家种田,至少我不这样想,刘毅他们也不会这样想,普通士卒有不少得了钱就想着回家买地娶妻,但队正以上的人多数是想继续往上爬,朝廷在大战之后,以乡吏和民爵的身份引诱我们这些基层军官当里正,丘霸们,不就是给我们这些人继续得富贵的盼头吗?一旦真要北伐,那军中精锐必将再次出征,去夺取更大的富贵。只要以这些人为核心骨干,配合上有战斗经验的人,就算是你说的那些乌合之众,也能有一番不小的作为!”
慕容兰恨声道:“你既然明知谢家不想北伐,为何又要来这里夺玉玺?刘裕,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口是心非?”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兰:“慕容,当年玄帅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小裕啊,随着有一天,你的地位越来越高,你的决定会开始慢慢地影响越来越多的人的生死,你的目光也会变得更远。我从一个小兵干起,做到队正,旅帅,军主,虽然我的位置一直是在第一线,但我的目光已经渐渐地要投向远方了,很早以前,我就不再以一个小兵的心态来看战争,因为我要为我的部下,为我的兄弟们的生命负责,不能只一个人杀得爽,所以,现在的我,要用的是这里。”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微微一笑,“而不是这里。”说到这里,他又指了指自己胳膊上那隆起的肌肉。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啊,刘裕,你这个样子真的能骗人,谁都只看到你这粗犷的外表,却不曾想到你心思的缜密。这点我终究不如我的大哥,他虽然对你素未谋面,但只听到你的一些事,就断定你是帅才,而非单纯的猛将。”
刘裕微微一笑:“北府军中多的是猛士,但要想驾驭这些老虎一样的猛士,那就得有狐狸的脑子才行。谢家的真正目的不是北伐,而是借着北伐之名继续掌握北府军,但如果光说不练,那就有给王国宝和会稽王他们借口散兵归农而削弱甚至取消北府军的可能,尤其是在王忱他们开始向着刘毅,何无忌这些北府军新锐军官伸手,而谢家自己内部也开始产生矛盾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慕容兰咬了咬牙:“这么说来,取玉玺只不过是谢家要的一个名份,为的是行当年谢尚之故事,夺回玉玺,这样就证明了谢家一心北伐,到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地继续掌握北府军了?”
刘裕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而且在我看来,谢家现在内部矛盾浮现,琰帅明显对玄帅产生了嫉妒,在这种情况下,调整内部的关系,刻不容缓,也许只有荆州这样的大州,才能让琰帅忍下这口恶气。”
慕容兰这一下惊得几乎要站起身了:“什么,你是说,谢家想夺桓家的荆州?这怎么可能呢?”
刘裕微微一笑:“世事无绝对,当年桓冲不也当过南徐州刺史,长期坐镇京口么,桓家可以一度执掌北府,谢家为何不能短暂接手荆州?有了玉玺,一切皆有可能!”
第七百五十七章 天女降临入凡尘()
慕容兰的眼中光芒闪闪,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陷入了深思,而一阵喊杀声把她拉回了现实,马蹄声响,杨定在用氐语大吼道:“众军听令,臂缠白布者,皆是敌军,杀无赦!”
杨定的军令,被一阵阵的军号与哨子顿时传向了四面八方,而秦军的欢呼声与应诺声,由远而近,如同波浪,一阵阵地传来,更是有无数地人在吼叫着:“反贼速速放仗,饶尔一命!”
慕容兰环视四周,不少地方的形势已经出现了大的逆转,开始的时候靠着突然袭击与混水摸鱼,占了不少便宜的燕国杀手们,这会儿已经无法再隐藏自己的身份,为了轻便潜入,他们很多人都并未身着重甲,手持长槊,多是拿着刀剑之类的短兵器,作为小股突袭刺杀是其优势,可是面对回过神来,有组织的大盾,长槊与弓弩相结合,列阵压迫的秦军,渐渐地开始处于下风。
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入秦军的援军,更是有骑兵在来回驰骋,很快,十余处的燕国杀手们给围困在了中间,在秦军一阵高过一阵的放仗声浪之中,有几处的杀手已经放下武器,弃甲投降了,只有苻坚寝宫的方向,离这里最远,而喊杀声与刀剑相击的声音仍然还在,但也渐渐地大不如前了,闻声便知,那里的失败,也就是片刻之间的事。
刘裕平静地看着慕容兰:“慕容,作为将帅,要知进退,现在不是可以勉强的时候了,苻坚不能刺,玉玺也无法夺,我们还是早点撤离吧,再晚点的话,只怕想撤也不那么容易了。”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明白了,从一开始,你就根本不想夺玉玺,对不对?你跟我说这么多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刘裕,你真的太厉害了!”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我的任务是夺玉玺,但是玉玺到手,我就必须离开长安。谢相公大人让我来此是为了保他们谢家的权势,但我却想借此机会熟悉一下关中的风土人情,下次来这里时,我希望能带着千军万马,收复失陷近百年的大晋故都,要是就这么走了,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慕容兰恨声道:“够了!刘裕,这回你骗我骗得好惨。本来我宁可背叛我大哥一回,也不想再骗你,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你不愿意杀苻坚是你的事,但是这个玉玺,我必须要拿来给你。错过这次,再无机会!”
刘裕的眉头一皱:“我都不要玉玺了,你为何还要如此地执着?”
慕容兰的秀眉一蹙:“因为夺回玉玺,换取谢家跟我们慕容大燕的和解,这是我代表大哥,跟谢相公作的交易,你刚才倒是提醒了我,谢家现在内部也在分裂,无力北伐,本来我们还担心谢家会食言违诺,但现在看来好像没这个可能了。让玉玺在这时候到大晋,关中失去神器,无论谁夺取长安,都不再名正言顺,需要长时间的平复。为了我们大燕,为了我大哥,为了我们慕容氏一族,我也必须把此事完成,你若不肯回去,那大不了我再亲自跑一趟东晋,当面交给谢相公好了。”
说到这里,慕容兰顿了顿:“至于你,你今天的话,我会一字不漏地向谢相公汇报,哼,刘裕,你既然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唯谢氏之命是从,那我看你的那个梦中妙音妹妹,只怕也只能永远在梦里想想了。”
刘裕微微一笑:“慕容兰,不用这样激我,我不会上当的,你不是这种人,不会出卖我,而且,我说的很清楚了,这是为了你好,早点随我出去,不要陷在这里,这才是兄弟应该做的事。”
慕容兰缓缓地戴上了蒙面的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而两把一长一短的鸳鸯双刀,也变戏法似地抄在了她的手中:“刘裕,我问你最后一次,助不助我夺玉玺?”
刘裕的眉头一皱:“别冲动,大殿之中必然还有埋伏,你的人冲了这么久都没近玉玺的身,你下去也只是自投罗网而已!”
慕容兰咬了咬牙:“即使中了埋伏,也是我自作自受,刘裕,与你无关!你说得不错,刚才我的话确实是激你的,要是我回不来,你早点回东晋去娶你的梦中妙音吧!”
她说着,纵身一跃,径直就向后一跳,刘裕暗中一声糟糕,他这才发现,刚才不知什么时候,慕容兰居然在身后掏出了一个尺余见方的洞,正好容她一人穿过,而刘裕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是两道凛冽的刀气袭来,正是那慕容兰下落入洞之前,虚空劈出两刀,以阻止刘裕拉她的行为,刘裕足底一转,几块瓦片在他的脚下碎成片片粉屑,虎腰一扭,堪堪地闪过了这两道刀风,紧接着闪电般地一舒猿臂,抓向了慕容兰,可是只这一瞬间,慕容兰的身形已经沉入了那个洞中,这一抓之下,只有那黑色的头巾给抄在手中。
刘裕的目光顺着慕容兰下落的身形看去,只见一片乌云般的,锦缎似的秀发,被这一抓头巾之下,猛地散开,那个精灵般的倩影,凌空而落,旋转而下,白色的镔铁双刀,随着一圈圈的旋转,拉出雪花般的刀浪,降低着下落速度的同时,也成为护身的一道道屏障,偶尔有几枝在殿中混战的各方射出的弓箭,掷出的飞刀,在空中就被这阵刀浪所击,嘎然而止,落到了地上,慕容兰那优美的身姿,如同道教中传说那从天而降的仙女一般,翩若惊鸿,而她的头巾被抓下的一瞬间,蒙面的黑巾也随之而坠,火烛照耀之下,那绝世的容颜,肌肤胜雪,配合浑身紧致的一袭黑衣,美到了极致,即使是殿中正在厮杀的双方,也多看得呆了,怔怔地拎着兵器站在原地,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刘裕的眉头却是紧皱,慕容兰的身形即将落地,如同天女下凡,惊艳全场,可他却没有一点欣赏的意思,一股不祥的气息直入他的脑海,刘裕突然放声大吼:“当心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