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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的眉头皱了皱:“我记得你不喜欢吃面食的,怎么两年不见,转了性了?”
刘穆之哈哈一笑,把最后一口饼塞进了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我这也是为北伐作准备嘛,到了北方,想喝小米粥,吃大米饭可不容易了,听说这种肉夹馍是关中名吃,正好叫厨子做来尝尝。”
刘裕奇道:“关中确实流行吃这个,可问题是你哪找到会做这东西的厨子?”
刘穆之笑道:“你忘了那个秦国的前青州刺史苻朗了吗?他可是天下头号的美食家,自来我大晋以后,我很快跟他成了好朋友,毕竟我们有很多相通的爱好,比如文才,比如美食,这些关中风味,他的那些个厨子自然是驾轻就熟,我也跟着学了两手,这肉夹馍就是前两天现学的呢。”
刘裕勾了勾嘴角:“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可知道现在关中百姓,尤其是长安城里的,都在吃土吃泥么。”
刘穆之摇了摇头:“没,他们没吃土,他们在吃人。自从那夜尝到了人肉的滋味后,长安百姓已经好这口了。”
刘裕的脸色微变,那夜可怕的惨剧又在他的眼前晃荡着,他咬了咬牙:“不管怎么说,吃人都是丧尽天良的事,关中无论是兵是民,都已经没了人性,我们应该早点去解救这个地狱。对了,苻坚现在怎么样了?”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以前苻坚攒的仁义这时候终于有回报了,秦军在死撑,西燕也不好过,他们同样缺粮,而那姚苌又是坐山观虎斗,所以慕容冲这一阵子放弃了攻城,转而纵兵劫掠长安周围的各个坞堡和村寨,这反而让本来只是结寨自守的那些百姓,转而冒死支援长安了。”
刘裕叹了口气:“结坞自守,靠着地形的险要,也许可以挡住西燕的小股部队,但要是这样出来,那不是送死是什么?”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这些百姓前赴后继地涌向长安,可十个人里最多只有一两个能突破进去,最后苻坚也看不下去了,登上城头公然地发了檄文,说他原来军队如海,猛将如云,可现在却成了这样,乃是天意所致,如果百姓真的忠于大秦,最好潜伏不动,只要心存忠义,将来总有报仇雪恨的一天,不要现在做这些无畏的牺牲。”。。
刘裕点了点头:“苻坚确实算是个仁君明主,只可惜看不清敌人,听不进忠言,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他真的狠心杀慕容垂和姚苌,也许就不会对百姓这么好了。所谓成也仁义,败也仁义,就是说的他了。”
刘穆之笑道:“可是苻坚虽然这样说了,但仍有人不死心,有些被西燕军俘虏的百姓,悄悄地带话给苻坚,要他派兵接应,他们会在营中放火,里应外合,必可大破西燕军。”
刘裕的眉头一皱:“只怕不容易吧,慕容冲也许会着了道儿,但慕容永是名将,不会留这种机会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是,苻坚本来劝那些俘虏不要这样做,可他们一再坚持,最后苻坚没办法,派出七百敢死之士,趁夜出城接应,本来他们运气不错,慕容永带兵出去扫荡了,那些俘虏还真的成功地放了火,一时间火光冲天,可没想到就在最关键的时候,风向突然变了,不仅大火没烧向慕容冲的中军营地,反而把接应的秦军壮士和那些放火的俘虏全给烧到了,几乎没有一个活着回长安的。”
刘裕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苻坚的运气也太背了,大概他前半生太顺,所以从淝水开始就一直走背字,如同鬼撞墙一样。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时来天地皆与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你以前不信命的,现在怎么也说这话了?”
刘裕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也许是经历的多了吧,这一趟关中之行,见识到了各种执念的可怕,人性的扭曲,看到了几十万人是如何变成野兽的,有些信念,也许是动摇了,不过,我仍然相信,自己的命运应该是自己掌握,而不是被老天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所控制。”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刘寄奴。不过这次的北伐,仍然会是攻击河北,而不是关中。”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希乐这回做得这么干脆,三天时间,就从京口召来了万余老弟兄,这能力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更不用说还有刁家兄弟在那里捣乱呢。”
刘穆之叹了口气:“刁逵这次倒是没捣乱,几乎是看着刘毅把人带走,这让我感觉不太好。还有件事,苻朗昨天死了。”
刘裕的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刘穆之长叹一声:“因为那天的宴会上,他戏弄王家兄弟,说他们一个是狗面人心,一个是人面狗心,所以王国宝怀恨在心,这几天一直在皇帝面前进谗,说是苻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来建康后私结党羽,有刺探军情,图谋不轨之嫌,于是皇帝下令去苻家搜查,果然查到了一些兵器铠甲,直接就下令将之斩杀了!”
刘裕的双目炯炯,脸上闪过一丝警惕之色:“苻朗是玄帅和相公大人亲自招降的,这个时候杀他,用意非浅啊,看来这次的北伐之路,不会那么平坦的,阻碍不仅来自前方的强敌,更来自后方难分的敌友啊。”
刘穆之点了点头,肃然道:“不错,所以作为朋友,我必须要说,寄奴,这次最好别去了,危险!”
第八百九十章 一心报国却无门()
刘裕神色平静,坦然道:“胖子,谢谢你的这个忠告,你不是第一个说的,也不是最后一个说的,但不管有多少人这样跟我说,我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不。”
刘穆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我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北伐是你心中的梦,你不会放弃的,但你必须要知道,这次北伐,不是上次的淝水之战,前路凶险,长夜漫漫,等待你的,很可能是失败。”
刘裕点了点头:“我知道,也许三年前,我会听你的话,不凑这次的热闹,但是当我看到长安的情况之后,我的良心无法让我远离这次的行动。河北已经打了三年有余,残破程度超过关中,而长安的惨剧,必然也是在河北重现,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里的百姓受苦受难,我的良心受不了。”
刘穆之的眉头微皱:“可是我说过,这回的情况并不好,皇帝和其他大世家在后面捣乱,谢家可谓是孤军深入,又没有任何民众的支持,面对的敌人不再是好大喜功,仁义为怀的苻坚,而是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慕容垂,虽然现在看起来我们有优势,但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回的北伐,难竞全功。”
刘裕摇了摇头:“我们不是孤立无援,苻丕答应帮忙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信得过苻丕吗?我可信不过,他宁可呆在邺城也不回关中,我可不觉得给点粮草他就会放弃,而且,从苻丕跟我们的接触来看,刘毅谈条件的时候可没跟他本人谈,而是跟他的手下,参军姜让谈,这人是汉人,他的条件未必真的是苻丕所认可的。”
刘裕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姜让有可能是瞒着苻丕私自议和?”
刘穆之的神色严肃:“不是可能,而是几乎一定。苻丕绝不可能在这时候让出邺城,如果不是他来个缓兵之计,就是姜让私下议和了。从我对苻丕这个人的了解看,此人冲动浅薄,没有什么城府,缓兵之计是八成做不来的,如果是姜让背着他协议,那苻丕得知真相后,必然反悔。到时候北伐军在河北,就会同时面临秦燕两个劲敌,而不是拉着一个打另一个了。”
刘裕沉声道:“此事必须向相公大人和玄帅汇报,要不然可能会出大事了。”
刘穆之笑着摇了摇头:“你当相公大人和玄帅看不出来吗,但即使明知这点,仍然只能北伐,因为没有别的选择。刘毅和我说过,到时候把粮草放到南边的黎阳渡口,让苻丕自己去取,而我们则趁机占了邺城,只要邺城落入我们手里,那苻丕也没办法了。还有,就算姜让没让苻丕知道这些,但起码也是内应,必要的时候,可以拿下苻丕,里应外合。”
刘裕的面沉如水,摇了摇头:“那样太危险了,与人结盟,却要用这种手段,这是背信弃义。我倒宁可堂堂正正地战场对决。而且邺城的军民,在苻丕的带领之下苦撑多年,他是很有威信的,姜让若是想兵变,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刘穆之点了点头:“所以说前路险阻重重,相公大人他们说服皇帝,勉强同意北伐的根本原因就是河北有人接应,我军不至于孤军深入,可是若是苻丕也不可靠,那真的就危险了,我想玄帅是希望先过了黄河,哪怕拿不下邺城,起码占了黎阳这些渡口,作为前进的据点,等后面的大军杀到,到时候大军带着大量的粮草,靠这些来争取河北民众前来归顺。”
刘裕长叹一声:“慕容垂是名将,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背靠黄河,无险可守,给人正面攻击,万一失败,连退路都没有,这正是上次桓温失败的原因,我们不能重演,若是真的时机不当,那宁可不北伐,也不能把久经战阵的北府军精锐给送掉,这一两万精兵,是足以横扫天下的劲旅,也是玄帅多年的心血,如果没了,那不仅北伐失败,只怕谢家的权势,也会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啊。”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肃然道:“所以谢家这次不仅赌上了北府军,也赌上了家运,如果真的失败,你最好和谢家的关系不要那么近,这也是我劝你不要这次北伐的一个原因。”
刘裕的眉头紧皱:“你是要说妙音吗?我可不是因为谢家的权势娶她的,这点你应该清楚。我跟她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
刘穆之摇了摇头:“可是你们之间的事,外人哪会知道?世人只知北府军新锐将校刘裕刘寄奴,娶了谢家和王家的联姻贵女王妙音,而你在北府军中的战绩,也是因为谢家给了你很多的机会。这世上多的是结婚之前连见都没见过的男女,哪有几个会有你这样的爱情?就算有人知道,也没几个会承认的。”
刘裕咬了咬牙:“那这么说,为了我跟妙音的未来,我还非得全力帮助这次北伐才是,不然谢家若是失势,她以后的日子也难过了,我不能让她受苦。再说了,即使我不参与这北伐,也没人会以为我就跟谢家没关系了,这是避不过的。胖子,你留守这里,我去助玄帅一臂之力!”
刘穆之长叹一声:“只怕,玄帅也不会在这次北伐中重用你,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刘裕的脸色一变:“怎么可能?你都说了这次困难重重,玄帅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用我?”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他扭头看向了中军营地那里,只见刘毅一身锁甲,满面春风,不时地跟新来报道的北府军老兵们行礼说话,看着极为亲热的样子。
刘裕勾了勾嘴角:“希乐这回做的很好,但就算以他为先锋,也不会不用我吧。”
刘穆之摇了摇头:“要是再用你,那就会大大减低他的功劳,在战场上,即使你只是个小兵,也能比将军更得人心,这是前面多次证明过的事。我如果是刘毅,一定不会让你跟在身边,甚至当小兵的机会也不会给你。寄奴啊,大概这回,你想北伐,只能在后军看守粮草,或者是打造军械啦。”
第八百九十一章 昔日兄弟重相逢()
刘裕咬了咬牙,转身走下了箭塔“不行,我得跟玄帅聊聊去。”
刘穆之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的身影远走,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刘裕的心中充满了问号,本来因为今天北府军老兵回营而高兴的他,这会儿却是情绪低落,想到刘穆之说的那些事,他就满是焦虑,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找玄帅当面说个清楚。
当他走过那个老兵报道的校场时,刘毅发现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寄奴,见到这么多老兄弟,也不来打个招呼啊。”
站在刘毅身前的向靖兴奋地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寄奴哥,寄奴哥,想死兄弟我啦!”
刘裕停了下来,张开双手,跟着这个狗熊也似的大汉就来了个熊抱,虽然他心中焦虑,但是看到了这些旧日的弟兄,也让心里得到了不少的安慰,脸上也开始绽放起笑容了。
“铁牛兄弟,你比以前更壮实了,哟,看你身上还是肌肉块子,这两年功夫也没落下啊。”
向靖哈哈一笑,松开了刘裕,在原地就比划了两下,拳拳生风,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身手比以前更棒啦,真让我吃惊。”
向靖收起了拳头,笑道“那是因为寄奴哥你跟我们说过,功夫可不能落下,以后还得有用。得亏了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