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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越想越怕,仰头轻声问周瑜:“这些壁画是红色的,不会是用人血画的罢?”
周瑜走上前,揩摸着红色漆样物,细细观察:“应当不是人血,像是动物血,许是牛或马之类的。”
“这画的乱七八糟是什么呀”小乔见壁画上人形分崩离析,躲在周瑜身后拽着他的衣襟,惊恐万状。
“升仙图”,周瑜并不擅长此道,搜肠刮肚细细思考,这诡异的图画与孙坚的死和那慑人的大鸟,究竟有没有联系?他仔细勘察画中每一笔,却未发现鸟的意象,不由愈发茫然。
“这地方太吓人了,我们快走吧”,小乔语带哭腔,伏在周瑜身后颤颤发抖。
雷声渐止,大雨依旧,天色愈发暗沉,周瑜瞥了一眼洞外雨帘,走上车前抱出干柴,铺在地上聚成柴堆:“今日只怕要在此过夜了,委屈小乔姑娘睡在车上,周某守在车外,你大可放心。”
小乔面色惨白,抱着周瑜的手臂,不住央求道:“能不能别在这里睡啊,我会做噩梦的。”
现下若是出去,一时三刻找不到容身之所,不知会遭遇什么危险,周瑜轻笑对小乔道:“周某一直以为小乔姑娘不同于寻常女子,有侠义之心,非凡之勇,没想到竟这般胆小”
虽明知周瑜是在激将,小乔却还是中了他的招,梗着脖子犟道:“谁谁胆小了,睡就睡。”语罢,小乔钻入马车,重重合上了木门。
虽是仲夏时节,山中阴冷又逢大雨,竟令人恍惚间有身处深秋之感。周瑜轻扫地面后,坐在篝火边,捡起竹枝,将线索在石地上勾勾画画,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山洞外,大雨骤停,冷风阵阵,周瑜不由轻咳几声,手中的竹枝却毫不停歇。
本应是夜半无人时,小乔却悄然走下车,一身亵衣,丝发未绾,凑上前去低声道:“周公瑾”
周瑜未抬眼,只问:“怎么?真的做噩梦了吗?”
小乔挨着周瑜身侧坐下,嘟着小嘴没有回话。周瑜这才放下竹枝,安抚道:“等天亮了,我们就离开此处”
只要在周瑜身边,心中的恐惧感便渐渐消弭,不过片刻,睡意便重新席卷而来,小乔小脑袋一沉,一头栽在了周瑜怀中,她旋即清醒,万分窘迫道:“对不起,对不起”
周瑜话到嘴边还未说出,就见小乔灵猴儿似的蹿上车去,紧紧掩上了车帘。
清晨时分,大乔像往常一样煨了清粥备了小菜,虽不知孙策是否会来,她还是备了两副碗筷。
打从吴夫人来后,孙策便有诸多事情要处理,从昨日起便不得闲。大乔本有许多话要跟他说,现下却寻不到机会,自己更不好盲目去拜见吴夫人,只能待在这一方小小的帐里胡思乱想。
正当大乔心烦意乱之际,帐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心头一喜,掀开帐帘,却见来人竟是吴夫人。大乔窘在当场,半晌未说出一个字来。吴夫人见此,温和一笑:“大乔姑娘可方便?我想跟你谈谈。”
第58章 弃而不许(一)()
周瑜帐里,大乔躬身为吴夫人斟茶。吴夫人见大乔小手微颤,竟有些莫名心疼,一时吞了嘴边的话,转言道:“听闻令尊回寿春去了,应是有军机要事罢。”
大乔细细滗了茶渣,用露水泡煮后,才将茶盏奉上:“父亲未与我们说太多,只吩咐我们姐妹好好待在庐阳谁知周公子邀舍妹一道前去调查旧事,小女子便暂住此处,等妹妹回来。”
吴夫人接过茶盏,偏头一闻,赞道:“好香啊,姑娘真是好手艺。”
大乔赧然一笑,声如银铃:“夫人特意来寻我,应当是有要事罢?晚辈洗耳恭听,请夫人赐教。”
大乔虽温柔似水,性子倒是直接爽快,难怪孙策会这般喜欢她。吴夫人亦非等闲之辈,她拿起杯盏,若有所指:“大乔姑娘擅茶艺,应当知晓,什么样的茶配什么样的杯盏,才算是相得益彰。”
大乔难掩伤怀,嘴角却仍挂着笑意:“夫人的意思,小女子明白了,我本乱世草芥之人,配不上孙郎,亦不求能与他相守。只是遇此良人,未能克制己心,若令夫人苦恼,便是我的不是了”
吴夫人望着大乔,见她姿容绝美,一双小手却显得有些粗糙。不消说,乱世如斯,她们姐妹风雨飘萍,家务重担定皆落在了大乔身上。吴夫人怜惜又愧疚,心中暗想若非袁术之故,她实在不愿做这恶人,棒打鸳鸯:“大乔姑娘,你如此美貌,又这般懂事,天下好男儿皆会为你倾倒,是我那傻儿子配你不上”
大乔不知袁术与玉玺之事,只想孙策若欲建功立业,最快的途径,便是娶个豪阀闺秀,自己根本帮不上他分毫。眼泪终于再难遏制,大乔极力忍住啜泣,尽量不失礼道:“孙郎在军中辛苦,小女子自知没资格,亦腆然恳请夫人,一定照顾好他今日下午,我就会离开此处,回寿春寻我父亲,还请夫人帮我绊住孙郎,莫要让他发觉”
吴夫人半晌未应,看着眼前泪如雨下的大乔,心中颇不是滋味。可若现下放任不管,任由他们越陷越深,待到孙策与袁术决裂那日,岂不会让他们伤得更重?吴夫人深吸一口气,对大乔道:“如此便不打扰姑娘了,有缘再聚。”
语罢,吴夫人起身离开了营帐。大乔看着帘拢纷飞,日光乍现旋即又黯淡如初,似在昭示着她的人生。孙策的出现照亮了她平淡无奇的生命,让她第一次有了切实的快乐,却又转瞬消逝,再难寻觅。
原来得到后再失去,心境早已不复如初。大乔掩面而泣,尽量控制自己不哭出声,眼泪却如梅子时节绵延不断的大雨,怎么也停不下来。
天明时分,周瑜与小乔在山间逡巡而行,爬山爬了大半日,小乔已是气喘吁吁,周瑜却像没事人一般,认真勘察着每一处,一花一木皆不放过。
见那儒裳身影拾级而上,小乔边追边抱怨:这周公瑾做起事来心无旁骛,只怕早已忘记身边还跟着个姑娘。只可恨他一夜未眠,体力竟还如此充沛,小乔拖着疲累的步伐,奋力追上,一把拉住周瑜的衣袖:“周公瑾,这黟山有七十二座峰,难道我们都要走一遍吗?”
“不必,根据你的描述,我已筛选出其中十七座,我们只要将它们细细搜罢便好。”
听了这话,小乔愈发绝望,还来不及与周瑜讨价还价,便见他长袖飘摇,攀山而去。小乔只得咬紧牙关,有气无力地追随。
及至正午时分,小乔又累又饿,扶膝大口喘气:“周公瑾,我可走不动了,你自己去寻山罢。”
语罢,小乔气鼓鼓坐上道旁石头,撅着小嘴万分委屈。周瑜见此,回身坐在小乔身侧,将牛皮水袋递上:“对不起,是我只顾找线索,未顾及你你若累了,不妨我背你罢。”
小乔本正喝水,听了这话差点呛死。周瑜竟然要背她?小乔满面羞红搓着衣角,极力压制着情绪,想要自然地答允,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哪知正在此时,寂静无人的林间传来一男子之声:“婉儿?”
周瑜与小乔皆是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樵夫模样之人,身修八尺,粗布短褐,眉眼却十分俊秀,气韵俱佳,望之不似凡人。
周瑜站起身,与之相隔数丈对望:“敢问阁下是何人?”
小乔歪头盯着那男子,尘封的记忆被逐渐唤醒,她霍然起身,清泉般的嗓音朗朗:“修哥哥?”
婉儿?修哥哥?这是什么情况?周瑜眉头紧锁,望着眼前甜笑的小乔,心头几丝忧虑几丝疑惑,相互交织愈演愈烈。
军营里,程普大伤初愈,在众将士面前,向孙策负荆请罪。孙策自是按照先前与吴夫人商量好的,罚奉贬职,以示警告。
傍晚时分,吴夫人自出金银,请人于军营中设宴,邀请列位将军宴饮,通宵达旦,宾主尽欢,前嫌尽释。孙策不免向众将敬酒,不多时便数坛下肚,醺然欲醉。即便如此,他心中无一时不惦记着大乔,只待酒宴结束,便要速速去找她。
这两日诸事烦扰,与她相见的时间甚少,今日更是还未来得及见面。觥筹交错间,烛火恍惚,好似能看到她的倩影。若她知道今晚自己有应酬,定会煮了醒酒的汤药等着他,想到这里,孙策嘴角漫起一丝浅笑,不知不觉间竟有几分沉醉。
天色将明之时,众人终于散了筵席,孙策乘着月色,走到大乔帐前,不住唤道:“莹儿,莹儿,你睡了吗?”
帐内无人应声,孙策酒气上头,不由倚着门梁,喃喃道:“莹儿,我知道现下进去有些失礼,可我真的太想你了我就进去看看你,绝不会伤害你的。”
不知是酒气上头,还是有些羞赧,孙策红着脸掀开帐帘,走入帐篷之中。月色下,卧榻上空无一人,屋内干干净净,未有分毫大乔来过的痕迹,连那总是冒着清香的红泥小炉,亦渺然不知所踪了。
孙策瞬间醒了酒,神色慌张冲出帐去,一把拽起三五丈外的看守,厉声质问:“这帐里的人呢?”
看守吓得直哆嗦,说话亦有些不利索:“下下午时便走了”
孙策踉跄几步,慌乱间望向远处山谷,却只闻鸟声蝉鸣,再不见佳人芳尘。
第59章 弃而不许(二)()
黟山北麓夹谷中有两间破落的民宅,茅檐低小,瓦墙凌乱,在千仞峰峦下,显得尤为岌岌可危。
入夜时分,周瑜带着小乔随樵夫来到此处,他看似无心实则有意,问道:“听闻你们竟是幼年遭拐时相识的,敢问兄台可是此地人?”
樵夫回过身,对上周瑜审度的目光,怯怯道:“婉儿,你兄长为何总问我这些事,怪吓人的。”
晌午初遇时,周瑜为隐藏身份,谎称自己是小乔兄长,可他对小乔十分客套,一点没有兄妹间亲昵的样子,对樵夫又步步紧逼。小乔无奈地瞥了周瑜一眼,玩笑道:“我兄长就喜欢问些有的没的,不必理他。”
见小乔当着这樵夫如此编排自己,周瑜颇不痛快,对此人愈发警惕了几分。
行至房门口,樵夫张罗道:“先前我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三年前姐姐嫁人了,现下便只有我一人独住。你们既是亲兄妹,便一起住那一间罢。”
周瑜与小乔对视一眼,皆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周瑜面色铁青,却尽量显得平静自然:“叨扰,敢问尊姓大名。”
樵夫回道:“鄙姓长,单名颀,字木修,敢问阁下”
周瑜还未编好姓名,恐怕自己会露陷,不待长木修问完,便转身走入草房中。
小乔未随周瑜一起,背手娇声问:“修哥哥,一别多年,没想到还能在此处相见当初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长木修清朗一笑:“还说呢,你跑了以后没多久,就来了一众官兵,把那起子混蛋抓的抓杀的杀,我们这些孩子便被放了。只是为何抓我们,抓了我们到底何用,皆不清楚。”
“只要人没事就好了”,小乔哈欠道,“我累了,先去休息,谢谢修哥哥让我们借宿。”
语罢,小乔连蹦带跳走向茅屋。长木修在其后轻唤:“婉儿”
小乔回身偏头,眨着大眼睛,只听长木修轻道:“能够再见你真好,我很开心”
小乔杏眼弯弯,回道:“我也是!”
草房中,周瑜细细查看屋内陈设。果如长木修所言,此处的衣物布置,确实像个出嫁之女的闺房。小乔走进房内,揶揄道:“周大人今日怎么了?咄咄逼人,一点也不温文尔雅了?”
周瑜回身至小乔面前,澄明清澈的双眸中漾着几分难得一见的不悦:“小乔姑娘,不要与陌生男子过从亲近,当心有诈”
小乔眨着清眸,托腮而笑:“既然是我兄长,叫我小乔姑娘可还合适?”
周瑜身子一滞,薄唇一颤,一声“婉儿”却怎么也叫不出口。见周瑜如此作难,小乔嘴角梨涡一弯:“罢了罢了,时辰不早,早些休息罢。”
周瑜捡了个软席放在门口,一甩衣摆,潇洒坐上:“今天你定是累坏了,好好睡一觉罢,婉妹。”
看来“婉儿”这称谓,周瑜心中只认准那一人,旁人再无染指的余地。小乔“唔”了一声算是答允,和衣卧在榻上,转过身去背对着周瑜,心中暗想:既然这样不近人情,为何不直接去做了和尚,也省得招惹人家伤心。
小乔越想越烦躁,来回翻腾难以入眠,她索性起身下榻,只见周瑜靠在门板上,合目而睡。小乔轻手轻脚走上前去,缓缓蹲下,打量着周瑜的睡颜,他的眉目如画,鼻翼直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实非凡间之品。心中的怨气瞬间消弭了一大半,小乔暗自赞叹周瑜光芒万丈,只要一靠近他,便觉无地自容。如此这般,哪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