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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确认周遭恢复安全后,周瑜松了口气。可林间那股杀气究竟因何而来,又为何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周瑜只觉百思不得其解:“小乔姑娘,关于长木修的事,你还记得多少?能否皆告知于我。”
“你是在怀疑长木修吗?”小乔困惑满眼,“他真的是好人,与我一样被拐到山上的,你怎么不相信呢?”
听到小乔这般袒护长木修,周瑜面色更沉了三分:“你小小年纪,不知人心险恶算了,不必说这些,你只要将过去之事一五一十告诉我就好了。”
小乔双眸一转,权衡后对周瑜道:“许多事我皆记不清楚了,不妨我今晚寻个机会,找修哥哥聊天,与他叙叙旧,你可以在门后听着。两个人一起回忆,总好过一个人的片面之语罢?”
“你竟然让我做这种听墙角的勾当?”
小乔见周瑜面色暗沉,不由笑出了声来:“那你跟我打听事,不也一样不是君子所为吗?何况大行不顾细谨,若能洗脱修哥哥的嫌疑,再治好你的疑心病,岂非一举两得?”
周瑜面无表情,心里却愈发不舒服。长木修的谈吐气度,哪里像个山林间的樵夫,自己怀疑他乃是情理中事,怎的在小乔看来,却像是刻意针对一般。即便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周瑜朗声答允:“好,既然如此,我们现下就回草屋去。”
语罢,周瑜拦腰将小乔抱起,掉头沿着来时方向大步前行。
小乔明白,周瑜此举是担心背后有人偷袭,护她不及,可她却仍不可遏止地心荡神驰。
那个春日汤山上的邂逅,将他们的命运牢牢羁绊在了一起,此后他的喜怒哀乐便左右了她的心情。可他好像并不知道,抑或是明明知道,却毫不在意。想到这里,小乔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脚又痛了?”
周瑜好听的嗓音传来,带着几分探询之意。小乔赶忙含笑摇头,一踢绣鞋,示意自己无事,心底的怅然若失却无半分消弭。
百里开外的六安官道上,孙权驭马引着马车一路疾行向南。孙策与大乔同坐车中,只听大乔说道:“孙郎,我还是不要回舒城了罢?现下这种情形,我不愿意令吴夫人不快”
孙策斜倚着车壁,望着大乔道:“莹儿,你的顾虑我明白。我不会做那种傻事,让你与我母亲产生不必要的嫌隙。只是你父亲昨日已将兵赶赴徐州,你既去不了寿春,亦去不了皖城了。”
大乔闻言,纤细的手臂环住双膝,神情楚楚:“真是的,竟没有我能容身的地方”
孙策搭上大乔的瘦肩,温柔笑道:“这样撒娇的样子只能给我看”
大乔面颊飞红,嗔道:“少浑说,谁撒娇了。”
“莹儿,我会送你去居巢,公瑾在那里做县令,可保你们姐妹无虞。待乔将军回寿春或待我攻下了舒城,再接你们回来。”孙策不欲将乔蕤军中细作之事告知大乔,免得她牵肠挂肚昼夜难眠,自己却时时在思量破敌之法。
眼见别无他法,大乔只得乖乖应道:“那好罢,只是要烦扰周公子了。”
“烦扰什么,不必跟公瑾客套。等我围城有闲暇时,便去看你,横竖相隔不过百里,还是很方便的。”
大乔欲言又止,小脸儿鲜妍如桃花,嗫嚅道:“孙郎”
孙策牵过大乔的小手,语调不由又低软了三分:“怎么了莹儿?”
“不会有喜罢”
孙策愣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乔竟是怕亲吻会怀孕,他亦红了面颊,回道:“不会的,这才哪到哪啊”
大乔几分迷惑几分狐疑:“不会吗?可是”
“当然,又没有脱衣服”,孙策虽不知其中关窍,却略懂皮毛,“可究竟怎样有喜,只怕公瑾才知道,待我得空问问他。”
大乔自悔不该问孙策,竟招出他这一串没羞没臊的话来,她转头侧向阑珊处,不再理会他。
孙策坏笑拉着大乔的袖笼,还未来得及说话,忽听四下隐隐传来几声弦响,他赶忙一个猛子将大乔扑倒在地。与此同时,伴着“嗖嗖”几声,箭矢从四面八方飞射入车厢中。
孙策面色一凛,边护着大乔边高声喊道:“仲谋!”
夕阳缓缓沉下西岭,群山沟壑倏忽间转作暝茫,群鸟回巢而栖,周瑜抱着小乔回到夹谷草房处。
长木修还未回来,房中空无一人,周瑜将小乔放下,推门走入正堂,只见草屋中家徒四壁,破败潦倒,除了一张木榻,便只有堆叠一地的书卷。
周瑜走上前去,捡起最上面一本随手翻翻,竟是周易,周瑜心中暗想,这长木修神神叨叨,只怕皆是看多了此类,他无奈一笑,刚要将书放下,却发现其间夹杂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样物。
周瑜小心翼翼将它展开,只见上面所画图案十分怪异,分散在纸张数处,彼此并不相连。小乔不知何时走上前来,看到这画,探头过来:“这是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周瑜未回答,只是盯着那图案发怔。这怪异图形间的间隔,好似在哪里见过,周瑜却一时想不起来。
正当此时,草屋外忽然传来长木修警惕又略带颤抖的声音:“谁谁在屋里?”
第62章 断鸿声里(一)()
落日时分,不知谁家老牛悠然嗫草,卧于坡头夕阳下,甚是惬意。黛色两峰间,羊肠小道上,长木修像往常一样,哼着小曲背着柴草顺着蜿蜒山路踽踽独行。
他已记不清自己是何时来到这大山中,只知道这方圆千里的山麓,他已走过无数次,足下的一花一木,皆是熟稔又亲切。
可今时今日,余晖晚照下的草屋却有些不同寻常,柴门半掩,似有人声窸窸窣窣。长木修定定神,抖抖放下背上的柴草,握紧手中的斧头,颤身缓缓走向草屋,壮胆高喊道:“谁谁在屋里?”
仿佛过了一世之久,小乔探身而出,甜笑道:“修哥哥,是我啊。”
长木修这才松了口气,神色转忧为大喜:“婉儿,是你啊!”话音未落,板斧从手心间中滑脱而出,差点砸断长木修的右脚骨,他大叫一声,抱着右脚单腿跳个不住。
这板斧至少有十余斤重,小乔看着便觉剧痛难当,小嘴直咧:“修哥哥你的脚”
长木修面色由铁青变作苍白,额上虚汗涔涔,却极力克制,咬紧牙关道:“婉儿我没事”
小乔搀扶着长木修走到一旁,慢慢坐在石凳上。过了好一会儿,长木修才缓过神来,满面羞愧道:“婉儿,你的扭伤还没好,我却还要你照顾,真是不好意思。”
小乔莞尔而笑:“这有何妨,小时候你经常护着我,如果不是你,我怕是早被打死了呢。”
夕阳微光,晚风沉醉,小乔长发轻飏,一笑倾城,长木修一时愣神,不由自主开口讷道:“婉儿,我没有想到,此生还能再见你真的,真的是太好了”
“那天夜里我逃走后,他们可有为难你”小乔沉吟良久,终于问出了这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
四下里一片寂寥,唯有雀鸟啼鸣几声,反衬得山间愈发幽幽。长木修垂眸挽起袖管,只见他白皙修长的手肘上竟有一道长长浅浅的疤痕。
小乔瞪大杏眼,纤弱的肩背颤抖不止,清泪夺眶而出:“这这是”
“那个雷雨夜,你才翻出窗户,便被那伙坏人发现了,他们自然气急,即刻便要去抓你。如果那时你被抓住,定会被杀掉,所以我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去堵住了破庙的大门”
小乔瞋目掩口,思绪又飘回到那可怕的暴雨之夜,彼时她与抓捕之人擦身而过,躲在灌木丛中,却最终还是被发现,走投无路间只得跳下了山崖。若非遇上华佗,只怕她早已没了小命。在余后的七八年中,她学着慢慢将这段记忆尘封,却不知那一夜,长木修为了护她,竟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小乔再顾不得矜持,双托着长木修的手臂,泪流满面:“修哥哥,你的手筋都断了,这些年”
长木修垂下襟袖,将那浅浅的伤疤藏起,抬起素手,温柔地为小乔拭泪:“婉儿不必担心我,我已经好了,你看我现下,既能砍柴又能做粗活,什么也不影响。何况救你助你,皆是我一厢情愿,你实在不必内疚”
“可是为何你孤零零住在山里?你是不是很怕外面的世界?我回家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走出房门”小乔无法想象那一夜长木修究竟遭遇了什么,更无法想象他是靠着怎样的意志,令残臂渐渐恢复了力量。
“并不是害怕”,长木修双眸尽是笑意,柔声对小乔道,“姐姐嫁到寿春后,我也曾想过,出山去谋个差事做。可我还是喜欢这里,若是哪一日闲云野鹤够了,说不定会出山去呢。”
“待你出山时,一定要去皖城找我”,小乔心绪难平,已然忘却了要帮周瑜套话之事,拍着胸脯道,“我一定带你去皖城最好的酒肆吃酒。”
那厢周瑜趁二人闲话,悄然离开内堂,回到昨夜居住的草屋内,倚着门板听动静。谁知没过多久,小乔竟哭了起来,与那长木修拉扯个不休。
不知是怨怪小乔忘却了所托之事,还是看不得他二人郎情妾意花前月下,周瑜渐渐锁起了眉头,可他细细思量长木修之言,却并未察觉有什么纰漏,难道长木修当真只是当年被拐的几个孩子之一,别无其他?那今日林间的杀气与他书中所夹的奇怪图案,又当作何解释呢?
正当周瑜满腹疑虑之际,小乔终于想起来问长木修:“修哥哥,方才我在房中等你时,无意翻到一本周易,看到里面夹着一张薄薄的纸片那是什么东西啊?”
见小乔问到了正题,周瑜赶忙沉下心听动静。谁知那长木修愣怔片刻,哈哈大笑起来:“婉儿你看,是不是这种纸?”
周瑜趴在门缝间向外望去,只见长木修从怀中掏出羊皮地图与薄纸,将纸张覆在地图上,指给小乔看:“婉儿,这是我标的砍柴图。这些横杠,代表着本月去这座峰砍过几次柴。‘斧斤以时入山林,木材不可胜用也’,我虽然只是个樵夫,却亦信奉儒学,自然要遵守孟子之言。”
没想到砍柴也有学问,小乔由衷称赞道:“修哥哥你真的好棒,你若出世,定会比江南许多名士都厉害许多呢!”
“是吗?若是与江左闻名的周郎相较,又当如何呢?”
小乔没想到长木修会这么问,周瑜那不笑也含情的双眸浮现脑海,她不由自主地红了面颊,半晌未说出一个字来。
长木修难掩失落之色,叹息岔话道:“对了,你兄长呢?”
斜阳草木,断鸿声里,孙权与两名士兵合力,将林间设伏的七八刺客尸体拖出,整整齐齐码在道旁。
孙策与大乔立在马车处相候,虽是将门之女,大乔仍不免心惊,小手紧攥孙策的衣角,偏头过去不敢相视。
孙策拍拍大乔的小手算作宽慰,继而吩咐道:“搜!”
两名士兵拱手领命,翻查着刺客的随身之物。除去弓弩箭矢外,每名刺客内兜中皆有一块木牌,正反面分别镌刻着“刘”“黄”两字。
孙策与孙权两兄弟见此,同时愣在当下,两人不需沟通便心知肚明,派出这些刺客的只怕便是他们的杀父仇人黄祖。
孙权自幼丧父,比起同龄人可算作少年老成,可当他看到这木牌之时,却像疯了一般,猛然上前,大力捶踹着地上那几具残破的遗体。
大乔不由轻呼:“孙公子”
孙策示意两名士兵将孙权拉开,自己却暗暗攥紧了铁拳:“够了!若是惦记杀父之仇,就去杀了黄祖,打这几个死人有什么用!”
孙权被两名士兵架着,喘着粗气,双眸泛红尽是不甘。孙策身为兄长,怎会不心疼,他无奈一叹:“仲谋,现下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看此情形,今夜我们怕是要宿在六安了你们二人之中,谁更擅御马?”
两名士兵见问到自己,相视一眼,其中个头较小的出声拱手道:“启禀少将军,属下稍稍擅长几分。”
孙策点头道:“好!那便由你前往舒城报信,务必将我的手信亲手交予韩当将军。”
第63章 断鸿声里(二)()
明月照西楼,六安城驿站厢房里,大乔放好行囊,回身对孙策道:“你怎的一直在这里戳着,快回去看看你弟弟啊。”
孙策定定望着大乔,欲言又止:“莹儿,你不会再跑了吧?”
大乔好笑又心疼,轻道:“你扣了我的行李和车马,我能去哪啊”
孙策自嘲太过患得患失,可他还是细细检查了门窗,心想这厢房在二楼上,大乔不谙武艺,定不会贸然跳下,他歪嘴一笑,将轩窗紧闭,转身对大乔道:“我和仲谋的房间与你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