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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去吗?”刘有方问。
“不去。”刘瑷回说,“不过端王说了,不管谁得了原本,都得借他观看上几日便可。”
刘有方点点头,说:“端王是不合适去的……卖画的是个西军的观察衙内,端王是大宋的亲王,如何能去?”
亲王和边将接触,再发生几万缗的资金往来,赵佶就是跳进汴河也洗不干净了,所以他肯定不会去。
“哦,对了。”刘瑷又说,“孩儿还听人说,端王日前从王驸马处得了一幅界画的摹本,喜欢的紧,天天在王府里面临摹,仿佛入了迷。”
“界画?”刘有方一愣,“端王又喜欢上界画了?大郎,哪里有好的界画楼台?”
“孩儿吩咐陈佑文去寻了。”
“甚好。”刘有方站起身,“时候差不多了,便去吧……对了,钱可带够了吗?”
“不须带钱的,”刘瑷笑道,“孩儿让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派人去了,要花多少只管支取便是。”
“好好,这样甚好。”刘有方往外门外走的时候,突然见刘瑷身边跟着的一个仆童手中拿着两顶帷帽,于是便道,“不必带帷帽了。”
“不带帷帽?阿爹,那是鬼市子的规矩……”
刘有方一笑,“都是老相识了,有甚底不好商量的?难不成还真的把价钱抬到天上去便宜了那个西军观察?”
第二十三章 唱卖 二(求收藏,求推荐)()
一夜细雨过后,将东十字街口洗刷得干干净净。
现在,雨停了,却升起了薄薄的水雾,令东十字街口,若在烟雾飘渺中。
苏家铺子的苏利达也起了个大早,一如往日在张罗着开张,不过那张胖得鼓起来的面孔上,却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得意。
他是不顾家里人反对,借了他亲娘的私房才盘下这间茶坊的。
若是做不好,还不被那些只知道酿醋卖醋的兄弟叔伯们笑话死了?
可是在潘楼街在东十字街口,世世代代做书画文玩勾当的人又有几个看得上他苏大郎?
有好东西的时候不想着他,就拿些粗制滥造的赝品上门来蒙他这个好事家。
他们也不想想,开封府苏家老醋那可是从后梁朝就做起来的勾当,到如今有二百年了,都把苏家老醋卖去契丹国和高丽国了,连老赵家的女儿(赵氏宗女)都娶进了不下十个,会没见过宝贝?
不过在五天前,东十字街上的苏家铺子终于有了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将有至宝在苏家铺子亮相,而且还会用东十字街鬼市子从未有过的唱卖法出手!
如果那幅《醉罗汉》的原本能卖出个天价来,苏家铺子或许可以在唱卖的勾当上发展。如今开封府的书画文玩勾当中虽有唱卖,但是整个潘楼街加上东十字街口,就没有一家是专做唱卖的商铺。苏家铺子完全可以开个先河……
就在苏大郎有些想入非非的时候,他的苏家铺子已经有了第一个客人。
“店家,一个桌面。”
客人戴着帷帽,一边说话一边快步往角落里面一张桌子走去。
“这位客官,今天小店有大买卖要做……”苏大郎连忙满脸堆笑着上前,向来客解释情况。
“知道,唱卖《醉罗汉图》嘛。”
来人正是武大郎,他今天起得太早,连头毛驴都租不到,步行了快一个时辰才从大相国寺走到东十字街,早就脚疼腿酸满头汗了,而且还又渴又饿。
“先来碗凉水,再上几个炊饼。”说着话,他便将一串铜钱哗啦啦丢在了桌子上面。
“客官,可要取《醉罗汉图》的摹本一观么?”苏大郎收好铜钱,笑呵呵的又问。
“哦?你也花几百缗买了《醉罗汉图》的摹本?”武大郎不记得曾将摹本卖给过苏大郎。
“当然买了,”苏大郎哈哈一笑,“不过只花了五十缗。”
“五十缗?”武大郎一愣。
“是李晞古摹的,”苏大郎说,“一本五十,可不少人买了。”
李晞古就是李唐,那日也在苏家铺子画三百缗买了本武好古摹的《醉罗汉图》。不过李唐的商业头脑也发达,他买了武好古的摹本回去后,又自己摹了二三十本在潘楼街上发卖,一本卖五十缗,不仅赚回了买画的三百缗,还多出了小一千。
“这倒是个发财的路子。”武大郎点了点头。
在北宋,学习绘画的最常见方法就是“摹”和“临”。想要在绘画一途上有所增益,就需要临摹名家的作品。
临摹的对象通常不可能是原本……名家原本多贵啊,没有个万儿八千根本拿不下。所以好的“摹本”和“临本”就是学习绘画的必须品了。
而日前在万家铺子卖出去的二十本武好古自己的摹本(自己摹自己的画)和李唐卖出去的二三十本摹本,都是物有所值的——因为它们可以让购买者通过临摹,学习后世的人体写真笔法!
当然了,后世的人体绘画可以用博大精深来形容,根本不是通过临摹一幅作品可以掌握的。
也就是,武好古在将来还可以通过出售人体绘画和写实工笔建筑图的摹本来赚取更多的利润……
虽然这种“摹本”不可能达到一纸万缗的高价,但是胜在薄利多销啊。
而且,武好古也不必自己来摹,完全可以雇几个不出名的小画师来代笔。
想到这里,武好古心情大好,对苏大郎道:“便取来一看吧。”
“好的。”苏大郎转身离开,不多时就有小二给武好古送来了李唐的摹本。
那可是历史上南宋四家之一的李唐啊!武好古隔着一层薄纱看着李唐的摹本,心想:连这等大家,都在摹我的画,看来920年后的画史上一定会有个北宋大家武大郎了……
还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武好古正想到李唐的时候,苏大郎的声音又想了起来:“李师父,您来的可早啊。”
武好古抬起头,眯着眼睛往苏家铺子门口看去,入眼的却是个女子。
一身淡绿色的襦群,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的鸳鸯带,头上挽着仙人鬓,足蹬一双绣花鞋,看上去婀娜动人,风姿俏美。脸上略施了粉妆,显得娇媚无双。只是那眉宇间,似乎存在一丝忧虑之色。
武好古的那张脸面,突然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
原来这女子就是潘巧莲。她和李唐还有那个名叫小瓶儿的女使,还有几个抬着箱子的伙计,都没有戴帷帽。
“苏大郎,一个雅座包间。”李唐把三串铜钱丢给了满脸堆笑迎上去的苏大郎。
潘巧莲的美目在苏家铺子底层扫了一下,发现了戴着帷帽的武大郎,虽然没有认出对方是谁,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而武好古的目光,同样没有办法从潘巧莲身上挪开……实际上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在努力压制对潘巧莲的感情。
一方面是因为武好古知道他和潘巧莲之间的阶级相差不小,最后很难走到一起;另一方面,一个是武大郎,一个又是潘巧莲,实在太容易联想到武大郎和潘金莲了……
可是今天他一看到潘巧莲本人,被牢牢压制住的爱意却如火山爆发一样喷涌出来了。
难道……这就是爱到浓情处的滋味吗?武好古心想,可是这份情爱,到底属于谁呢?是我,还是那个丢了魂的“真武大郎”?
“十八姐,上楼吧。”
就在武好古感到疑惑的时候,李唐已经指挥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的伙计抬着箱子上了楼,然后又了唤潘巧莲上楼。
潘巧莲将目光从武大郎身上收回,亲亲叹了一声,便和李唐一起上楼。李唐也发现了潘巧莲方才的走神,他知道是为了什么,于是低声安慰道:“十八姐,莫担心了,书画行自有书画行的规矩,武家的难不过是倾家荡产而已。凭他们三父子的本事,总有东山再起之日。”
潘巧莲轻叹一声:“李师父,我也知道这规矩……可是大武哥哥这几日没了音讯,怎不叫人担心?”
“他该在四下筹钱吧?”
“筹钱?”潘巧莲摇摇头,轻声道,“要筹钱为甚不来我家的铺子?潘武两家几代的交情,如今他家落了难,我家总要帮衬则个的……”
潘巧莲和李唐一边轻声交谈,一边上了楼,进了靠窗临街的一间包厢雅座。
不多时,又有车马声从街上传来。苏家大郎知道有贵客,便忙不迭迎了出去,到了门外却见一个穿着锦衣华服,面白无须的老者在另一个四十来岁,同样衣着华丽的没胡须的男子搀扶下,从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里钻了出来。
宋朝的男子以蓄须为美,只要上了些年纪,一般都会开始留胡子,如果没有胡子,那多半就是生不出。而在开封府,若是见到年长无须,且衣着华美之人,那十之七八便是伺候官家的中贵人。
“小底见过两位大官人。”苏大郎上前施了一礼,然后才满脸堆笑道,“二位可知鬼市子的陋规?”
“咱家知道。”上了年纪的老者开口就自称“咱家”,这可是中贵人常用的自称。
来人原来就是刘有方、刘瑷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宦官父子了。
“可有包间?”刘瑷大声发问。
“有,有。”苏大郎连声应着,做了个肃客的手势,便在前带路,将刘有方、刘瑷父子引入了自家铺子。
刘有方、刘瑷两父子身后还有几人跟从,其中两人便是翰林院待诏直陈佑文及其子陈宝,也都和刘氏两父子一般,没有戴帷帽。这两人却没有跟着两个没卵子的中贵人一起上楼,而是直奔坐在角落里面的武好古去了。
第二十四章 唱卖 三 (求推荐,求收藏)()
看见陈佑文、陈宝两父子朝自己这边走来,武好古便感到一阵急促的心跳。
这是害怕了!
不过这害怕不是发自灵魂的,而是来自武好古的躯体的自然反应。
很显然,原来那个武好古不是个胆大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在开封府大牢里面给吓个魂飞魄散了。现在也不知道是魂没换干净还是别的原因,反正武大郎看着潘巧莲就忍不住喜欢,见了这两个姓陈的还是有点害怕。
“这位大官人,”陈佑文这时已经站定了,冲着端坐不动的武好古一拱手,“在下是翰林院待诏直陈佑文,今日陪两位中贵人办事,还望行个方便!”
行甚底方便?难不成别人都不叫价,便叫刘有方那个没卵子的腌渍货低价得了爷爷的《醉罗汉图》么?
武好古一听这话脸都有点青了,看着陈佑文那张儒雅潇洒的书生面孔气就不大一处来。
自家的祸事,他们姓陈的也有一份!
现在他们居然还要自己在待会儿唱卖的时候行个方便……好方便他们快些逼死自家父子吗?
真是岂有此理!
“哼!”
武好古的回答,只有冷冷一哼。
他这一哼,却把陈佑文陈大待诏直给镇住了。
陈佑文已经自报家门了,而且还提了“两位中贵人”,虽然没有报上刘有方、刘瑷的大名。但是只要常在开封府书画行走动的,谁不知他陈佑文是两位刘老公的人?
不给翰林图画院待诏直的面子就罢了,居然连两位大貂珰的面子也不给……
“你这鸟厮别给脸不要脸……”
陈佑文还在瞎琢磨,他儿子陈宝却先怒了。
陈宝今年才堪堪十六,模样和他爹一般的儒雅潇洒,只是没有胡子,瞧着也鲜嫩不少,按照后世的标准,就是一块小鲜肉。可是这小鲜肉脾气却不小,手上也有功夫,年纪轻轻就是翰林图画院的学生,成为待诏只是早晚之事。在潘楼街上勾当的人,见着他没有不头疼的,原来那个武好古也没少挨他欺负。
不过现如今的武好古已经脱胎换魂了,真不怕他,而且现在也不能露怯,要不然待会儿还怎么做托抬价啊?
再说了,刘有方、刘瑷都是在书画史上留名的人,武好古知道他们没甚大前途的。
而且在当下元符元年的东京开封府,能怼刘有方刘老公这个大貂珰的官实在太多了。凡是东华门外唱过名的好男儿,都不惧他的。
“呯!”武好古猛一拍桌子,张口就骂,“哪儿来的腌渍货?敢如此放肆?”
陈宝当时就蒙了,他哪儿叫人这么怼过?
“你……你可知我们是在陪入nei内侍省副都知办事?”
入nei内侍省副都知啊!
对于在潘楼街上勾当的人们而言,这简直就是天王老子。
“办事?”武好古又是一声冷哼,打起了官腔,“是在替官家办事还是打着官家的名义办自家之事?”
“你……”
陈宝想和武好古争论,却一时不知道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