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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纪忆身边的九品芝麻官们忽然开始议论纷纷了,原来是皇帝提前退场了……大部分官儿都不是第一次来东华门参拜,自然知道时间短了。
这可不是好兆头!
纪忆的心脏快速跳动着,他知道皇帝的身体不行了,恐怕禁不住这样的天气和没完没了的折腾。
要是有什么万一,自己该怎么办?
是跟着章惇一条道到黑,还是出卖……走错一步,死路一条!
若是走对了,纪忆心想:至少能有三十年荣华富贵,说不定还能有十载宣麻,位极人臣啊!
……
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人可不止纪忆纪大官人,今年可是科举大比的年份,正月二十一到二十三日间,朝廷就会任命知贡举(就是主考,一般是翰林学士来做),然后就是举子进入国子监的考场了。
所以应举的举子们在正月初一的时候,大多已经聚集开封府了。今日他们也都来到东华门外拜皇上了。
其中就有和赵煦一样病怏怏的范之进,他是躺着进开封府的。不过大名府的韩大知府好人做到底,还出钱在开封府替他寻了良医,喝了不知道多少苦药,居然治好了他的肺炎(应该是肺炎)……好当然没有好透了,这些日子还是老咳嗽,不过并没有吐血,问题看来不大。
不过能不能活还是很难说的……倒不是他的病情会马上致命,而是这一榜如果不高中,他还是得去寻死!
他现在面临的困境可比纪忆大多了,纪忆至少有个当宰相的岳祖丈可以出卖,而且肯定能高中进士对纪忆来说,进士不是问题,问题是第几甲?
对范之进而言,不高中,就上吊现在开封府的河面都结冰了,想投河也不可能,只能选择上吊了。
若是上天让我再活三十年……不仅阳谷范家的血海深仇可以得报,可以大兴,自己至少也能有二使(安抚使、转运使)的前程吧?
“嗯咳,嗯咳……”
病没好利索(估计有慢性支气管炎了)的范之进又激烈地咳嗽了起来,他身边一个二十出头,穿着举子儒服(举子在正旦日拜见皇帝时是有专门服装的)的青年上前扶了他一把。
“进之兄,你还好吗?官家已经走了,不如让我家的仆人送你回大相国寺吧。”
“还好,”范之进冲那人拱拱手,“茂和兄,我还好,自己能回的去。”
被范之进称为“茂和兄”的人名叫黄潜善,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宦子弟,父亲黄景官拜朝散郎、秘阁校理、徐王府侍讲。去年秋天考上了老家福建邵武军的解元,才到开封府没多久福建的解试可是很难考的,因为才子太多,名额太少,所以在福建考得不错的举子一般都能中进士。所以他也不忙着头悬梁、锥刺股,而是交游士林,认识了不少朋友,其中就有这个老是咳嗽的“范进”。
“范进”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脾气却是出奇的好他现在心虚啊,他是梁山好汉啊,哪里还敢充什么大才子看不起人?所以说话也和气,为人也低调,总是捧着别处的解元。因此人人都愿意和他交朋友(他要早这样多好),黄潜善自然也和他交好。
……
武家今天也有五个人穿上了举子的衣服,到东华门外面来拜皇上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在一起,武好古和一堆太学生在一块儿,他现在是太学里面的大红人啊!不仅这一科是“必中”,还和相州韩家的女儿定了亲,而且他哥哥这会儿可是和皇帝一起站在东华楼上!
至于武忠义和三个白波义门武的举子则是希望不大,因此也被安排在了举子队伍的末尾,甚至都没能挤进东华门外的广场,而是在马行街上摇摆皇上。
哦,对了,武忠义这些日子也去会了会朋友,都是一些白胡子一大把的“老举子”,同是科场沦落人,自然有共同语言了。
说起来聚集在开封府的这些举子其实也是分圈子的,大热的人是一个圈子,白胡子的穷措大是另一个圈子,两个圈子很少接触,难得见面也是客客气气的都是“国学大师”,是不会那么没素质的……
现在和武忠义站在一起的就有一个大名府来的赵佳仁,两个老头是老相识了,更有一点同病相怜,现在也都在互相鼓励。
怎么都得活到老考到老,再考他个三十年,一定要考出个正奏名的进士!
不过嘴上虽然说得很好,武忠义心里面却真的有点动摇了,66岁了,这科不中,还有下一科吗?
第377章 要宫变了?()
赵煦病倒了。
其实他一直有病,只是撑着没有倒。但是元符三年除夕夜开始的一连串折腾和过于寒冷的天气,却成了压倒赵煦脆弱的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起来真是让人惋惜不已的事情,庸君辈出的大宋王朝中难得有一个敢放权,也能放手使用能臣的官家可别小看这两个优点,宋朝的皇帝们太喜欢搅屎棍了,帝王心术个个都是上乘,就是办不好事情。可是哲宗赵煦偏偏是个异类,敢于放权给宰相,而且还从一堆老奸巨猾的大爷中挑了个最能做事,还非常有原则的奸臣章惇来做宰相。
章惇当然是奸的,在北宋末年日益紧张的政治气氛中,不是奸臣是根本做不了事情的,只能被人蒙蔽和架空,就如武好文的岳祖丈韩忠彦那样。哪怕是仁宗朝的那帮正直名臣,虽然个个受后世敬仰,可是又做成什么大事了?
而重用章惇这个奸臣的赵煦时代,在短短的六七年间(从元祐八年亲政至今),就打败了西夏,尽得横山—天都山一线要地,迫使西夏求和称臣,而且又第二次收复青唐之地,同时还顶住了辽国的压力。
在原本的历史上,宋辽的一系列外交交锋还促使了辽国逼死西夏小梁太后,而在这个时空更是让小梁太后入开封为质,算是基本解决了西夏这个边患。
这样的军事胜利搁在汉唐也许不算什么,但是摆在宋朝那绝对是可圈可点的。
而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胜利,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赵煦选对了宰相,并且给予了充分的信任和支持。而且还支持章惇用严厉的手段压制了旧党的势力,形成了一定的独裁。
这样的行为虽然被后世的史书上评为:党籍祸兴,君子尽斥,而宋政益敝。
但是“战时独裁”其实也无可厚非,如果不压制旧党,而是采用“异论相搅”的传统宋式政治手段,西线的大捷是无论如何打不出来的。
光是新旧两党互相扯后腿,就足以让大捷变成大败!就算是勉强取胜,也会因为“恐辽”而妥协,丧失之前的战果为了压制“平夏城大捷”后因为辽国施压而爆发的恐辽症,章惇采取了“闭塞言路”和“鼓励告密”的手段,甚至还斩杀了一个酒醉胡说(说辽国打来了)的人。
可以想象一下,若是章惇没有得到赵煦的充分信任,也没有全权,恐辽症一定会在元符二年来个大爆发,即便不把横山—天都山全吐出去,多半也要再平白无故多给辽人二三十万岁币了……
总之,作为君王,选对一位宰相,而且还充分信任,给予大权,最后也取得了想要的结果,基本解决了困扰大宋数十年的西线战争现在宋夏战争的主动权在宋朝了,只要宋朝自己不选择开战,西夏是无力挑起新的战争了。
这样的一位君王,被历史上认为是败坏了大宋政治,并且给北宋的灭亡埋下隐患的昏君,实在是毫无道理的,而且也是相当无知的。
因为大宋王朝是“开明专z”,不是虚君共和。而开明专z的本质还是专z,专z,就不能有昏君!开明专z最好能遇上明君圣主,如果没有,遇上庸君也能凑合,但是万万不能有昏君。
大宋开国以来,庸君出了不少,但是真正的昏君还没有出现过,这也就是北宋的“开明专z”一直没有玩砸的原因。
元符三年正月初七,连日操劳,还有点伤风感冒的官家赵煦终于支撑不住,发起了底烧。本来以为只是偶感风寒,但是休息了几日后,却丝毫不见好转,到了正月十三凌晨,丑时前后,赵煦的病情就陡然加重,低烧变成了高烧,整个人也昏昏沉沉,似乎是大事不妙了。
看来再活三十年的理想,是没有办法实现了!
福宁宫中。躺在床上的赵煦只觉得耳边有点吵闹,大约是太医和内官们在往来走动,都慌了神。
“章惇!章惇!快宣章惇、曾布、蔡卞、蔡京等人前来……”
他努力喊着宰相章惇和一众重臣的名字。
预感到自己可能要熬不下去的赵煦,现在最想见的,还是自己的宰执重臣。
他只需要在床上,当着宰执们的面说出:“传位简王,尊圣端宫太妃为太后,并两宫太后临朝听政。”
那么大宋的将来至少能有一位庸君了,简王赵似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庸人。
如果将天下交给他,复燕平辽是不可能的。但是百姓可以得到休养,国家可以得到安宁,将来即使有蛮族兴起代辽,大宋还是可以有元气能进行抵抗,若是纪忆、武好古这些年轻的臣子到那时可以成长起来,总能再打出一个澶渊之盟的……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
“不可,宫门岂可夜开?且至黎明再召不迟!”
急匆匆从坤宁宫赶来的向太后,传下懿旨,阻止了正准备出宫去传召宰相章惇等人的几个赵煦的心腹宦官。
“娘娘,官家病重恐有不测,传召辅臣和翰林学士是惯例。”守在赵煦身边的刘皇后壮着胆子提醒向太后。
向太后丝毫没有动怒,而是和颜悦色地说:“老身正是循光献太后旧例行事啊!现在官家突然得了疾病,未见得如何,需要小心的是莫被奸人所乘,所以宫门不可夜开。”
光献太后是仁宗的皇后曹氏,在仁宗病危病逝之际,就曾拒绝夜开宫门。
“可是,可是……”
寝殿之中,刘皇后顿时没了主张,官家说倒下就倒下,居然连端王妃肚子里的孩子都没等到要是端王妃能生个儿子给过继给自己,能让自己当个垂帘听政的太后,那这会儿和向太后拼了也要把章惇找来。
可是现在,无论是端王还是简王,都轮不到自己来听政。如果为了立谁不立谁的问题和向太后拼了,之后好处没有,挨整就没一定了。
“那,那妾身就听娘娘的。”
听到刘皇后的话,向太后心里面也大松口气。
赵煦大权独揽都七年了!而她这个太后从来都没有临过朝,哪怕在赵煦年幼的时候,也是高太后在垂帘听政。
所以她在宫中也没有绝对的权威,特别是赵煦不顾她的反对废掉了孟皇后立了刘皇后以后,向太后的权威更是大大受损。
如果刘皇后联合圣端宫的朱太妃一起发难,说不定能把章惇等人召进宫来。到时候皇帝给谁做可就不好说了……
“皇后,你莫着急,官家只是染了风寒,或许没有大碍,你且好生照看,老身去去就来。”
好言安慰了急得有点六神无主的刘皇后之后,向太后就在一群心腹宦官和宫女的簇拥下往端圣宫朱太妃的住处而去了。她早就料到了赵煦的心意,一定会传位给简王,说不定还留了手诏。
看刘皇后那样,估计诏书也不会在她手里,多半会收藏在朱太妃那里。现在只要把朱太妃控制起来,大局应该就能定了。
而此时此刻,照理应该关闭的内东门,却开了一条缝,武好古的大舅子潘孝庵就有些六神无主的站在内东门之内。
一个穿着绯色袍服,头上戴着貂珰的胖宦官正操着一口大名话在和潘孝庵说:“潘供奉呐,你可得听太后的,太后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那是向着端王的,端王和你,还有你那妹夫是甚底关系?他要是做了官家,你可就上去了,就是三衙管军,也不过是几年的事儿。”
“太后,太后她……”
潘孝庵是被人从暖哄哄的被窝里面拎出来的,现在还有在发懵呢!
其实他在閤门司不过是混个资历而已,根本没想到会遇上这种大事!
官家不行了,而向太后又打发最心腹的大貂珰来拉拢……这怎么有点不对劲啊!这是要宫变?官家不会是“假死”,过会儿再活过来吧?
“怎么啦?”
胖宦官,也就是勾当内东门司的庞宽已经放沉了声音:“太后的话儿你也不听了?”
怎么敢?
潘孝庵心里叫苦不迭,今晚上怎么就轮到自己在内东门值班呢?一边是生死未卜的官家,一边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执政的向太后。
走错一步,那可就是万丈深渊了!
“那,那就请庞大官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