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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纪忆他家也在海州布了局,朐山县城南面收购了不少土地,开始建设住宅区,准备出售或出租给贬官居住。
在“贬官效应”的带动之下,这座位于海滨,又接连着中原和淮南的商业城市,现在正在悄然崛起。看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个比界河还要大上几倍的商市了!
第429章 海州的幽灵 一()
因为本身就地处经济繁荣,人口众多的海州,比较容易雇佣到劳工和购买建筑材料,而且“商市”的面积也比较小,占地只有一万二千亩左右(七到八平方公里),所以海州商市的建设速度,比起界河商市要快了许多。
当武好古和黄庭坚一同从商市的西大门进入到海州商市之内的时候,他们两人看到了笔直宽阔的青石路面,路面两边还开挖了同样笔直而且纵横交错的沟渠——这些沟渠将来也会用青石板遮盖起来,成为排水或引水的暗渠。
在沟渠两边,则是用木栅栏圈起来的一块块土地。有几块土地已经变成了工地,忙碌的工人在工头的指挥下挥汗如雨地劳作,搭建起了一幢幢砖木结构的建筑物。不过大部分被木栅栏圈起来的地块都还空着,应该是待售待建中的土地。
这座商市的“规划”也和界河商市仿佛,只是没有采用“环形”布局,而是采用了传统的方形布局。如果从高空俯瞰,就会发现海州商市大体上呈现出一个长方形,南北长,东西窄,商市的东面沿着海岸线展开。
沿着海岸线的部分将会被开发成码头,同时也是规划中海州商市最繁华的部分。不过现在,那里大部分还是工地,而唯一建成的建筑物就是潘巧莲陪嫁来的临海庄。
临海庄现在是“海州武家”的总堂所在,同时也是“东海行”总店的驻地,西门青现在就坐镇在这里。
武好古和黄庭坚等一行人进入海州商市的时候,她正在和洛阳白波过来的武诚昌在说话。
武诚昌就是那个今科高中561名进士的武忠义的长子,同时也是白波武家多年来的实际当家人。
现在他的爸爸终于熬啊熬的熬出了个倒数第一进士了,虽然是倒数第一,但也是进士啊!哪怕要守选上不知多久才能捞个试衔县尉,但总算是个官人了。对于低迷了恁多年的白波武家来说,无疑是特大喜讯。
不过刚刚当上了“衙内”的武诚昌而言,现在却有点心烦。
心烦的原因是他的进士爸爸给他寻了个三十二岁的“才女”后妈……
“你说说,你说说,我们白波武家是义门啊,从来就没有再嫁之女,没有犯罪之男,现在怎么就娶进一个青楼里出来的妓女了?做妾也就算了,明媒正娶的大夫人啊,连我都得管她叫娘亲……祖宗的脸都要给丢尽了!”
实际上才三十多岁,看着快五十岁的武诚昌正在客堂里面当着西门青的面数落自己的老爹和后妈。
西门青则是眉头微皱,哭笑不得。
这“老头”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爹妈的不是了,自打他带着一群白波义门来的乡巴佬到了海州,就不停的在西门青还有米友仁跟前抱怨。弄得谁都知道武忠义这个第561名进士做了对不起武则天的事情了。不过话说回来,武则天不就是再嫁之女吗?好像还是先睡老爹再睡儿子的,后来还养了好多好多面首……人家当女皇的都不挑,一个芝麻大的县尉有啥好挑剔的?
“七叔,您还是看开些吧,只要老人家欢喜,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就不要多管了。”
西门青也只能劝啊!而且她说得也在理啊,武忠义和那个石娘子再婚的时候,西门青还没离开开封府的。所以她知道武老进士和新婚妻子石娘子的感情是很好的,几乎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老夫少妻的感情能好到那种程度,着实也不多见。
“看开些?”武诚昌一听这话,眼泪都快下来了,“大姐儿,你不知道……那,那个石娘子已经怀上身孕了!”
西门青听到这话儿也是一惊,那老进士的身体可真是不错啊!
“那娃儿都不知道是谁的呢!”武诚昌接着又来了一句,“我爹那么老了,居然还,还……”
“呃,六十六岁还是可以的。”西门青嗯咳了一声,“倒是石娘子得小心些儿,她三十二了才第一次怀上……这可不小了,得照着韩郎中的办法小心准备。”
“唉……”武诚昌叹了口气,心里却忍不住诅咒自己的后妈来个难产死了……真是有点不孝啊!
可是为了争家产,也顾不了孝不孝的了,更顾不了什么义门不义门的了……在武老头高中进士之前,白波武家是一门穷,也就没什么别样心思了。大家一起抱团苦捱着吧!
可是现如今,白波义门不仅有了进士,又有了开封武家这个阔亲戚,而且还有分家落户海州这档子事儿。还有不少本来注定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到了开封府,到了海州,吃到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还看到了让他们垂涎三尺的女人。
这人心,可就变了!
像石娘子那样妖艳妩媚的女人,武诚昌其实是打心眼里喜欢的……若是他爹日后当贪官贪污了的万恶的金钱还有石娘子的家业都能由自己继承,到时候就把家里的黄脸婆休了,也去讨个石娘子那样的!
人生一世,就该恁般才好啊!
可是石娘子万一给他生个弟弟,那么不仅石娘子自己的几万缗家当有亲儿子继承了,就是武忠诚贪污了的钱,也得分一半给弟弟啊!
万一……弟弟变成了弟弟们,那可怎么办啊!将来还能落几个钱到手里?没有了钱,岂不是真的要苦一辈子了?他可不是老爹那样的读书人,根本没有中进士的希望,中不了进士,又怎么发财呢?难道靠种地?
正在武诚昌的心灵被万恶的金钱迅速腐蚀的时候,武好古一行人已经在海州商市的大街上遇到了正在巡视工地的米友仁。
“呀,这不是寅哥儿吗?现在海州商市归你管了吗?”
问话的是潘巧莲,她这一路是一半骑马一半坐车。在进入朐山县界后,就一直骑马前行。所以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绿色官服,带着几个弓手在瞎转悠的米友仁。
“十八姐?你怎来了海州?老师……你也来了!学生米友仁见过老师。”
米友仁一回头,看见潘巧莲的同时也见到了武好古,连忙上前唱了个肥喏。
武好古点点头,然后从马背上翻了下来,稳稳站在了地面上,动作非常轻盈,然后又把潘巧莲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元晖,这边很不错啊!”武好古对米友仁说,“施工恁般神速,你可没少下功夫吧?”
海州商市的工程进度已经超过了武好古的预期,在他想来一定是米友仁这个“地头蛇”出了不少力。
“老师,学生不过是个县尉,”米友仁笑道,“哪有恁般神通?这都是托了曾修撰的福。”
曾修撰是指曾肇,他是曾布的弟弟,赫赫有名的南丰七曾之一,有个集贤殿修撰阁职,所以被称为曾修撰。
他是个官场老好人,虽然是曾布的弟弟,但并不是新党的干将,而是中立于两党之间,时不时的还替倒霉的旧党官员说个好话——如果他没有曾布这个哥哥,没准就给打成旧党奸臣了。可是有曾布在,谁也不敢惹他这个老好人。
所以他虽然不得大用,但是也没倒过霉,无论新旧两党,对他都比较照顾。除了短暂在朝任职之外,一直都让在地方知州府,到现在为止已经做了7个州府的知事了(历史上还有7个州府在等着他),而且还都是挺不错的地方。
到目前为止,他就是个享福官儿。
本来这个享福官儿现在该去开封府接替张商英当中书舍人了,不过因为“贬官止于海州”的诏令,他就得以在海州多逗留了几个月,直到现在还是知海州事——因为他哥哥曾布已经拜相,他得避嫌,所以这个地方官儿还得接着当下去。
“曾修撰可是帮了不少忙啊,”米友仁说,“在这边做活的民伕,都是他帮着招募来的,还给我们弄来了几十船的木料砖石……老师您看这些青石板,也都是海州州衙帮着筹措到的。”
“那可得好好谢谢曲阜先生(曾肇的号)了。”
坐在一辆马车里的黄庭坚已经被他的小妾从车厢里面扶出来了。
米友仁连忙行礼:“涪翁,您也来了……哦,是来拜见东坡先生的吧?”
“是啊,”黄庭坚笑问道,“我老师和子由先生还好吗?”
“好啊,”米友仁笑道,“两位老先生都好。”
“他们还在云台山?”
“在。”米友仁点点头,“哦,对了,东坡先生和子由先生昨天遣人来说,今日要一同渡海来朐山县拜会曾修撰的,也不知道现在到没到。”
“真的吗?”黄庭坚扭头对武好古说,“崇道,不如我们安顿一番就去朐山县城的州衙去走一遭吧……老夫和曾子开也有些年头没见过了。”
黄庭坚和曾肇的关系是很好的,两人是治平四年的同榜进士,在熙宁初年时又同在国子监任职,而且都以诗文著称于世,政治理念也相近,算是志同道合的好友。
第430章 海州的幽灵 二()
在濒临海州湾的一处楼阁当中,几名轻袍缓带,都上了些年纪的文士正在楼阁的二层上置酒高会。而在楼阁的一层,都是他们带来的从人,或在暖酒,或者炙肉,或者切割鱼脍。来来去去,不住的将这些新鲜吃食送上去。楼阁二层上还有丝竹弦乐传出,几个老文士身边,都坐着个盈盈少女,给他们夹菜斟酒。另有几个女伎在弹唱着苏东坡的成名之作《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这场面,真是好一派腐朽堕落的封建主义景象。
不过楼阁当中的这几名文士,却都是官声极佳的名士清流。分别是苏轼、苏辙兄弟,知海州事曾肇,还有苏东坡的四个弟子陈师道、李廌、李禧和董荣。
苏东坡他们是知道了武好古和黄庭坚近日将到海州,才从郁州岛出来的——武好古和黄庭坚都有官身,这次虽然是请假外出,但还是用了驿券(那是武好古献马的奖赏),因此有驿站行文通报到了海州。曾肇算了算日子就去通知了郁州岛上的苏轼、苏辙。
而二苏在岛上呆的也有点发慌,干脆就带了四个弟子一起到了朐山县。曾肇则在朐山县城外的望仙阁摆酒请客,还动用了官伎招待——现在正在歌舞助兴和陪酒的女子,都是苦命的海州官伎。
曾肇虽然身在海州,但是也一直留意着都中的风云变幻,自然也听说了武好古这个“恶儒”的名号——“恶儒”是侯仲良给武好古的评价。
意思大概就是大儒中的坏人……人肯定是坏的,奸商加近幸!但是儒却又是大的,因为武好古能够准确理解孔子的大道,知道孔子的大道是个问题,而不是一个终极答案!
另外,武好古还给出了实现儒家政治抱负的路线,也就是实现“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路线。还提出了“天下布道”的理想,要效法先贤,向外传播儒家真理。
而且武好古不仅提出路线和理想,还真的花钱费力去实现,这可就大大超过了那些连空谈都不谈不好的儒了。
所以凡是大儒,现在全都承认了武好古,倒是一些还没有达到大儒境界的读书人对商人出身的武大郎很有些不屑,跟着侯仲良起哄,称武好古为儒门败类啥的……
“……程正叔的门下都是腐儒,现在又出了一个恶儒……”
苏东坡轻轻晃动着手中一只小小的定瓷酒杯,“看来我儒门终要引来一场破而后立了!”
“破而后立?”留着一部花白的络腮大胡子,颧骨很高,皮肤黝黑,一张典型的南人面孔的曾肇皱眉问,“是说武好古吗?”
“程正叔难道不是这场儒门变局中的风云人物?”苏东坡笑问道,“他总结出来的理学……虽然被‘恶儒’揭穿了,但是‘恶儒’却给了理学一个发扬的机会。”
“发扬?”曾肇问,“如何发扬?”
“自是外传了!”苏辙在旁道,“正叔的路子是变学为教,以天理为神佛,由道德入天理,又从道家太极阴阳生万物之说,现在就差一个极乐世界和一个阿鼻地狱了。”
苏辙果然是一代学阀,对程颐的那一套也看得很透,而且也理解理学创立的原因——实际上苏家父子兄弟也想融合三教(佛儒道),只是脑补的能力比不上程颐这一派罢了。或者说,苏家学阀还达不到程颐那般变儒学为名教的境界,在他们的心目中,终究坚持着儒家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