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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陈笑天一副为难的模样,施国忠笑问道:“可是有难处?不如说与本官听来,或许本官可以帮着想想办法。”
好像有戏!
陈笑天不知道施国忠是真有办法,还以为对方是在索贿——看来之前准备的三千缗和一个美女的贿赂少了……
想到这里,他就把自家贩羊的勾当如何需要牧场云云的,变本加厉说给施国忠听了。
“原来如此啊,”施老头听完就笑了,“这事儿好办啊,你去找正在买田的勾当市舶司武崇道武东门,和他直说便是,他一定有办法的……听我的,保证错不了。”
这也算是办法吗?
陈笑天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再去准备礼物拜访武好古了。
而与此同时,在隔壁的沧州通判衙署里面,吕颐浩和纪忆正在内堂里面商量着要参武好古一本!
他们俩本来计划着利用查田清户在沧州制造“恐怖气氛”,迫使土豪劣绅们死死捂住手中的田产。
可是却没想到查田清户还没正式开始,武好古就甩出了“卖土地换骑士”的大牌,不仅用国家高价收购隐田,还搭上了骑士身份——不必说,武好古这么个搞法,一定是为了大捞特捞了!这次真是人赃俱获,可以狠狠整治此等小人了。
吕颐浩道:“真没想到武好古那厮如此妄为,公然出卖殿前骑士之职,还包庇隐田,指使豪强抗拒沧州衙署的查田清户!”
“罪名已经够了,只要官家不一味包庇,武好古肯定逃不了,至少也得编管海州。”
吕颐浩点头:“现在证据确凿,官家就是要包庇,也得降了武好古的官职。只可惜殿前司所需的职田,眼看就要被他收齐了。
这沧州的吏治,实在也太差了!查田清户的命令已经发布了十几日,下面的吏员却没有丝毫动作。”
“这些公吏一定和沧州豪强勾结,要不然查田清户的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吕颐浩摸着自己的尖下巴,“看来朝廷若要以河北为根据北伐燕云,就必须对河北两路的府军州县严加整饬!”
“元直兄所言极是,现在河北豪强势力太大,各处官府又都被污吏把持,文官如同虚设,禁军厢兵糜烂不堪一战,若不严加整顿,将来北伐必败。
元直兄,不如我们联名上奏,请求朝廷严加整饬地方吏员吧!”
纪忆说的义愤填膺,不过心里却明白整饬河北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要整饬地方,就必然要动吏治。现在各地吏员和豪强融为一体,盘根错节,外来的官员根本就是没牙的老虎,根本凶不起来。
而要改变这个局面,就必须改革胥吏的任免办法,决不能搞“官无封建,吏有世袭”。否则什么新政到了下面,都是要搞歪掉的。
可是“官无封建,吏有世袭”的规则已经行了不知多少年,怎么可能说改就改?而且又要如何改革呢?
能用考试取吏吗?扩大科举取士的规模,让进士从胥吏干起?这是没有可操作性的,因为全国的胥吏人数至少几十万,都要考试产生,那每科取士还不得好两三万人?那得多少人进京赶考?还不得把开封府挤爆掉啊!如果不进京赶考,而是在地方上考试,那么科场舞弊的事情恐怕就要多的数不过来了……
那么多进士……进士就要贬值了!而且那么多的进士官儿该如何晋升到高位?搞不好又要讲门第拼爹拼祖宗了!
如果不能用科举取吏,那么让官员的门客宾幕充当吏员能行吗?仿佛也不可能吧,别说全部用官员的门人,就是三分之一、四分之一都不可能……大宋的官员哪有那么多门人可以驱使?而且,朝廷会容许官员用门客家臣去把持地方?
不过即便知道大宋的吏员之弊是无解的,纪忆还是会上奏朝廷要求改革的——上奏言弊可是个哗众取宠的好办法!
而且纪忆和吕颐浩的上奏还直指大宋各种弊端的关键……
……
“没有地方放羊?”
武好古听到陈笑天说的话儿,马上笑了起来,“好办啊,在界河商市给你划出三万亩如何?就在界河北岸,靠近码头,运输起来也方便……”
“东门,您说在界河北岸?那,那可是……辽国的地盘啊!”
陈笑天被武好古的提议给吓着了,不等武好古把话说完,就失声打断了他。
“界河商市本来就是辽国一半,大宋一半啊!”武好古笑道,“不过界河两边都是商市在管辖的……对于贩卖牛羊马匹而言,把牧场摆在界河北岸还方便一些吧?你的牛羊本来就是从辽国收购的,养羊的牧草饲料,也是辽国那里便宜啊,而且还靠近界河码头,可以海运到登州、莱州,若是济水入海口可以行船,那就更方便了不是吗?”
“可是,可是……”
陈笑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武好古说的不错,界河北岸养羊是有成本优势的。不仅低价便宜,采购辽国的羊也方便,各种牧草饲料也便宜,最要紧的是运输方便啊!
直接赶羊上船,可以水运到开封府,也能走海路运去京东东路。成本比走陆路运输不知道要低多少!而且运输时间也短,也不需要担心羊在运输过程中减重——牛羊的长途贩运是靠它们自己走的,所以存在掉膘减重的问题。这就需要商人在中途设立牧场给它们增肥。
如果能用水运,那么运输牛羊的成本将能大幅降低,相应的利润也就高了。
可问题是……辽国总是个让商人害怕的地方!
“哪儿来那么多可是?”武好古看着眼前的商人,无所谓的一挥手,“做生意怎么可以如此墨守成规?你手里有三万亩地,都卖与本官,本官给你四万缗,再拨界河北岸的三万亩给你,不取你一文钱,这总行了吧?”
武好古其实也不是白给三万亩,他这是在培植产业,界河商市完全可以发展成牛羊马匹的交易、运输、育种中心啊!而且界河商市北岸的土地现在也没什么人要。
武好古的面孔忽然又一板,“你若不答应,这三亩隐田……沧州州衙真的要较真,没收也是可以的,哪怕向太尉也是保不住的!”
一边是四万缗现钱加上界河北岸的三万亩,而另一边可能是没收!
陈笑天也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了,要不然可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第501章 这很封建 十六()
眨眼已经到了春夏相交的四月中旬,开封府又一次被笼罩在淅淅沥沥,延绵数日的小雨之中了。
细雨蒙蒙,扰的人不胜其烦。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湿气,让人感到一阵阵阴凉。吕本知一大早就打着雨伞出了太府寺卿府邸的后门,也没有带随从,一个人沿着一条曲径幽深的巷子快步走着。他走得很快,不时扭头四下张望,额头上还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五官拧着,显得非常紧张。
因为他今天要去做一件过去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受贿!
对于从小就读圣贤书,并且立志要当一个像父亲吕嘉问和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宰相王安石一样的清官名臣的吕本知而言,贪污受贿的官吏本该是天下间最可恨之人。
大宋天下的一步步败坏,轰轰烈烈的变法运动所遭遇的种种挫折,还有自家父亲这么多年来的有志不能伸,究其根源都是源于**!
如果大宋的官吏人人奉公,个个守法,大好江山如何会破败如斯?西贼如何会为祸数十年?辽国有如何会占据燕云一百多年?王荆公倡导的新政,又如何会虎头蛇尾?
所以在吕本知过去的幻想中,他自己会成为狠狠整治奸商的青天廉吏;会成为不畏权贵,令贪官污吏们闻风丧胆的铁骨御史;会成为和父亲一样的改革名臣……
可是理想总是被完全的现实击碎!他,吕本知,现在要去受贿了!而且也没有人拿刀逼着他去受贿,而是他自己伸手去要钱!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父亲很快有可能要栽在州北军营的拆迁上面。虽然那四个被迫充当爪牙的胥吏,这些日子都不遗余力地在找家住州北军营的小商贩的麻烦,也的确迫的十几二十户含泪搬家了。可是大部分住在州北军营里面的人,还是坚决不肯搬迁,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州北军营里面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城北厢做小买卖啊。
有不少人在当苦力,有些人在当地痞闲汉,有些人在给人当保镖走江湖,还有些人是扑交的力士……总之,只要不是自己开买卖的,市税务和平准案就管不着人家啊。
他们这些人就像一根根铁钉一样,死死扎在那里,拔都拔不出来,简直就是钉子户啊!
而且,到了四月份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个让吕嘉问、吕本知父子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情况店宅务修造所的工程队想要去州北军营拆除几栋居民已经搬离的房屋,却在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守卫的州北军营门外遇到了全副武装的守卫!
人家不让你进去拆房子,而且还理直气壮!军营重地,闲杂人等怎么可以来拆房子?有殿前司的命令吗?没有的话就有多远滚多远!
要是不滚,禁军的长枪、军弩可就要招呼上来了。
这下可把店宅务修造所的人给吓坏了,一天之内几十号人要请辞……哪怕有官职编制,人家也不敢干下去了。
这是要命啊!
事后吕嘉去找殿帅曹诵理论,曹诵一点都不买账,还倒打一耙,说太府寺卿的人强拆军营,要拉吕嘉问去御前打官司。最后还是同知枢密院事蒋之奇跑来打圆场,可是圆场归圆场,蒋之奇也没要求曹诵给州北军营下令配合拆迁。反而在事后数落吕嘉问(蒋之奇是仁宗朝的进士,是官场元老),说他做事没有条理,就知道乱搞蛮干!
这事儿过后,吕本知终于下了决心,一定要捞一点钱,以备父亲下台之后的生活为了尽孝道,就做一次贪官污吏吧!
还别说,这贪官污吏觉得比做一个不畏权贵,锐意改革的青天能臣容易多了。
他把要钱的意思跟于问道,就是那个市税务的押司一说。于问道这个污吏马上就给找了个太原籍的石炭商人(就是传说中的煤老板),名叫夏宇田的,他河东路的泽州和河北西路的相州拥有两座石炭矿,每年都要往开封府运进数百万斤的石炭,同时再从开封府购买大量的茶叶、丝绸去河东贩卖。
而开封府的石炭买卖,也是有太府寺卿管辖的石炭场控制的……所以能巴结上太府寺卿的衙内,当然是求之不得啊。
今天,吕本知就是要去撷芳楼见这位“煤老板”的……
……
吕本知一步步走向贪污受贿的深渊的时候,他爹吕嘉问正在参加崇政殿问对。
他这个“忙卿”很少出现崇政殿的问对,不过今天却是再忙也要来的,因为包括监察御史里行张克公在内的几个新党阵营的低级言官日前纷纷上奏弹劾武好古受贿、卖官、庇护隐田和干涉沧州地方行政。
总之罪名很大,而且证据凿凿沧州通判吕颐浩和沧州司法参军纪忆联名上了揭发武好古罪行的奏章!
这下武好古恐怕是没得跑了……
赵佶坐在御案后面,眉头深皱,他当然看过那些弹劾和揭发武好古的奏章了,而且他还知道其中所指的问题是存在的。因为武好古早就暗入文字向他请示过“以土地换骑士”的事情了。
而赵佶则采取了“中旨许可”的办法。因为他知道是不可能通过中书门下降诏同意这种看上去像卖官的行为其实这事儿并不是卖官,殿前御马直的骑士是一种封建兵役,赵佶给土地(给买地的钱),骑士家出人出马出装备来开封府服役,他们这些骑士严格来说是赵佶的封臣。
所以武好古“卖骑士”这事儿根本不能用官僚制度的思维去看待的。
官僚的产生要讲一些公平,要科举考试,要考卷面前人人平等,这样才能服众。
但是封臣的产生根本不需要服众,这事儿就是封君和封臣之间的交易,就像折家将门世镇府州,杨家土司世镇播州一样。根本不用考试,只要赵家天子和折家、杨家都满意就行了。或者是,双方都有需要,这就可以了!
可问题是中国到了北宋末年,已经没有多少真正“封建思想”了,有的是官僚思维,是官本位!所以大家看到武好古卖骑士的事情,才会万分的不爽。
“诸卿看过慕容忘忧送来的阵图了吗?”
赵佶还在琢磨要怎么给武好古开脱,于是就先提起了慕容忘忧刚刚送来的《步克骑阵图》。这套阵图根据兵种配置的不同,一共罗列出三个系列,分别是《枪盾长枪弓弩兵阵》、《刀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