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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调集厢兵的同时,他还做出了让步的准备——他准备给那些愿意自己搬离的州北军营居民,12个月免租入住店宅务所有的出租房的优厚待遇。
店宅务现在有1000多间空房,正好用来安置这些从州北军营出来的居民——店宅务的房子虽然破,可是租金却是满开封府最低廉的,一间外城的住房(不是一套,而是一间)年租不过十几缗。所以不开后门是很难租到的,更不用说再豁免12个月的房租了。
这样优厚的条件要再不肯搬,那就怪不得自家运用厢兵了!
“父亲,州北大营到了。”
吕嘉问的思绪被儿子吕本知打断了,赶忙拉住缰绳,然后抬头一看,果然到了州北大营的南门之外。
两扇木栅栏门已经关上了——这个不是原装的大门,原装的大门在50多年前就丢了,所以找人做了两扇单薄的木栅栏门凑数,现在也烂得不成样子了。
隔着木栅栏,吕嘉问看见里面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站了一大堆,不少人还穿着孝服,手里捧着牌位。
“怎么回事?有人发丧?”吕嘉问有点奇怪。
“回禀学士,”那个于问道回答,“不是发丧,是有人抬出了战死的祖宗牌位。”
“战死?”吕嘉问嗤的一笑,“开封府的禁军多少年没上过战场,那些人都是何时战死的?”
“大多是仁宗朝时死的。”
宋朝原来有个更戍法,就是将禁军分驻开封府和外君,内外轮换,定期回驻京师,但是将领不随之调动,使“兵无常帅,帅无常师”。因此在仁宗朝宋夏开战的时候,在前线作战的许多禁军后裔都住在开封府。
“哼!”吕嘉问轻哼了一声,“都多少年了,还想仰仗祖宗的余荫?”
“是啊,”于问道应景般地说,“又不是开国将门之后,不过是些战死的兵士后代,而且朝廷早就给过抚恤了。”
吕嘉问点了点头,一挥手道:“去把门推开!”
“喏!”
几个指挥使大声答应了一声,就马上给自己的部下下达命令了。
“前进!”
“都听话了,给老子上!”
“都给老子冲啊”
在这几个厢军指挥使声嘶力竭的督促声中,六百多个(已经跑了一百多人了)拎着铁锹和大锤子的厢兵慢腾腾向前拥去。与此同时,在木栅栏大门的另一边,也有人喊了起来:“快顶着大门!莫让他们冲进来!”
一声发喊之后,那帮子穿着孝服,捧着牌位的老老少少也都纷纷涌向了大门,挤在大门了大门后面。
很快,两扇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木栅栏大门两边就都是密密麻麻的人了,一边是有气无力往里推的厢兵,一边则是拼了老命顶住的州北军营的居民。
虽然从外面往里推的人多一些,也壮一些,可是里面顶住的人都是在保家啊,当然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所以任凭那些厢兵如何吆喝(力气不用,吆喝还是要的),这大门还是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旁观的人们也多了起来。州北军营的地段不差,就挨着大街,进出的通道也够宽敞,很快就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泼皮闲汉,把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因为周边还有好几座大营,所以看热闹的大多都和禁军沾着点关系,立场自然是反对强拆的,不一会儿就有人开始起哄了。
“脏官!”
“酷吏!”
“是吕扒皮!”
“去敲登闻鼓!”
“对,告御状去”
“告他!”
吕嘉问在开封府的名声可谓臭不可闻,而开封府的刁民也是出了名的大胆。别说吕嘉问这个太府寺卿,就是后来的蔡京也被人堵着门骂过。
大宋的武官怕文官,开封府的刁民起哄的时候可不怕谁!
“爹爹,好像正面打不进去!”
吕本知策马站在父亲身边,看见“久攻不下”也是急了,这一急,就急中生智了,“不如派一队人从后门打打看?”
“前后夹击?”吕嘉问摸着胡子,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好!那就调一个指挥,绕去州北军营后门。”
吕本知得了命令,就从马背上下去,然后跑着去传令。因为吕嘉问“用兵”的时候忘记留预备队了,所以吕本知只能去乱纷纷的战场上找那几个指挥,可是纷乱之间哪里找得着?又大声喊了那几人的名字,也没人应答。无奈之下,只好亲自带兵了。
“我是太府寺卿衙内吕本知,现在奉家父之命行事,有人愿意跟从吗?”
“有,有,有”
还别说,衙内的招牌挺好使的,很快就有十好几看上去颇为彪悍的厢兵从纷乱的人群中挤出来,到了吕本知身边。
厢兵里面居然有这样的壮汉!?
看到这些人的块头,吕本知也是一愣,不过也没多想,就问:“可有人知道州北大营的后门在哪里?”
“小底知道。”
马上就有人应答。
“好!前面带路!”
吕本知下了命令,然后就带着十几个壮汉,跟着那个认路的向导,挤出了围观的人群,然后又进了一条七拐八弯的小巷子,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两扇破破烂烂,没有人看守的合着的木栅栏门外。
“呵呵,”吕本知笑着,“匹夫就是匹夫,顾头不顾尾!来人呐,给本官冲进去,第一个进入州北军营者,重赏50缗钱!”
“喏!”
那十几个壮汉答应着就一拥而上,嗷嗷叫着往那两扇破烂木门冲去,用力摇了几下,没有人防守的木门居然就被推开来了。然后,这些壮汉就叫嚷着冲了进去。
这就拿下来了!
吕本知心中大喜,都有点佩服自己的兵学了——看来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一个进士,再去往阃臣的路线上发展
“烧起来啦!”
“着火啦!”
“是太府寺的厢兵在放火!”
就在吕本知得意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大喊着火什么的,连忙抬头一看,果然有火光和浓烟从州北军营里面冒出来!
“这些厢兵怎么放起火来了呢?”吕本知也下意识想到了是自家指挥的厢兵在军营里面放火了!
在开封府放火可不是小罪过啊!开封府到处都是木结构的房屋,真要烧起来很容易酿成大灾的,所以历来都把防火当成要务来抓,对于纵火犯更是从严惩治的。
就在吕本知发懵的时候,一大群围观群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个个都指着他大骂。
“就是他!”
“他带人放火的”
“还是个官呢!”
“别叫他跑了”
“抓他去开封府!”
第508章 这很封建 二十三()
“传本官的命令,快快救火!不许伤人”
在州北大营另一边,吕本知他爹吕嘉问也知道不对了,强拆拆出火灾了!这可不是小事儿!
开封府街道狭窄,民居稠密,加之商业活动通宵达旦,拜佛成风香火不绝,所以火灾发生的非常频繁。为了防火灭火,开封府城内各处都设有望火楼,防查火情,而且还有专门用来灭火的潜火军,配备了长梯、唧筒等灭火工具。遇到大的火情,还会调动禁军参与灭火。
在加强防火灭火的同时,对于放火的惩治也极为严厉。如果那个官员在家里设坛祭祀,没有及时通报开封府而被望火楼发现,都有可能被御史弹劾,更不用说直接放火烧民居了今天州北军营的火就算是及时扑灭了,吕嘉问都少不了吃上一堆弹章,最起码也得扣点俸禄再降几个官才能脱身了。
这火要是烧大了,只怕要让人弹劾到追夺出身以来文字永不叙用了!
可是吕嘉问救火的命令传达下去却一点用都没有!因为他手下的那些厢兵这个时候开始散伙一哄而散了。
这帮临时工又不傻,钱都拿好了,而且又惹出了火灾,不跑路还等什么?真留下来救火,等火扑灭了就得找人顶杠了!吕家父子都是文官,祸闯再大就是追夺出身以来文字,编管海州,永不叙用罢了。别说砍头了,就是坐牢也不可能啊!而他们这些“临时厢兵”的脑袋可是随便砍的,到时候扣个纵火伤人的罪名,就是不杀头也得发配沙门岛不过去了沙门岛,一条性命差不多也发送完了。
所以这帮脑筋灵活的汴梁子稍微一想,就知道要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当然了,也不是每个厢兵都跑了,还有一些正牌子的厢兵跑不了啊,他们的指挥使和都头可都记着他们呢!现在跑了回头放火的黑锅就没跑了。
不过这些没跑路的厢兵也没去救火,而是从州北军营里面退了出来——在吕本知指挥的厢兵从后门冲进军营的时候,军营前面的“防守”也同时崩溃了,所以从正门“进攻”的厢兵一度得手,攻入了北州军营。只是还没等他们控制局面,州北军营里面的几栋破烂房子就不知道被谁给点燃了。而且火势还很猛,几栋破烂房子瞬间就火光冲天,仿佛事先就备好了引火之物
看到大火燃起,攻入州北军营的厢兵,无论是“长工”还是“临时工”,第一反应当然是跑了。不赶紧跑了,万一被州北军营里面的刁民捉住,那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
“临时工”们直接跑没影了,而“长工”们也有办法,他们都去保护太府寺卿吕嘉问了!
现在有不明身份的贼人放火,很可能会危及到吕大官人的人身安全!他们这些太府寺的厢兵当然要去保护吕大官人了——等事后上面派人来查问时,他们也就有托辞了。
他们都在保护吕学士,所以放火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都是“临时工”干的
被一群厢兵“保护”起来的吕嘉问这下傻眼了,叫你们去救火,你们怎么跑到本官身边来了?难道本官是“火”吗?
“快救火!快快救火,本官重重有赏”
吕嘉问声嘶力竭地大吼,可是那二百来个厢兵吼得比他还响,都在嚷嚷:“保护吕学士!莫让放火的贼人害了吕学士!”
这年头在开封府当厢兵的都快混成精了,怎么会不知道吕嘉问这回倒霉了。“重赏”什么的,都是不可能兑现的现在最要紧的是离黑锅远一点!
“快救火啊!快救火啊我是官,我从九品的朝廷命官,你们不能捆我!”
在军营的另一边,吕本知已经落了单,他手下的厢兵,放完火后都跑没影了,就留他一个在那里顶杠。而他的反应也忒慢,人家都要来抓他去开封府了,他也不知道赶紧跑,还在那里傻乎乎的招呼人家帮忙救火。结果就被几个光着的胳膊上刺了青的彪形大汉给拿住了,还拿出绳索(早就预备好的)把他捆起来了。
“本官是将仕郎吕本知!你们不能捆我!”
被人捆了的吕本知也急了,虽然开封府现在基本不问官员犯罪(国初的时候可以审理官员的小罪),但是他一旦被人绑去了开封府,这就是铁证如山了!那么多围观的刁民都是证人,开封府马上会把他们看押起来(开封府里面有专门“关”证人的地方),供御史台的官员来取证。到时候纵火伤人的罪名还有跑?他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将仕,想要从轻发落是不够资格的,虽然不至于杀头,但是流放沙门岛是没跑的
可是他现在已经被捆起来了,还有几个没遮拦的花臂膀揪着,怎地挣脱得了?
看着前方军营大火越烧越旺,自己又被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吕本知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自己才做了几天官啊,眼看就要去沙门岛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一想到要死在沙门岛,吕本知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呜哇一声就大哭起来了。
正哭着的时候,一个颇为洪亮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本官是殿前司兵案都教头周同!尔等都听本官指挥,全力扑火!”
“喏!”有人大声答应。
原来是有人来救火了!
吕本知用布满泪水的眼睛看过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宽松的白色短褂和黑裤子,还光着两条粗壮臂膀的老汉拎着两只样子古怪的尖底大木桶(这是御拳馆练臂力和耐力的工具),飞奔过来了。一边跑,一边还有水从木桶里面泼出来——这老头得多有力气啊!
再看老头背后,还有一大群同样拎着个大木桶的壮汉呃,好像还有一个壮妞!
原来周同带着他新收的徒弟,就是那些准备参加御前比武的禁军士兵,每天这个时候都要拎着两木桶水跑步,也就顺路来救火了。
这火也不能管放不管救啊!
看到有人来救火,吕本知稍稍送了口气。火烧得小一点,自家的罪恶也就小一点。也许不必去沙门岛,可以求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