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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攻者的噩梦!
市内的道路也大多是良好和宽阔的,还拥有碎石铺成的硬质路面,非常平整,绝没有坑坑洼洼的地方。同开封府年久失修,到处积水的路面反差鲜明。
道路两旁,有不少已经建成或正在施工的建筑,其中也有不少使用了红砖,不过业主都在红砖外面刷了一层白色的石灰,只有少数还没有来得及粉刷的墙面才是红色的。但是这些白色或者白里透红的砖石建筑,也给人一种坚固而且耐久的感觉。
同其他所有的大宋城池都不一样的是,界河商市不是四四方方的城池,而是一座半圆形的城池,室内的道路不是笔直通往半圆的圆心,就是呈现弧形,好像树木的年轮一样,半圈半圈的排列着,和笔直的通往圆心的道路相交在一起。
半圆型的城市的圆心是个开阔的广场,紧邻着界河河岸和码头。广场四周都是高大的建筑物,至少都是三层楼的,甚至还有和共和楼一样高达四层的“高楼大厦”。
“圆心广场”和临近的码头、河岸大概是整个城市最热闹的地方了。有两三家瓦子已经开业,还在大门口摆出了射箭的靶场,一大群打扮各异的汉子正聚在那里,大部分人都带着弓箭,正一个个在靶场上面试射。偶尔有箭法超群的汉子射出一手连珠箭,还会引来一阵阵的喝彩。仿佛射箭是这座商人之城中最流行的运动。
比起开封府更出奇的是,这里还有不少人儒生打扮的人带着长剑出没。宋朝不禁止民间持有刀剑,可是儒生还是不大喜欢刀剑,如无必要,是很少有儒生愿意带着刀剑出门的。可是界河这里穿着儒服的男子,却十之七八都带着刀剑!
一行车马逶迤的进了界河商市的南开门,这队车马很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因为一行人中有不少儒生打扮的男子,而且这些行路的儒生都没有携带刀剑和弓箭,看上去也稍显文弱,明显不是城外云台学宫界河分院里面的“博士生”。
车子里面,不时有个留着络腮胡子,满脸彪悍的汉子的脑袋探出来,睁着铜铃一般的眼珠子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汉子,粗旷的长相中带着文弱,正是武好文的老师,侯子侯仲良。
没错儿,这就是侯仲良北上邀请武好古去论道的车队。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不少对界河商市和云台学宫感兴趣的开封书生。
奇迹般发展起来的界河商市在开封府也有了诺大的名头,这名头不仅在商界,也在学界。特别是《实践证道试论》一书在开封府被人盗印了不知多少本后,不少本来看不上武好古和界河商市的书生也来了兴趣,便和在侯仲良同行,北上来开眼界了。
一个来自华阴县的侯家子侄骑马走在侯仲良的马车边上,看到几个带着长剑的儒生在一间巨大的瓦子门外射箭,就连连摇头道:“此地的儒生怎如此好武?难道他们平时不读圣人之书,而是整日舞刀弄剑吗?”
侯仲良笑道:“舞刀弄剑和读圣人之书也不矛盾啊,便是圣人自己也是善于击剑和射箭的。只是圣人知道不能单凭勇力行事,而是要以德服人,所以圣人虽有武力而不用。”
这名侯家的子侄沉吟了一下,正在思考侯子之言的时候,传来了喝彩的声音,原来是一位射箭的儒生施展出了连珠射的绝技,接连射出的箭镞都命中靶心,引来了一阵阵喝彩。
“先生,这边的儒生看上去都好勇斗狠,看来没有领悟到圣人以德服人的真谛啊。”
侯仲良摸着大胡子,笑着吩咐道:“停车,我们去看看吧。”
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侯仲良撩起车帘,在一位弟子的搀扶下钻出了车厢,然后大步向一处位于万大瓦子门前的射箭靶场走去。
看管这处靶场的是一个开封府来的汉子,原本是刘二狗手下的泼皮。刘二狗到了界河商市后就成了万大瓦子的掌柜,他就从手下的兄弟中跳了些能做事的帮着看场子。
这个前任泼皮看见侯仲良生得威猛,就以为是来射箭的,便上前几步唱了个肥喏:“这位好汉可是来报名参加射箭比试的吗?”
好汉?
侯仲良可是大儒,人家一般都称他为“夫子”或“先生”,让人唤作好汉还是头一回呢。而且自家一身儒衫,还带着伊川帽(程颐设计的帽子),哪里像个好汉?
而且射箭比试是什么?
“敢问小哥,”侯仲良一拱手问,“你说的射箭比试是何意思?”
“哦,”那汉子听出了侯子的关中口音,又听了他的问题,知道他是刚到界河的,于是改了称呼:“先生是刚到界河吧?”
“我家先生的确是才入城的。”一个侯子的弟子回答道。
“那就难怪了,”那汉子笑道,“界河这边的事情的确和南面有多不同,不仅商会当家,而是士风也比较尚武。这个劳什子射箭比试,就是界河商会出资举办的,开开出了悬赏,比试的前十名都有高额奖赏可以拿。如今在各家瓦子前摆出的靶场只是报名试射的。
先生一看就是道德君子,想来是看不上射箭小技的。”
其实侯仲良会射箭,他爸爸侯可也是允文允武的关学大家,自然不会把儿子教育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
不过侯子在长大成人后就意识到了儒生应该以求道立德为主,不应该追求武力,所以就不再练习射箭和击剑,现在多年不练,技艺也就生疏了。
“我家先生自然不屑武夫之艺,”侯子的一个弟子说道,“只是这里怎地有许多儒生装扮的人在试射?”
“嗨,这些儒生大多是从云台学宫来的……其中多半是北朝来求学的儒生,都是允文允武的。”
侯仲良看了眼刚才射出连珠箭的儒生,是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这时已经收好了顽羊角为主要材料的压层弓,正在从草靶子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三不齐箭。
北地的儒生终究不能静下心来做学问啊!侯仲良看着那少年,心里有些惋惜,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又问:“小哥,再问一声,云台学宫怎么去?”
“先生原来要去云台学宫啊……这可不近啊,我也没怎么去过,不如找个人领你们去吧。”
“那就有劳了。”
“不劳,不劳,我去去就来。”
主持射箭比试的万大瓦子的伙计说完就转身去了,不一会儿便将刚刚收拾完三不齐箭的那个少年儒生领到了侯子跟前。
“在下云台学宫弟子耶律大石,见过先生。”
少年自报了姓名,原来是武好古的弟子耶律大石。他在拜入武好古门下后并没有一直留在界河,而是在去年除夕到来前返回了析津府,他的双亲和一对弟妹现在都在析津府,他是回去和他们共度新年的,直到上元节后才再一次南下回到云台学宫,等待开学。
在此期间,就听说了“弓箭大比”,因此就和几个同窗一起来报名了,顺便在试射的时候露了一手连珠箭。
“耶律大石?”侯仲良眉头微皱,云台学宫里面怎么还有辽国皇族的弟子?虽然孔子曾说过有教无类,可是契丹人毕竟是大宋的敌人啊!这事儿要是让熙宁奸党知道了,多半就要拿着做文章了,武好古恐怕要惹上大麻烦了。
“敢问耶律小哥,”侯子也不好扭头就走,于是便问,“云台学宫该怎么走?”
“先生要去学宫?”耶律大石看着眼前长相威猛的大儒,也不敢小巧人家,便恭敬地问,“先生是来学宫当教授的吗?”
“不是,”侯子道,“我是奉了伊川先生的嘱托来此寻武客省的。”
“哦,”耶律大石笑道,“家师不在此地,他年前就去了海州,大约再过十几日方能和东坡先生一起回来。”
“东坡先生也要来界河?”侯仲良愣了下,“还有,你称武客省为老师?”
“是啊,”耶律大石笑着点头,自豪地说,“晚生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云台学宫界河分院的,所以得了客省青睐,收入门下了。”
侯仲良眉头大皱,这武好古不仅收了契丹人做云台学宫的弟子,而且自己也收了个契丹皇族子弟做入室弟子……真是太不谨慎了!
第573章 论道 三()
“你收了一个契丹皇族的孩子入门下?”苏东坡撩起马车的窗帘,望着骑马走在一旁的武好古,眉头已经拧了起来。
东坡先生现在已经跟着武好古一起北上界河了,和他们一起的还有苏迨、苏过、吕好问以及另外十几名苏东坡门下的徒子徒孙。
其中苏迨、苏过和吕好问是准备陪同苏东坡和武好古一起入京论道的,其他人则是去云台学宫界河分院担任教授的。
云台学宫界河分院目前虽然只有博士一科,但也不能只有“以德服人”的路线,儒家的道理还是要的。所以武好古就从海州的云台学宫调了一批“大儒”和自己一块儿北上界河。
而这一次北上因为带上了苏东坡和其他一些不大能骑马赶路的东坡门下,所以就走得慢了。在路上,武好古还和苏东坡提起了自己新收的徒弟大石头。
不过苏东坡却认为武好古收一个契丹皇族子弟入门是相当不妥当的。
“老师,”武好古无所谓的笑着,“契丹的皇族、后族人数众多,他们几乎就是耶律和萧两大姓氏,要避开皇族、后族,也就收不到契丹人做弟子了。”
“一定要收契丹弟子吗?”苏东坡皱着眉头。
“当然了,”武好古笑道,“开办界河商市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以此为据点渗透燕云,刺探辽国吗?而想达出目的,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利用云台学宫广收门徒吗?”
“话虽如此,”苏东坡叹了口气,“但是朝中的奸党还是不会放过这个借口……大郎,你可要做好被弹章压身的准备啊!”
收了耶律家的弟子为徒,在某些人看来就是里通契丹的铁证!
“为了国家,为了能收复十六州,背点弹章没甚大不了的!”武好古却不放在心上,“他们若是要弹劾,界河商市现在也是辽国东粮西运的中转之地……通辽的罪名,怎么都跑不掉的。”
苏东坡眉头大皱,“你是仗着官家宠幸,只怕有朝一日君恩不在了,这些可就都是能杀你的大罪了!”
武好古笑了笑:“老师,您以为官家是何等样人?”
“官家?”苏东坡看着武好古,等着他自己回答这一问。毕竟武好古才从官家赵佶的头号心腹!
武好古笑道:“官家是有厚福之人,享用当会远迈前代。至于治道如何,当在可倾心托人,这一点和先帝其实是相同的。一旦得到官家赏识,必然信重无疑,不必忧虑谗言。若是官家能得名相辅佐,一番大业也未尝一定。只是这名相……”
后世对宋徽宗的评价是很低的,不过武好古和他接触了几年,却发现宋徽宗的为人还不错。而且也不像历史上的许多君王那样有疑心病,器量也很大。若说有什么不足,一是轻佻;二是自我感觉太好——他没疑心病的原因大概也是感觉太好,自以为古今帝王文采第一,别人都不如他吧?
总之,宋徽宗就是个既自信,又能信人的皇帝!如果他能遇上几个名相,成就一番伟业也不是不可能。可问题是,如今这个时代,大宋朝廷内外谁能算真正的名相?
面对开了挂的“完颜敢达”们,蔡京、王黼、童贯这些奸贼搞不定,让韩琦、司马光、欧阳修他们来当宰相,让包青天当枢密副使(包公当过这个官职)代替童贯主持北伐就能打败“完颜敢达”们了?
在武好古看来,他的铁哥们宋徽宗也是个背锅侠!他是在替大宋列祖列宗的重文轻武国策和科举制度大兴之后,宋朝士大夫阶层的全面文弱化在背锅。
也不需要大宋的士大夫们像汉末群雄和隋唐关陇那样能打,有大石头、姜邯赞、尹瓘,甚至吴延宠的能力,大宋也许就能扛住了。
当然了,这种局面也不是士大夫本身的错误,还是宋徽宗的祖宗们埋下的祸根。他们用科举制度和洗脑式的教育,让大宋的精英士子们放弃了武力,同时还把国家赖以存在的禁军养成了废物。
实际上,宋徽宗接手的是一个基本解除了武装的国家……
所以这个名相,一不小心就当成背锅侠了!
苏东坡摸着胡须,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琢磨要去当一回背锅名相。
“大郎,”苏东坡道,“既然官家相信你,那为师也不多说了。
你还是和为师说说论道的事情吧,你打算怎么揭穿程颐的伪学?”
“老师,”武好古眉头大皱,“其实伊川先生的天理之论并不能算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