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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思索了半晌,吐了口气。
“潘家既然动起来了,我们米家也不能落了人后。
儿啊,你说那武好古可是往涟水军来寻我了?”
米友仁点点头,“是的,算算日子,差不多该到了。”
“他是为《八十七神仙图》而来的?”
“是的,”米友仁道,“名义上是如此。”
“实际上呢?”
米友仁想了想,说:“也许是想请父亲出面支持他做开封府书画行的行首吧?”
“书画行行首?”米芾愣了愣,“他都要做官了,还会在乎一个书画行行首?”
“孩儿不觉得这武好古对做官有恁大兴趣,”米友仁说,“在孩儿看来,他也不是做官的料。”
“不是做官的料?”米芾想了想,“那他想如何坐稳书画行首?”
“端王!”米友仁顿了顿,又说,“成为端王之友……也许是端王之师!”
“端王之师?说告诉你的?”
“是王驸马。”
米芾轻轻点头,若有所思:“那可是个机会啊!”
第九十一章 武好古的平台和标准()
六月,淮河北岸,正是野花绚烂之时。
在大宋元符年间,黄淮之间还是华夏大地上最为富庶的区域。而地处淮北的涟水军境内,则因为靠近大宋北方第一港海州,也处处能感觉到繁华和兴旺。
淮河岸边,野花绽放,五颜六色,一直铺到滩头。
淮河之上,舟橹往来,不时都可以见到顺着运河而来的商船,满载货物,驶向四面八方。
从淮河河道上吹来的河风,稍稍驱散了暑气,让正沿着淮河河岸行进的武好古等人,感觉到了些许凉爽。
别了西门青后,武好古便一路上都和郭京、刘无忌并辔而进了。潘巧莲和小瓶儿坐进了一辆在徐州彭城雇来的马车,像寻常的女眷一样赶路。
“大郎,我们这一路走恁般远来见米襄阳到底为甚么啊?”
“是啊,以你现在的地位,有没有《八十七神仙图》,开封府也不会有哪家亲贵来逼迫了。”
在涟水城遥遥可及的时候,武好古的两个好兄弟突然问起了此行的目的。
其实武好古离开开封府的目的有三个,一是避风头;二是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作为将来的避难之所;三才是拉米芾给自己未来的事业背书站台。
不过武好古现在不能把寻找将来避难之所的事情告诉郭京和刘无忌……如今的大宋,正是太平盛世,哪里需要避难?
“我寻米芾,是为了话语权,”武好古说,“书画行的话语权!
三哥,小乙,你们以为书画行赚钱最大的要诀是甚底?”
“眼力!”
“自然是眼力了。”
郭京和刘无忌的回答如出一辙。
武好古摇摇头,说:“是话语权!”
“话语权是甚?”刘无忌一时不明白。
郭京有点懂,他说:“大概就是你说的话,别人都信,或者不敢不信。”
“三哥说的对!”武好古说,“书画行里面的真真假假,好好坏坏,十成里面,总有九成是靠说的。
因而谁说了算,谁就能赚最大的一份钱!开封府书画行一年的流水可不小,往少了说都有上千万缗。若能从中抽个一二分,一年便是几十万了。”
武好古的前世虽然不是商人,但他前世生活在一个信息爆炸的社会,耳闻目睹间,也开阔了眼界。
在后世,掌握“标准”,做“平台”都是非常容易赚钱的。
而“标准”在书画行就是说了算的话语权。而有了话语权,就能很容易做出一个买卖平台,从而成为书画行的主宰。
到时候,便是躺着都能财源滚滚了!
“大郎,你这法子好啊!”刘无忌算是明白了,一脸佩服地说,“只要能拉上王驸马和米襄阳,再加上你画中第一的金字招牌。
开封府书画行的行首,便非你莫属。到时候……”
到时候要怎么做?
郭京和刘无忌互相看看,还是不明白武好古要怎么做。
“到时候,就弄一个股份制的书画唱卖行。”武好古早就有了想法,“得叫王驸马和米襄阳都入股,掌眼、唱卖就能全包了……只管抽头也赚翻了。”
这个唱卖行的名称武好古都想好了,就叫“武富比行”。
郭京问:“大郎,那我和小乙能做甚么?”
武好古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寻思道:若是真的要开武富比行,就他们二位肚子里的货色恐怕也镇不住场子。
能在武富比行管事的,怎么都得是老爹武诚之和李唐那等角色。
不过郭京和刘无忌也有他们的本事。
这两人都属于特别能忽悠的人,而且还懂不少道家的知识,要不然怎么能在潘楼街上给人算卦测字呢?
这话语权,可不仅仅是书画行才有的!
想到这里,武好古大笑道:“你们自然也有大富贵可寻,不过不在书画行,而是要落在端王身上了。”
“端王?”
郭京和刘无忌同时吸了口凉气。
郭京问:“大郎,端王他……”
武好古笑了笑道:“三哥和小乙都是能掐会算的,难道还算不出端王日后的富贵吗?
据我所知,这位端王殿下可是个道家信徒。怎么样?三哥、小乙想不想捡起打卦看相的老本行?”
宋徽宗可是个“教主道君皇帝”,可见其对道教的痴迷程度了。而郭京和刘无忌在发迹前,除了干点书画私牙的勾当,还是潘楼街上的野道士,打卦算命也是他们俩的拿手好戏。武好古再给他们安排一二,蒙住还是少年的端王赵佶是没甚底困难的。
……
有说有笑之间,往涟水城而去的官道便到了尽头。
涟水军虽然是个军州,但是一百多年承平下来,这里早就和淮河沿线的寻常州郡无二,武备松弛,商业繁盛。
在武好古等人准备入城的西门外,正好是涟水码头,又是一处水关(水上的税关)所在,因此早就成了商埠。自码头到城门口,各色商铺一间连着一间,都快赶上个榷场了。
武好古因为带着不少书画,因而也须通关缴税,不过不是通水关,而是通过设在涟水西门的涟水西关。
“崇道兄,可是武崇道吗?”
就在武好古等人牵着马来到涟水西门前的关卡时,关卡后的一个青年,突然大喊出了武好古的字号。
武好古一怔,忙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走过来,待走的近了,武好古才认出,这青年竟然是米友仁。
“元晖兄怎地也来了涟水?”
武好古离开开封前,米友仁还没出门,没想到还比武好古先到了涟水。
“果然是崇道兄!”
米友仁大笑着走上前,拱手笑道:“方才远远看见你,有些眼熟,却不敢相认。才两个多月不见,崇道兄的气度比早先,可强了许多啊。”
“元晖兄直恁羞臊武某了。”
武好古忙客套回答。
说起来,米友仁瞧人的眼力真的不差。
武好古的相貌比起两个多月前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看上去瘦了一点,也精壮了一些,皮肤也较之当初黑了那么一点。
可是他毕竟见过了真正的厮杀,还在彭城当面会了会京东西路黑道上凶名赫赫的晁盖和宋江。
这番只能说是小小的磨砺,却让武好古的气质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少了几分儒雅,多了一丝英武,而且也沉稳了不少。
“元晖兄,你怎地比武某先到了涟水?”
米友仁听了,只是苦苦一笑。
“这事儿还不是因你而起的?你在潘家园名声大噪,被龙眠居士评为画中第一人,家父听了,便马上要看你的《桑家瓦子图》和《醉罗汉图》的摹本,我只好赶来涟水了……对了,你可是贩了书画过来的?”
“是啊,还有两万多缗的书画没有出手呢。”
“正好,和我一起入城吧。在开封府自家不算甚底,在涟水这里可是米衙内,带朋友过个税关还是办得到的。”
说着话,他还看了一眼武好古身后的几辆马车,心想潘巧莲不知在不在车上?他比武好古晚了十日才从开封出发的,因而听说了潘巧莲去什么地方烧香还愿了。当时他就猜武大郎和潘巧莲这对狗男女会不会“私奔”了。
若是武大郎和潘巧莲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潘家将门可就要大失颜面了。
不过这对米家倒是没坏处,毕竟皇后的宝座只有一张啊!
·······
章推汉末皇戚:东汉末年,伏泉来了,身为刘氏皇戚,眼看大厦将倾,他当然要力挽狂澜。
士人、宦官一切挡路者皆为飞灰,会尽汉末英雄,揽遍群芳,这是一个东汉外戚的成长史……
第九十二章 学生米友仁()
一只镌刻着松竹梅兰图纹的银壶在红泥炉子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白雾从壶口袅袅升起。窗外正落着大雨,不是春天的小雨,而是南方盛夏常见的雷暴雨,幕布一样的雨水从檐角和竹叶上滴落,传来哗啦啦的雨声,堂中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米友仁熟练地泼去残茶,用竹匙从纸囊中取出浓绿的茶粉,投入四只摆在矮几上的乳白色的茶碗中。然后拿起银壶,倒入沸水。他手极稳,流入的沸水碗口稍浅,表面浮出些许白色的泡沫,却丝毫没有溢出。
米友仁将其中一只点了茶的瓷碗递给了武好古,另两只分别给了自己的父亲米芾和潘巧莲。
武好古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赞道∶“元晖兄的茶艺也可算一绝了,佩服,佩服。”
他和潘巧莲昨日便住进了米芾的涟水军使衙门的客房,成了米家父子的坐上宾。今日暴雨落下的时候,又和潘巧莲一起受邀去衙门的后花园品茗观雨。
说来这米芾做事果然有点出格,怪不得被人在背后唤作“米颠”。武好古和潘巧莲两个小辈来访,他出面一见也就行了。拉着他们一起在后花园喝茶观雨,便是有点平辈论交的意思了,这让米友仁如何自处?
米芾品了口茶,笑了笑说:“他就是杂而不精,琴、棋、书、画、诗、茶、骑、射、蹴,无一不会,却都是会而不精。”
武好古看着米友仁,“元晖兄还会骑马射箭?”
“如何不会?”一旁的潘巧莲笑了笑说,“大武哥哥难道不知米家是甚出身?
不过他的骑射本事就是个样子货,和林家两父子还陆谦是不能比的。”
对了,米家也是将门!
而且米友仁将来还要做南宋朝廷的兵部侍郎的,总要会两下子吧?
武好古笑了起来,“竟一时忘记了元晖兄是将门虎子。”
“十会不如一精,”看上去仿佛也是个大将的米颠摇了摇头,对武好古道,“我米家人就是杂而不精,因而才难登大雅……比不了你武崇道啊。”
米芾的话谦虚得有些过了头,武好古正不知该怎么和这个在书画史上地位极高的米芾说话的时候,米友仁忽然叹了口气道:“父亲,孩儿就是专攻画技,怕也达不到武崇道的水准了。
这些日子,孩儿日日临摹《桑家瓦子图》、《界画楼台二十法》和《醉罗汉图》,虽大有长进,却愈加知道自己的不足,比起崇道兄,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武好古连连摇头,“元晖兄实在太过自谦了,在下那点画技,若是点穿了,也不过尔尔。”
米芾这时瞥了儿子一眼。
米友仁突然站起身,肃然道:“在下鲁钝之姿,若光靠临摹,怕是穷尽一生,也不及崇道先生万一。
若真要在绘画一途上大为精进,除非能有幸拜崇道先生为师!”
什么?他说什么?
米,米友仁要拜自家为师?
武好古闻言大吃一惊,这可是米友仁啊!米芾的儿子,中国绘画史上赫赫有名的大画家和造假巨匠,居然要拜自家做师傅……
还有,这事儿米芾同意了?
武好古想到这里,便扭头去看米芾,此时因为大雨滂沱,屋内的光线愈发黯淡,米芾又背对着窗户,脸上的表情模模糊糊的,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温和的笑容。
“崇道,你觉得小儿友仁还堪教诲吗?”
“海岳先生,您,您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米芾一脸正色,“拜师学艺可是再正经不过的事情,老夫再怎么也不能拿这个开玩笑啊。”
米友仁又行了一礼,一脸诚恳地道:“崇道先生的画技天下第一,友仁实在佩服,甘愿执弟子礼。”
米友仁真的要拜师?自己要做米友仁的美术老师了?
那可是书画双绝,和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