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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盐河两岸非常繁华,北岸是海州榷场,就在运盐河与朐山县城之间,榷场的规模看上去比县城还大。
围墙之内,全都是层层叠叠的楼阁,不知有多少商家在那里立足。而榷场的东面就是海港,隐约可以看见各色海船在平静的水面上缓缓移动。
运盐河南岸则是高丽馆——并不是高丽王国驻海州的总领事馆,而是大宋朝廷专为来海州贸易或经海州去开封府的高丽商人、使团所建造的宾馆。
因为海州是高丽使团、商人来往极为频繁的商镇,所以运盐河南岸的高丽馆规模宏大,拥有房屋不下千间。高丽馆外则是个市集,店铺相连,酒肆林立,繁华程度不亚于运盐河北岸的榷场。
武好古心里盘算:海州的精华看来就是运盐河两岸和朐山县城了,虽然繁华,但是总体面积不大,完全可以修个城墙圈起来,便是修成欧洲式的星堡也花费不了太多。
若是海上有大岛,陆上有星堡,若是再有一支可以对抗女真水师(如果有的话)的海军,海州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不可攻破的据点。万一守不住,还可以驾舟南逃……
只是自己一介画师,便是真的做了宋徽宗的美术老师,在宋朝严密的官僚制度下,能够获得的权力也是有限的,要如何才能把海州经营起来呢?
就在他想着怎么渡过二十多年后的那场大劫的时候,两个人影突然从高丽馆外的市集中出来。那两人前一个头戴东坡巾,身穿白罗遥В殖忠话讶毡旧龋羯疲坪跏歉龌泼媸樯缓竺婺侨怂坪跏俏浜霉旁诳飧泄该嬷档摹仙嵘浇鸵渲
“前面可是纪忆之吗?”
武好古正疑惑怎么在海州遇上纪忆的时候,忽听米友仁喊声响起。
只见刚从市集中出来的二人先是停下脚步,尔后又循声张望,接着又快步向武好古和米友仁乘坐的官船走来。
因为官船正在排队靠港,所以正处在河道中央,纪忆之和那个白面书生上不了,便在岸边止住了脚步。
“果然是米元晖,啊,武崇道也在呢!”
纪忆隔着十几尺的河水,朝米友仁、武好古两人拱了拱手,然后又一指身边那个书生道:“我来给你们介绍,这是高丽国枢密院知奏事尹同玄的衙内尹效为。”
一个太学生怎跑来海州,还同个高丽棒子在一块儿?
武好古正感到奇怪的时候,米友仁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忆之兄入仕了,可喜可贺啊!”
纪忆哈哈一笑:“不过就是个同文馆的孔目官,还没在东华门外唱过名,算甚底官呢?”
孔目官是掌管图书文档的小官,而同文馆则是专门负责对高丽国的外交事务的衙门,目前隶属于枢密院北面房。
同文馆的孔目官,一般由文散官从九品将仕郎的最低级文官充任。
纪忆当了同文馆的孔目官,自然是正式步入仕途了。他之前便是太学上舍生,而且历次考试成绩优异,是可以直接授官的。
不过此时的宋朝文官还是以进士出身者为尊,纪忆以太学生入仕,前途并不会太好。想要日后平步青云,还是得“补考”个进士(官员也可以参加科举)出来。
当然了,考进士这事儿,在宋朝,不,在中国科举制度出现后,就没几个人敢说十拿九稳的。即便是太学生中著名的才子纪忆,也不敢拍胸脯说一定高中。
所以先搞个官做起来,再“半官半读”去考科举,才是比较靠谱的发展路线。因而纪忆在元符二年的发解试到了前,就走了路子把官身搞定。还很走运的拿到了一个同文馆孔目官的差遣,这差遣不值甚底,可得的却正当时。
原来在将近两年前的高丽寿昌元年十月七,即位不足一年的高丽献宗王昱退位内禅,把王位让给了王叔鸡林公王熙。
次年,也就是大宋绍圣四年(1097年),王熙前使赴上邦辽国称臣(高丽本来就是辽国属国),请封。到了当年的十二月,辽国派遣耶律思齐、李湘来册,赐玉册、圭印、冠冕、车辂、章服、鞍马、匹段等物。
有了大辽国的册封,王熙才算正式做了高丽国王。才能在今年(1098年)派出枢密院知奏事尹瓘(字同玄)带领使团到大宋“告嗣位,进方物”。
因为高丽国使团抵达了海州,刚刚当上同文馆孔目官的纪忆便随着勾当同文官的中贵人刘友端(也是个宦官),一块儿来了海州的高丽馆迎接。
而纪忆家里面的买卖也包括海贸,在江南的时候,便认识不少高丽国的商人,知道了许多高丽风物。因此便和尹瓘之子尹奉(字效为)混得熟悉,这几日都陪着他在朐山县各处游玩。
纪忆将尹奉介绍给了武好古和米友仁之后,又低声在尹奉耳畔说了几句。这位高丽国衙内的面孔上突然闪过一阵惊喜,拱手便用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说道:“原来是米衙内和武崇道,失敬,失敬!
在下素来仰慕中原诗词书画,今日得见二位高才,实乃三生有幸。可否由在下做东,请二位畅饮一番呢?”
“老师,”米友仁闻言便凑到武好古耳边,低声说,“高丽国的文字礼仪,皆同中华,大宋的书画典籍在那边也有不少人喜欢的。
而且高丽官人都讲究出生,类似魏晋。这位尹衙内必是豪门子弟,这样的朋友,总是越多越好的。说不定还能透过他,将先生的大名引到高丽国去。”
听了米友仁的这番建议,武好古却是微微一愣。他这是在给自己出谋划策吗?这倒是不错啊!自己两世为人,都没什么从政为官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方方面面的人物。
而这米友仁,能在宋高宗手下当到兵部侍郎,做官、为人、处世的本领,一定是极为高明的。有他帮衬,自己的事业一定可以事半功倍的!
第九十五章 墨娘子(求收藏,求推荐)()
朐山县,榷场港。
通海巷位于朐山县外的榷场港口旁边,不远便是浩瀚的海州湾,海面上商船渔船往来如织,不时有满载货物的高大帆船进出,热闹非凡。通海巷内却绿柳成荫,一片宁静。
通海巷东段,几乎挨着海滩,一座新修葺过的酒楼内,悠扬的丝竹曼歌,正从一间可以看见海对岸云台山景色的包间中传出。
包间内,几名穿着白色大袖衫襦的女伎拿着竹箫、胡琴和七弦琴在合奏一曲。
一位穿着不知道是波斯还是天竺式样的红裙,戴着头巾面纱的歌伎曼声唱道:“月华收,云淡霜天曙。西征客、此时情苦。翠娥执手送临歧,轧轧开朱户。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
一叶兰舟,便恁急桨凌波去。贪行色、岂知离绪,万般方寸,但饮恨,脉脉同谁语。更回道、重城不见,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
歌伎唱的是柳永的《采莲令。月华收》,歌声起伏,婉转缠绵,有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让听曲的武好古和潘巧莲都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望着对方,仿佛在用目光告诉自己的挚爱:我们是不会分开的,永远都不!
一曲唱罢,那歌伎站起身,冲着包间里面听曲的客人们盈盈一福,然后取下了面纱头巾,露出了一张充满了异国风情的面孔。
这是一名胡姬,她的眼眸是黑色的,鼻梁挺直,皮肤白哲,五官精致,弯曲的眉毛又黑又浓。看这长相并不是日耳曼、斯拉夫种的,多半是波斯或是地中海沿岸的人种。
这胡姬虽然是个绝色的美人儿,但是年纪却有些大了,至少有二十六七岁,放在后世没什么,可是在萝莉当道的北宋青楼行中,这年纪的歌伎却也不多见。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双眸中也流露出了哀伤,不知道是因为被自己所唱的词曲感染了,还是真的想到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不等武好古等人发问,将众人带来这座名为听涛阁的酒楼吃饭听曲的纪忆便眉飞色舞地说道:“怎么样?还听得入耳吧?”
这胡姬虽然上了年纪,但是歌喉却无可挑剔,唱得也是柳永柳三变的名词,而且还唱出了情侣依依惜别的那种意境,实在令人心潮起伏。
米友仁摇着扇子笑道:“忆之兄,如果我没猜错,这胡姬定不是听涛阁养的,而是你姑苏纪家的家伎吧?”
“何以见得?”纪忆笑着问。
“如此姿色,如此歌喉的胡姬,便是在开封府都不多见,何况是在海州?
况且,这般年纪的歌伎不是升了老鸨,便是从了良,还在献唱的,也就只有富贵人家养得家伎了。”
纪忆连连点头,笑着说:“果然没有能瞒过你米元晖的,她便是我家的家伎。
墨娘子,过来陪武员外、米衙内、潘衙内和尹衙内喝杯酒吧。”
“喏。”
胡姬应了一声,第一个就到武好古跟前。武好古是有佳人相伴的,虽然为了行走方便,潘巧莲换上了男装,可是她那等妩媚姿容,就是穿上男装,也瞒不了谁。那胡姬自然也能看出来,于是也没有撩拨武好古,只是从一旁伺候的女使那里取过酒壶,给武好古酒杯斟满。尔后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又拿起酒杯,遥遥一敬,用甜甜腻腻的吴音说:“奴奴敬武员外。”
武好古举起酒杯,并没有喝,而是好奇地问:“墨娘子,你是何方人士?”
“奴是明州人士。”
明州就是宁波。
宁波人?武好古心说:你骗我,我见过宁波人的,没你这样的。
“在下问的是墨娘子的祖籍是哪里?”武好古又问了一句。
“奴的祖籍是广南东路广州番禹县。”
广东人?看着还是不像啊,中东人还差不多……
纪忆知这时笑着插话道:“大郎,在广州是有不少白番后裔的,他们的祖先最早从南朝时便到来了,至今有数百年了,其中一些白番后裔已经不知祖籍何方,也忘记了乡音,完全入了华夏。
这位墨娘子的母亲,便是从广州来的,当时已经怀有身孕,在明州生下了墨娘子。约莫十七八年前墨娘子又辗转到了我家,成了家伎,一直到今日。”
“原是如此。”武好古点了点头。心里很有点同情这个墨娘子了,虽然她是个番女,但是姿容、身段、歌喉,恐怕都不在李师师之下。
可是却一辈子不红,最后入了商人家做家伎,而这家伎又做了十七八年,从父亲伺候到儿子,连个妾都没混上去。
看来这世上不如意之人,也是十常八九啊。
不行,那么好的人体模特儿可不能让一直在纪忆家里面耽误下去,得寻个机会把她要来做个人体模特,将来也好在中国,不,是世界美术史上留名……
武好古刚想开口向纪忆索要墨娘子,才忽然想起潘巧莲就跟自己身边呢!
虽说这年头男人纳妾再正常不过了(武好古可不是要纳妾),可是潘巧莲……武好古心虚地看了眼潘巧莲,见她正笑靥如花地看着自己,哪里还敢提这茬?
墨娘子这时敬完了酒,便莲步轻移出了包间,武好古望了眼她的背影,才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收回,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那个高丽棒子尹奉,忽然发现他的一双小三角眼睛,也正直勾勾看着墨娘子的背影,还咽了下口水,仿佛想把人家一口吞了似也。
不过就墨娘子的身板,要真送给了尹奉这个柴禾般的高丽衙内,还不三下两下就把他吸干了?
高丽衙内这时也把目光收了回来,正好发现武好古笑吟吟看自己,颇有些尴尬,忙笑着转移话题道:“听说武员外是开封府第一的画师?”
武好古笑了笑,刚要谦虚几句,他的好徒弟米友仁却替他吹嘘开了:“家师乃是宋画第一人,这可是李龙眠,王晋卿和家父共同评定而出的。”
“米衙内,”尹奉居然很了解宋朝书画名家的,这时突然插话问,“另尊可是米襄阳?”
“正是,”米友仁道,“家父正是米元章。”
尹奉不敢相信,又看了看纪忆,纪大官人点点头,笑道:“没想到吧,米襄阳的衙内竟然拜了这位武崇道武员外为师。”
说着话,纪忆又笑着问武好古道:“崇道兄,在下也是个爱画之人,不知可否求得一纸墨宝?”
“好啊。”武好古一笑,马上应了下来,他拒绝谁也不会拒绝纪忆,纪家超级有钱,姑苏纪半城啊!
“不知忆之兄想要怎样的画?”武好古问。
“美人图样,”纪忆说,“照着真人来画。”
“像这幅吗?”武好古一伸手,他的好学生米友仁便递上一个画卷,武好古拿个画卷后就给了纪忆。
纪忆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幅《毗沙